自从父母亲死后,贝利亚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装着原装娜塔丽灵魂的躯壳完全沉浸在这数百年的喜怒哀乐,成为比之前更加完整的娜塔丽。
悲伤永无止境,爱意绵绵不息。
她这一辈子前半生享受着无比美妙的亲情,待亲情耗尽,转眼又遇上了爱情。
她的家就在圣城不远的地方,偶尔巧遇上大庆典,也会打起精神去凑个热闹。
一年一度的圣城庆典在寒冬过后的春天举行。
整个圣城都被粉红色的花海侵袭,娇嫩的美艳才能冲刷凛冬的严寒,一群群蝴蝶飞向了花海中央,翅膀上一层薄薄的鳞片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一双双小小的复眼看着四面八方,但一会儿又陶醉在了香甜的花蜜之中。
不止是蝴蝶,花醉人也醉。。
没有人可以拒绝一枝花,圣城永远热爱郁金香。
这个传统是在几百年年留下来的,曾经盛极一时的西塞尔伯爵在庄园中种满了这种美丽的鲜花,自他失踪后,人们继承了那些在阳光下微笑的鲜花。
并且深深爱上了它。
每当圣城中郁金香含包待放,贝利亚心里都为它们而自豪,最脆弱的生命装点最美丽的奇迹,很高兴,是她的父母让这种花能够绽放在一整座城里。
可惜的是贝利亚用了数百年也没有爱上这种花,她始终最喜欢的还是向日葵和仙人掌花,就像是生命中的挽留,什么东西在固执地追寻着前世的种种。
很久没有出来散心了,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景色没变,变得只是人的心境罢了。
人潮汹涌,闷得像是许久没开盖的沙丁鱼罐头,花香混合着汗味,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贝利亚艰难地将自己的身体抽出,静静躲在人群最稀少的地方。
现在在广场,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贝利亚难得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站着站着就不想动了,她没有和大家一起充当沙丁鱼玩挤来挤去游戏的欲望。
熙熙攘攘的人群是会让人脸盲的,只是贝利亚是认不出大家有什么不同,唯有一双眼睛,一下子就勾住了她的目光,久久不能移开。
好漂亮,好熟悉的眼睛。
那是承载了巨大悲痛和爱恋的眼睛,让人无端觉得沉重而不敢直视。
贝利亚一直和他对视了很久,耳边就像是失明了,在这个拥挤人声鼎沸的街角,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遗忘,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渐趋明朗,热烈地、兴奋地、想要跳到那人身上。
贝利亚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爱情这种东西也会在她身上萌芽吗?一见钟情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她从前是不信的,一见钟情钟的不过是一副臭皮囊,离开那肤浅的内核留下的只有满地鸡毛。
可是那双眼睛让人见之难以忘怀,不是因为他漂亮,而是灵魂深处传来深入骨髓的季动。
贝利亚可耻地狠狠蠢蠢欲动了。
她想要和那个人认识一下。
俩人的脚步同时迈动,下一秒却被人潮冲散,德来文哦不,这时的他叫德恩,眼睁睁看着和自己灵魂产生回音的姑娘消失在眼前。
他努力地想要朝她靠近,却被人们推着挤着,反而离他的姑娘更远了,浓烈的无力感袭遍了他的全身,德恩只觉得难言的绝望将他的口鼻全部堵死,没留一丝空隙。
明明就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了,难道我们命中注定永远只能凝望而不能相拥吗?
等他能够支配自己身体的时候,已经离原地很远了。
德恩用尽现在这副身体所有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朝回奔去,街上的人流量变得稀少,他的活动不再受到限制。
明明知道她或许已经走了,可是德恩心里还抱着一丝虚幻的期待,期待她没有一起去看热闹,期待她没有门禁,期待命运中的每一次相逢。
幻想破灭了,原地空无一人,只有白色的垃圾在地上刺眼地躺着,德恩觉得自己和它也没有什么区别,都像是被人丢下的垃圾。
眼眶酸酸的,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当街洒泪。
娜塔丽,
我还会遇见你吗?我还有机会能遇见你吗?
颓然地靠在贝利亚站过的街角,看着天上的星星凉透。
城市的中央,用郁金香扎成的巨大花台中央,人群一层叠一层,几乎看不到中央是什么东西。
时钟渐渐走到十二点的方向,哒哒哒,慢慢停在了十二点的位置,人群中开始爆发出愉快的欢呼,已经有人在手舞足蹈。
绚烂多姿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春日徐徐的微风拂过脸庞。
漫天华彩将每一张朴实无华的脸都晕染上七彩琉璃色的光芒,在盛大地绽放过后颓然而殒。
德恩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这绚丽的场景,真漂亮,不知道娜塔丽看没有看到,不过我想,她一定会看到的。
收回目光的前一刻,鲜红的的衣角出现在视野当中,火红色,就像是娜塔丽曾经头发的颜色。
德恩反应不过来了,不会是她吧!
惊喜地抬起头,微笑还没露出就僵在脸上,一瞬间脸上五彩斑斓,复杂得很。
“小伙子,这垃圾你还要不,不要大爷我就捡走了。”穿着红衣服的大爷对着他亲切微笑,目标就是他旁边那一坨垃圾。
德恩行尸走肉一般木讷点头,拿走吧,都拿走吧,把他带走也可以,人间没意思,真的。
大爷将垃圾丢进随身携带的口袋里,喃喃自语,“现在的年轻人真不错,刚刚不过红衣服姑娘也心善。”
德恩愣住了,心中再一次升起期待,这次应该是她了吧。
踉跄着站起身拉住老大爷的手袖,急切地询问。
“大爷,红衣服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快说,说她在哪?
大爷面带春色,朝前一指,手扭扭捏捏地在身上搓。
“那不就是吗?”
德恩期待地往前看,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她了,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了,黑得像是一块没有高光的碳。
好的,他再相信这种没有依据的缘分一说,他就是傻子。
确实是红衣服姑娘,只是少了一个“老”字,是一个红衣服的老姑娘,正在前面挖鼻孔。
德恩的心已经在冰水里浸泡得够久了,他相信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心了。
“这位先生,你看起来很需要帮助?”一个年轻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德恩自嘲一笑,这次他不会再被骗了,都毁灭吧,Fu*k!
转过头,那股熟悉的感觉就击中他的脑髓,脑子开始变得空白和迷蒙起来。
真的是她,是活生生的她,哪怕样子全部改变了,没有那一头标志性的红发,德恩也知道,那就是她,是他亲爱的娜塔丽。
激动得不会说话,差点咬到舌头。
“我是,不是,女士,你是,我傻了,很久不见,不是,我是说这位女士,你好。”
贝利亚被这个看起来很凶实际上奇奇怪怪的男人逗笑了,果然没错,看见他就开心。
“所以,这位先生你需要一点帮助吗?”快说你想啊,快说!贝利亚心里的小人在愉快地翻滚。
德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慌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别慌,至少要留一个好印象给她才行。
你可以的德恩,别把她吓跑了。
“是的,我需要,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女士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看烟花。”
“如果没有你,我看不进去。”
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在别人耳里难免显得轻佻,也只有贝利亚居然还欣然应允,高兴地和他走到广场一起抬头望天。
她不是没有警惕心,只是她的心一直在叫嚣着“相信他”“相信他”“靠近他”“靠近他”,彼此灵魂的吸引力不可小觑,虽然贝利亚一点从前的记忆都没有,可是她的灵魂早就习惯了德恩的灵魂气息。
烟火残留的璀璨像雨滴从天空落下,残存的开到尽头的美丽。
后面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他们每天都会见面,或许是现在艺术家的身份影响到了德恩,以前不解风情的他也懂了一点点小浪漫,或是早晨摘到的第一朵花,或是亲手画的肖像画,或是每天离别的一句晚安,很快贝利亚的心就不受控制地跑到他身上了。
本身灵魂之间的巨大吸引,再加上德恩的满腔爱意。
贝利亚这一辈子坠入了爱河。
她始终没有回复记忆,不过德恩并不在意,不是说没有记忆的贝利亚就不是娜塔丽,本质的东西依然存在,她的善良,她的暖心,她的仔细,一如既往,多出来的记忆不是瑕疵,而是二次补充,她比之前更懂得爱与被爱。
这是神明亲自送给他们的礼物,来之不易,应该得到珍惜。
德恩也为她洗去一身戾气,完全看不出那副疯批的样子。
爱没有风向标你在哪儿我的爱就在哪。
他们顺利地恋爱,结婚,甚至多了一件上辈子没有完成的事情。
贝利亚怀孕了。
不过就像是他们的爱情受到了诅咒一样,在得知贝利亚怀孕的那一天,德恩死了。
死在了雪地了,死在狼嘴下。
他的手里还抱着好不容易抓来的兔子,如今兔子也只剩一张皮了,更不要说他自己,面目全非。
贝利亚难产而死。
只留下了小小的奇奇莫拉,尚在襁褓,年迈的珍妮夫人将她抱在怀里,看着突然出现在死去贝利亚枕边的破扫帚。
她带着奇奇莫拉离开了,多里也死了,大家都死了,那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珍妮夫人也就是安妮婆婆平安地将奇奇莫拉扶养到十六岁,她早就该死了,居然还苦苦多活了这么些年。
“奇奇莫拉,把自己照顾好,婆婆要去找自己很重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