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博沉声道:“越州欧阳,砗磲雕刻三座。”
若大贝雕之上的绸布一分分的落下时,会场的气氛也随之热烈到了极致。
砗磲饰品,取的是海中已成化石的砗磲壳。
砗磲雕刻,也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商铺们又是激动又是难过:今年是怎么了!几大氏族一个比一个厉害,尽整出些新奇的玩意,这让他们这些小户人家怎么混啊!
吕会长与钟县令不由大步走至欧阳家的摊位前,一同欣赏这座奇妙绝伦的砗磲雕刻。
欧阳家三座贝雕中最出彩的一件,是他们千挑万选,外形完好无损,内里除莹白的玉色外,贝壳的上方,还有一抹嫣红的巨大砗磲。这抹嫣红,雕作了朵朵秀雅的莲花配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主题。韩湘子的凤凰刻画得最为精妙,凤首轻回,凤羽舒展,毛发毕现。何仙姑美貌动人,吕洞宾潇洒俊俏,汉钟离放荡不羁,张果老老成持重。不似普通玉雕,砗磲雕刻整体看起来层次更加分明生动。
吕会长很快看出了门道,对钟县令道:“砗磲足够厚实,最厚之处挖空,最薄之处保留。这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啊!”
钟县令赞不绝口:“莹润细腻,如脂如玉。不,它不是白玉,更胜白玉啊!”
谢晓轩父子面色微微一变。
欧阳家的这坐砗磲不仅雕工了得,更重要的是,他们为合浦带来了一个全新的雕刻品种。可以想象,今天起,合浦的砗磲作之将以欧阳家为首,大放异彩!
谢晓轩怨毒的眼光射向了月明珠: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竟然将这样大好的商机拱手送人!
欧阳德爽朗的笑道:“还要谢过明珠那丫头,是她提点我孙儿。方能有这砗磲贝雕的现世!”
明珠笑应道:“老爷子客气。实在是除了欧阳家,明珠也想不出本地还有谁人能将此技能发扬光大。”
两家相互吹捧了一番,吕会长与钟县令自是满意:要的就是这一派的合谐啊!
萧振林在父亲的示意下起身道:“越州萧家,花丝镶嵌宝衣一件。”
明珠耸然而惊:花丝镶嵌的衣衫?!
萧家擅金饰。花丝镶嵌,是他们家的拿手绝活!
向宁低声道:“听说去年的会展上,萧家是以一件花丝金龙得了魁首。今年,居然——”
“居然整出了一件衣服!”
明珠突然幸福得想哭:中国,有多少瑰宝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与战乱之中。能亲眼见到这件的金丝宝衣,是她前世求也求不得,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啊!她张大眼睛,紧紧盯着萧家的展台。
萧清瑶掀去布盖,双手极轻柔的举起一件金灿灿宝光闪烁的衣衫。
衣衫的形质,有些象前世马王堆出土的素纱单衣,上衣、下衫,交领,直裾。素纱单衣薄如蚕翼,轻若云雾,是因为它蚕丝的材质。但这件花丝宝衣,明明是黄金织就,竟然也给人一种轻巧柔软的感觉。
“黄金本就软。再拉成细丝后更容易定型。”向宁喃喃的自言自语,“难道是用纺织机织出来的?”
明珠啊的声状若痴呆:“纺织机能织金丝?不会断?”
向宁笑道:“我也只是猜测。如若不是纺织机,那就是靠人手工穿梭经纬。未免太过费时费力。无论如何,萧家的这件金衣——了不起啊!”
萧清瑶展开金衣,轻轻穿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原本就是眉目如画气质脱俗,这件金衣上身,登时为她添上了十分的金玉贵气。
“不仅如此。”明珠认真的道,“衣衫上还用金丝与珠玉缠了花纹!”
向宁深深吸了口气,已然无言以对。
萧老夫人神情悠然的品了口香茶。金丝宝衣这个主意,是清瑶想出来也是她费尽心血一手操持。她这个长孙女,怕是两广之地唯一能与月明珠一较高低的同辈中人了。
罗广庭、谢家、欧阳家诸人的神色在惊赞之后,皆流落出些许不安。
今年的魁首之争,又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的撕杀啊!
朱祎壑瞧得兴致高昂,深感此行不虚。实在太过精彩!连他一时也没法断决,哪家的作品最为出色!
现宝之后,会场内的氛围热烈如炽,都在猜测哪几家的作品能登上斗宝台。下午时分,按规矩迎来了第一批参观欣赏的客人。大多是各地的名流贵女。一时间莺莺燕燕,香风扑鼻。
月家与罗家的展柜颇受欢迎,女子们爱美,漂亮的首饰才是重点,其他的,只作点缀一观。萧家的宝衣虽然珍贵,但毕竟没人会真的将金衣穿在身上。众女点评赞叹一番,也就罢了。
吕会长送走了钟县令与朱祎睿后,心情极好的回到展厅。他仔细观赏每一家的作品,不时提出中肯的建议。匠师不无不受教,纷纷道谢。
待到月家展台时,向宁要打开琉璃罩子,吕会长挥手道:“不必不必。这琉璃这么通透,老夫看得清楚。啧啧,向宁啊,这套花冠,怕是倾尽你毕身功力了吧!做工与谢家的金枝玉叶不相上下!”
向宁微红了脸道:“吕会长过奖了。”
看着看着,吕琼突然发现,桌上还有一只紧锁着的方方正正的小匣子。不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明珠眼中露出一丝狡黠:“天机不可泄露!”
吕琼惊诧的道:“原来你们还藏了一手?”
明珠真心实意的叹道:“谁让合浦的同行太过厉害。不藏一手,我怕连斗宝台也上不去!”
吕琼又是骄傲又是好笑的骂道:“混说。”轻轻咳了一声,“今日长见识了吧?”
明珠重重的点头:“大开眼界!今日才知,原来我之前,也不过是只井底之蛙。此时方知吕会长的用心良苦,明珠感激不尽。”
吕琼眼中一亮,拈须道:“你明白就好。”
言尽于此,吕会长行向下一个展柜。
在他们身后的欧阳敏原本想好好见识明珠的作品,听了吕会长和明珠的对话,她脚尖轻点,又转了回去。
“哥。”欧阳敏在欧阳博耳边轻声道,“月家还有后招。”
欧阳博奇道:“她们只有这一件参展物。哪来的后招?”
“瞧这见她们桌上的那只方匣子么?秘密就在其中。”
欧阳博眉头紧皱:“你想做什么?”
欧阳敏冷笑一声:“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能参加后日斗宝赛的,只有十件作品。月家是必然能进的。但若想入三甲,还有些勉强。如果她真有什么后招,哥哥,我可不想让月家爬到我欧阳家的上面!”
欧阳博摇头道:“众目睽睽之下,你又能做什么?”
欧阳敏无奈叹息道:“是啊,我又能做什么?!”
这一日的会展平静无波,但第二日一早,便出了状况。
一群东瀛人踩着木履踏踏踏的出现在会场。幸好今日多是些倒卖珠宝首饰的商客开始找看中物品的主人家谈论生意,都是些男子,但一见到倭人,也无不大惊失色!
好在这群倭人的身边有北海王的军士陪同,这才略略放了心。但好奇防备的目光,还是直往这些倭人身上射去。
为首的倭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竟然英俊非常,狭长的眉眼略带邪气,待人接物倒是彬彬有礼。身上的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在广西这种地方竟然依旧气定神闲没见半滴热汗,明珠也不禁佩服。
这群倭人沉默不语的直接奔向三大氏族与罗广庭的展台。明珠可以看到为首那男子满面的敬佩之色。每逛完一个展柜,所有的倭人便向展柜的主家深深一鞠躬。弄得大家颇有些手足无措。
明岚奇道:“倒也不是传说中那般凶蛮残忍嘛。”
明珠冷笑着瞥了她一眼,很想说“他们残忍的时候你没见到”,略觉不妥,便道:“倭人的文化学自唐朝,学到了表皮未学到精髓。外表有礼,内里还没被开化。一旦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倭人之疯狂与残忍是你难以想象的。当然,他们也有值得尊敬的地方。比如此时所展现的,他们对匠艺的追求与敬重。”
倭人们看完欧阳家的砗磲雕刻后,正要离开,却听一女子道:“今日会汇展中,还有一家不能错过。”
为首的男子哦了一声,看向第一个敢于跟他说话的中国女孩:“哪一家?”
欧阳敏笑道:“月明珠。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