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好。
不。
说的难听些,蠢,愚蠢到家了。
世上怎会有这种女人?
我好吃懒做,因为面试屡次失败就不去了?这算什么蹩脚的借口?!
难不成所有没上大学的人,四肢健全的人都该饿死才对?
何况我在她的帮助下重新上了大学。
我只是单方面在利用她的愧疚心理——这点连我自己都心知肚明。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理所当然的寄生在她这过了三年。
我偶尔对着镜子,看到那里面颓废邋遢的脸,也会感慨。
啊。
真的是废人呢。
“请再给我一点钱。”
可即便被她母亲冲进来赏了一巴掌。
“我···待会要去面试,再给我一点钱吧。”
即使知道她因为我跟母亲决裂,钱的来源只有她辛苦工作来的薪水。虽说15k-20k的薪资对比普通人已经很高了,但又怎么可能养得起赌鬼加寄生虫的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真的想要改过自新——”
可我还是卑躬屈膝的去要钱。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谎言假的不能再假,已经跌掉到最低的自尊心连自身都不愿意去审视。
“真的吗?”
“那就好好加油,不过失败了也不要灰心,不用有后顾之忧。”
她也总是用明媚的笑脸安慰我。
可我哪是去什么面试,只是单纯的又去赌了而已。
我是吸血鬼。
纯粹恶心的比寄生虫还要过分的虫。
什么都不做,只是一昧的从她那索取。
“钱吗?”
“可以稍微晚一点吗?现在没有那么多。”
是头一次。
被她投以困窘的视线,“再等一下,发薪日还有两天。”
她没钱了。
存款早就被我切断。
她母亲那早就不和她来往。
要管我这样的虫的衣食住行,还要被我无尽的索取赌资,那根线终于绷到了最紧。
开什么玩笑?
没有就去给我借啊!
你的额度比我高吧?!反正你发薪日也可以还!
我迸发出这样的想法,大脑像是被鬼魅控制住一般,开始充血。
我想,那时我的表情一定很可怕。
“没钱?”
“嗯,暂时拿不出。可以稍微忍耐两天吗?”
“怎么可能——你这家伙!”
我是在那时候确实察觉到自己是垃圾的。
真的。
因为我捏紧了拳头,想要打她。
差一点动手了。
我手已经举起来了。
然而在那瞬间,我仿佛突然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似乎并没发觉我的意图,只是以关切的口气询问。
“没、没有。”
我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丢脸,发自内心的害怕。不敢直视她温柔的视线。
“如果不论如何都需要钱的话···我试试信贷吧。”
“但我不能贷款太多,要保证我和阿曜的生活诶。”
“···不,没有那么急。”
不只是这。
我在那一刻浑身战栗。
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到现在的?
夏弦月是在十年前背叛过我,可我如今做的难道不比她十年前做的更过分?
我审视她,发现她真的比起从前憔悴了很多。
最开始,记得她也是喜欢打扮的。
虽然现在也漂亮。
但少了某种说不清的活力。梳妆台或者抽屉里只剩下最简单的保湿乳之类的,见不到任何其他昂贵的化妆品。她明明是挣钱的人,却极力压缩着自己的消费水平。
趁她睡着后,我又悄悄地爬起来。
我想起前几个月她慌慌张张的拿着几个袋子给快递员,问她是什么只说是捐给孩子的东西。
可不是那回事吧?
现如今打开放她衣服的橱柜,那些大牌的外套奢侈品之类的都卖掉了。细细回想吃饭时,似乎她少了很多以前常见的喜欢的东西。
刚才吃晚餐时,她身上的饰品只剩下戴在左手的手表。那是自己买给她的,用她的钱。
我以前也时常反省自己,但从没像今天这样彻夜未眠。
天还没完全亮,她已经从我身边醒了。
“沙拉——”
紧接着听见她出门的声响。
买菜。
做饭。
“阿曜,该吃早饭了喔?”
轻轻地摇晃着自己,用极其温柔的声音。
而我则仍像寄生虫一般享受着一切,像大少爷。
她没时间享用早餐,要很快吃完去公司。
遗留下的碗快我偶尔会洗——如果我没有在从她那拿到钱,在她去上班后就马不停蹄的去赌博的话。
我默默的吃完饭。
“唔、呕——”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难以下咽。
整个人抱头痛哭。
饭菜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可我真的没法再悠然自得的吃下去。
我在一瞬间有种无法再呆在这的感触,啊,说起来就像幽闭恐惧症吧?
强烈的情感驱使我拿起香烟和打火机,拼命的打开门离开这一室一厅的公寓。
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最开始···夏弦月住的是高级公寓,她说因为工作需要要搬到这边来。可以她的薪资水平和家庭,怎么也不至于住在这种地方。是因为自己罢了。
“啪嗒。”
我点燃香烟,像是因为太过寒冷而拼命的汲取温暖。
微信上有人给我发了消息。
【曜哥,今天有球赛啊!不来赌一把吗?】
【有内幕消息说巴罗娜会赢!千真万确!】
因为我是垃圾,所以我认识了各种各样的垃圾人。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明悟这点呢?
我把微信清空,把联系人清空。
足足吸了四五只烟,我才回到那个家里,怀着忐忑的心情收拾了家里。虽然她家务事已经做的很好,衣服也在去上班前就洗好,我只是把刚才剩余的碗快清洗了这种程度。
她工作很忙。
只有空闲的时候才会回来和我一起吃午餐,除此以外早饭和晚饭都是在一起吃的。
每当不回来都会给我相当丰厚的午餐费。
我以前总是拿着这笔钱买最便宜的快餐,然后用剩余的钱去买双色球。
今天我也是这样办的,甚至买了比快餐还要便宜的餐食,饼干和矿泉水。
我也路过了彩票店,里面的老板带着虚假的笑意和我打招呼。
但我知道,他瞧不起我。
他知道我靠女人过活,拿着女人的钱来赌博。
以前我从没在意过这样的视线,可今天却好像格外的刺痛我,我没有自信跟他再多说话,只是借口有事离开了。
“今天···这是?”
夏弦月略显疲惫的回来,见到满桌的菜肴有些惊讶。
“啊,意外发现还剩了些钱,就想着能不能犒劳一下你之类的。”
“犒劳我呀?”
那明显高兴起来的脸色也让我难受。
结果而言还是她的钱,还是寄生虫。
“对了,阿曜不是说需要一笔钱吗?”
“今天试着去预支薪水了,经理同意提前预支给我了。”
她拿出手机毫不犹豫的给我转了账。
“你——”
我没看手机,只是艰难的咽了下唾沫,“就不担心我会再拿去赌,打水漂吗?”
“阿曜说了不会,就肯定不会的。”
“糖醋排骨很好吃耶?”
“阿曜的水平这么高,感觉一下子就消除疲劳了呢。”
“···”
我捏着手机,始终没去看转账信息。沉默了半天。
“阿曜?”
她也终于停下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是有什么心事吗?有什么压力的话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会很累的。”
你才是啊。
真的就不觉得累吗?
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真的又能看到希望吗?
到底明不明白男友是个已经深陷肮脏的无底洞的人渣?!
“我从明天开始会去找工作的。”
“是吗?那很好呀,我会给阿曜加油的。”
“真的会去找工作,绝不会拿着钱去再赌。”
“嗯,我是绝对相信阿曜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我说唷?”
知道的。
再说出来之前就知道,她会和以前一样用这样的说辞回答。
可自己到底说了多少区‘真的会去’,又多少次再事后又把她辛苦挣来的钱送进无底洞。
唯独这次是真的。这话连我自己都没自信说出来。
我缄口不语,默默地和她一起吃了这顿晚餐。
第二天我拿着钱,脑袋里仿佛不受控制的想去要去某个店的念头。
“啪。”
我给了自己一耳光。
又认真的看着招聘网站,选定了和联系了几个面试地点。
“你这个···不行啊。”
“工作经验差了点,你这几年没上班吗?”
“啊,因为···家里有人生病了,所以一直在照顾这才出来。”
“虽然说很值得赞扬,但是我们这需要的是有最好三年以上工作经验的人,很抱歉了。”
“没关系···”
“···”
我已经27岁了。
可我工作履历是空白,我也过了应届生的年龄。就算放低薪资要求也没人肯轻易要我。
接连三天的面试我都失败了。
我不知道我属不属于愈挫愈勇的类型,但现在我想逃避,我又想起了下赌注时那种心理。
“啪啪啪——”
“咕咯咯——”
我狂扇自己耳光,咬紧牙根。
我脑海中又浮现起空掉的衣橱,还有那温柔的视线和动作。
“不要太累诶?身体累坏了就不好了,工作不用着急的。”
“还有我在呢。”
她越是温柔的对待我,我就越是难以面对。
虽然不知道这次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现在我绝不想放弃。
我放下自尊心和脸面,朝朋友求助。
说是朋友,实际上我哪儿有什么像样的朋友?
唯一还有联系的男性朋友不过是莫一直,林小弯的男友。
他曾经开诚布公的劝说过我浪子回头,给我介绍工作,但我只是口头答应,后来还是继续。他也便不再关注我。
要说起来,林小弯是非常讨厌自己的。
“像你这样的垃圾,还是早点哪天被车撞死好了。”
因为我的缘故,她和夏弦月吵过很多次架。不过我心里明白,那人是真的关心夏弦月。
我不知道事到如今莫一直还会不会把我当朋友,但我真的去拜托了。
幸好。
他也真的来了,没有用看不起我的姿态注视我。
“不论如何,是小弯的好朋友。”
“如果你是找我借钱,我肯定会拒绝。但如果是往好的方向变,我是乐意帮忙的。”
我没有接受他让我去熟人那里上班的要求。
因为我知道,如果林小弯知道他这样帮了我,势必会说些难听的话。说不定···连夏弦月也会受到波及。她虽然还关心着夏弦月,但现在恐怕是把自己当首要敌人又因为自己和夏弦月的关系稍微有点微妙。
我拜托他教我如何好好的去面试,提供一些连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去胜任的工作。
不需要有多好,只需要能独立就好。当然,我有自觉···我现阶段无法胜任特别辛苦的工作。
经过莫一直帮忙后,我又降低条件去了面试了几家公司。
没了最开始自己去找完全说不出自身优点的紧张,面试的多了也熟练起来,该说是幸运吗?
总算有家小公司愿意要我。似乎是因为职位需要很紧急,需要人马上上岗。
“那你就来试试吧。”
最终录用自己。
真的是超乎意料的辛苦。
职位上描述的是只需要我做统计之类的就可以,但实际到场后我发现职位还空缺很多,一股脑的工作都塞给我了。
大一点,让我做会展计划书。
小一点,甚至到了会议室内的禁烟标识都要我去做的地步。
多待几天就能发现,这公司真的是刚起步,除了老板和会计还有两三个员工以外,就只有自己了。
我叫苦不迭。
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都想逃避,想明天就不去了。从夏弦月手里轻轻松松就能拿几千甚至几万,可在这里累死累活工作一个月才能拿7k不到。
“会不会是黑心公司啊?加班到这么晚。”
“要不还是换一个吧?”
当她见到我这幅样子时,担忧的窥探我。
在那瞬间,我说不出想要逃避的话。
“我说过,我会认真工作的。连这种程度都坚持不下来,还谈什么认真。”
“不用到这种地步也···”
“放心吧,只是现在忙而已,等到社长再招一些人会轻松起来的。”
说是这么说,可我知道以他的薪资要求想要短时间扩充人员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我现在真切获得了动力。
从她注视我的视线里,把自己从逃避的选项拉回来了。
到现在拿了第一个月的薪水,我终于稍微可以直视她的眼睛。
把房租的一半金额给她。
“我希望···你不要再一个人这么累了。”
说出了一直以来都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