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曜再看到夏弦月的时候,她没再像最开始那样闹腾了。
“···”
只是温驯的像个小兔子一样低着脑袋,偶尔窥视苏曜的表情。
但在视线接触的一瞬间又会马上低下去。
该怎么说呢?
还是会觉得很梦幻。
但林小弯发来太多证据了。
就在几天前还一起去看过泰坦尼克号?
为了一个小孩子去找学校?
完全没印象。
“还觉得是做梦?”
苏曜也没坐太近,就只是随便拉过凳子坐在窗口,看外边。
这样想必留个侧影能减少一点她的压力。
“啊,不、不是了。”
夏弦月想起最开始以为是做梦的举动,脸‘腾’的红了,“那个!我之前···是以为做梦才那样。”
“你这个梦它正经吗?”
“呜。”
噎住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虽然早就知道你有点不对劲了,但是我还真没想到你以前会经常做这种奇奇怪怪的梦。”
苏曜回过头就看她正盯着自己,一看到自己马上就把缩回去,“这么拘谨干嘛?就当在做梦大胆一点也没事的。”
“···”
夏弦月感觉自己脸颊都在冒着热气。
但是又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
“阿姨真的去世了吗?”
所以,还是问了。
打了电话后知道的一部分事实。
“嗯,去世了。”
“···”
“阿曜也真的那么容易就原谅我这种人,甚至还接受我这种人的告白了?”
“不算容易。”
哪能算容易。
苏曜微笑着说,“虽然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但因为很多事情,我确实接受了。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你向我告白的。”
“是我说的,以后你的角色就是女友a了。”
“还会有b吗?”
“说不定还有c。”
“呜···”
她的双眼流着两行眼泪,又拼命的擦拭,但怎么都擦不完。
“喂喂,不至于吧?不就是调侃两句吗?”
“我,呜,呜啊···”
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来。
眼泪不停的溢出来,从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夏凉真在门口稍微打开门看了一眼,又重新合上门没进来。
“···”
没办法,苏曜就过去当哄小孩儿一样摸摸头。
“可、可以再接吻吗?”
“可以啊。”
不就是碰个皮儿吗?
那有什么难度。
苏曜凑过去随便碰了一下,刚准备说话结果她突然反手紧紧地抱住苏曜。
“你该不会梦醒了也还是想在医院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吧?”
“才、才不是!”
“那是想干嘛?”
“我、我···那个。”
憋了半天,然后才支支吾吾的说,“现在可能没法直视阿曜的脸了!”
“什么鬼?”
“···”
“你该不会想一直这样让我弯着腰挂在我身上吧?”
“唔···嗯。”
“嗯毛线嗯,松开。”
“···”
放开了,可怜巴巴的垂着脑袋。
那样子就好像是去不太熟的亲戚家做客,不知道手该说什么手又该放在哪儿一样无所适从。
“要不这样,我先回去,你自己再缓冲一下。”
“···”
苏曜真的打算走,给她时间缓冲一下也未必是坏事,没必要逼她一下子全部接受。
但是衣角又被扯住了。
“别、别走···”
“···”
难办。
真难办。
苏曜叹了口气,直接伸手捏着她的脸颊。迫使她润湿的童孔对着自己。
“小夏同学。”
“···”
“我得回去一趟,大概到下午再来看你。到那时候给我变得有意思一点,别跟现在一样唯唯诺诺的。”
“知道吗?”
“快说,你知道了。”
“我、我知道了。”
说着感觉都快哭了。
“咳。”
不知道啥时候夏凉真进来了,“医生马上就要来了,苏曜你还没吃早饭吧?先去吃饭。”
那眼神怎么感觉稍微有点不善?
“哦,我就不在医院吃了,得回去。”
“回去?”
夏凉真也没说什么,“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不在这里也没事,这里有我。”
“就是···”
“某些人可能比起我留在这里更希望你在吧。”
“!”
夏弦月一言不发的低着脑袋,什么也不敢说。只是觉得脸颊越来越热。
“没事,我每天都会来的。”
“回去先好好补个觉。”
“知道,阿姨也是。”
苏曜爽朗一笑,走了。
回到家。
打开门的一瞬间苏曜就看见优夜趴在茶几上睡着了。边上还放着抄写好那二十四个字的文本。
“这只小鹿完全没意识到水源中潜藏的危险···”
动物世界还在播放。
“大哥哥?”
苏曜过去关掉电视的时候,优夜也醒了,迷迷湖湖的揉着眼眶。
“一直在等我吗?”
“嗯,优夜想等着大哥哥一起睡觉。”
“以后不用等我,困了就上床去睡。”
苏曜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去刷牙洗脸准备吃早饭吧。”
“好~”
优夜晃晃悠悠的朝卫生间去。
然后就像个刚睡醒的小孩子一样,洗漱。除了背后多了尾巴真的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上学···
不知道了,现在没法再去考虑这件事,先再等等吧。
苏曜从保险室里拿出小鱼干之类的帮优夜洗好,然后再拿出挂面准备随便煮点面吃。
他也不是铁打的,熬了一晚上也困。
所以吃完就准备睡觉补觉到中午再过去看夏弦月。这次就把优夜一起带过去。
“大哥哥。”
优夜也爬上床铺了。
“你也要补觉吗?”
“不是的。”
优夜晃了晃脑袋,好像有些犹豫一样,“对不起,大哥哥,其实优夜撒谎了。”
“撒谎?”
苏曜皱起眉,“什么谎?”
“那个姐姐复活了,大哥哥一定很开心吧?”
“可那其实只是优夜强行激活了姐姐的生命特征。现在的姐姐看起来应该是呆呆的,只有人类幼崽的智商和一些本能的反应。”
“优夜思考了很久,觉得不能欺骗大哥哥。”
“但是优夜一定可以让那个姐姐慢慢学习,最终又能和之前的姿态一样。”
“等等,你说是强行激活了她的生命特征,现在应该是呆呆的,只有几岁小孩的样子?”
“嗯···因为这样的姐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全新的另一个生物了。只有躯体是相同的。”
优夜尾巴也耸拉着,低着头说,“优夜想的是只要姐姐能复活就好了。但是又认真的思考过,如果是大哥哥死了,优夜把大哥哥那样复活,那样的大哥哥就不是大哥哥了。优夜不会觉得开心。”
“···”
稍微在脑子里理清了下,苏曜明白了。
“就是说,救她的时候,你抱着的想法就是只要活了就行,别的都不管?”
“对不起,大哥哥,优夜知道错了。”
“这算什么错。”
不管是动机还是最后的结果,还是现在觉得做的不对来说真相。
“如果没有你这样做的话,或许她就真的死了。”
“但很幸运,她没变成只有几岁智商的小孩子,虽然记忆有部分缺失,但大部分都还记得。”
“而且你也没想瞒着大哥哥,来坦白了。”
苏曜摸着她的脑袋,“没什么错,相反就像我之前说的,你做的很对。”
“?”
优夜困惑的问,“那个姐姐真的没变成只有几岁智商的人类幼崽吗?”
“没有,她还是她。”
“好奇怪。”
“什么奇怪?”
“优夜以前改造过完全死亡的小老鼠,可它们复活后就变得笨笨的,连四肢都变得不协调,除了本能什么都不会。”
“还有小鸟,强行激活后,它连飞行都忘了。只能在地上走,后来被优夜吃掉了。”
“优夜以为那个姐姐也会和小老鼠和小鸟一样。”
“谁知道呢?”
苏曜望着天花板,说,“也许她本来就没完全死,只是因为你的治疗手段比人类高明很多。”
多的也说不清楚,这种事又有谁能说的清?
就假如夏弦月真的死透了,好比一台电脑坏了,被扣掉电池,然后再换了新的强行激活。
身体还在那里,里面的零件也只是被修好而非替换,所以她只是丢失了部分数据,并没有换人。
或许这样解释是通顺的。
“那如果优夜去找到父亲的尸体把他强行激活,会不会也能成功?”
“你知道你父亲的墓在哪儿?”
“嗯!能嗅见味道。”
“你想救活他吗?”
“想,那样优夜就可以验证一些问题,有更大的概率回到最开始的形态了。”
“···”
苏曜打心底觉得不现实,但如果人的意识真的一直残留在躯体里没消散,重新开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也不对。
夏弦月虽然被医院宣称死了,但说不定只是现代医学水平不够宣称的死亡,并非真实死亡。
而那位科学家已经死了这么久了,是更‘真实’的死亡。
但也不是说优夜说的重启就不可能。
“这件事···过几天再说吧。”
但苏曜必须考虑如果这样去做了,万一被盯着那位科学家的人发现了,会不会由此被盯上?
毕竟他留下的笔记透露过,除了爆炸的实验室以外还有更大的机构。
只不过是没人知道拟人态的优夜的存在而已,这世上一定还有在寻找怪物姿态的优夜的人存在。
和那人搭上,风险就有可能出现。
但如果说用读档去规避风险,又总因为‘恋爱游戏’的随意性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次数限制而变得束手束脚。
要是因为规避风险而直接没了,那就搞笑了。
也是为此,那两个人的尸体只是埋在地下,没有读档去找更稳妥的办法处理。
“还有,大哥哥。优夜把那两个人的尸体处理掉了哦。”
优夜又突然说了一句。
“处理掉了?”
苏曜错愕了。
“嗯,优夜知道大哥哥把他们埋在土里是不想被其他人类发现,但是优夜觉得犬科动物之类的很容易就能找到,会给大哥哥带来麻烦。”
“所以就改进了一下强碱和强酸,再搭配上优夜自己有的一点具有腐蚀性的消化液体,在半个小时内让他们成了无机物分解在田地里了。没有任何气味和痕迹,连优夜也嗅不出任何气味,看不到痕迹。”
“···”
看到那邀功的表情,苏曜一时间顿住了。
这无疑对于自己来说是好事,这代表风险完全消失了,没人能知道他们两人去了哪,绝对是悬桉。
优夜的动机也是从自己处理他们的方式是埋进土里,而联想到让他们永远消失。是单纯的动机。
但是,一个小孩子,处理掉两具尸体?
口口声声说要教育优夜成为人类的自己,让优夜做了这种事。
但是又知道。
凭借自己根本没办法做到那些事。很多。
只是一味的将优夜当做工具使用,一味的又骗自己在把优夜往人的方向引。
苏曜不后悔杀了他们。
但真的开始后悔带上优夜。
这不该是能笑得出来的事。
也不该是优夜去收尾的事。
不让优夜杀掉他们,让她看着自己杀就可以了吗?
很怪。
“优夜。”
“?”
“你觉得大哥哥杀了他们做的对吗?”
“嗯!就是大哥哥太笨了,只是埋在土里肯定会被发现的。生物的尸体自然腐烂需要的时间太久了,尤其是骨骼。这些在人类的知识里都有写噢。”
“认真听我说。”
苏曜这时候也不困了,坐直身体笔直的看着优夜,“大哥哥做的不对。”
“他们确实应该死。”
“但人类的世界里同为人是没有资格对其他人进行审判的,即使你非常讨厌谁,但也没有权利杀了他。”
“为什么?”
优夜露出很困惑的表情,“可是他们不也杀了那个姐姐。优夜以前也见过人类之间有争斗的,有和优夜一样被撞过但是没能复活的。”
“是,的确有人会杀掉其他人,但绝对不是大部分人,只是一小部分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在人类社会生存的人。”
“人类世界有名为‘法律’的规则存在。如果人类做了任何违反规则的事就会有专门的部门来审判,最后进行定罪。根据罪行再定夺应该接受怎样的惩罚。”
“通常情况,杀死其他人类的人会被判死刑。”
“这种规则好怪,那如果大哥哥被其他人伤害,优夜处理掉了那个人类,也会被审判为死刑吗?”
“根据情况也不一样,有正当防卫的说法。”
“正当防卫?”
优夜更迷茫了。
“总之,私自处理掉他们并不是什么正确的事。这点大哥哥是错误示范,不能当做值得夸耀的事情。”
“违反了规则就一定会被人类世界排斥。”
“好奇怪的规则,优夜还是不明白。”
“之后再慢慢细说,但一定要记住一点,处在人类的世界里,除非是正在被危及生命安全是绝对不能随便杀死谁的。那样做了就一定会被整个人类圈子所排斥。”
“做了这种事,就一定会接受惩罚。”
“而大哥哥只是利用你的能力规避了惩罚,这是绝对不对的。”
苏曜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墙边。
“大哥哥做错了事,也和你一样需要受到惩罚,去反省。”
虽然这比起真正的惩罚完全就是儿戏。
但也必须做出来。
以身作则永远比言语更有效。
当然,也只是倒立在墙边,苦苦支撑着。
用这个光景来简单的告诉优夜,这并不是什么正确的事。
“那优夜也做错了,也一样要受到惩罚。”
结果,就变成了优夜也在苏曜边上,学着他一起倒立靠着墙。
很滑稽的光景。
优夜做错了吗?
其实并没有,她自主意识做的无论是留了那个少女活口,还是救了夏弦月,还是处理了尸体。
几乎每一件事都带来正向的回馈。
唯一错的是,她没有反驳她的监护人任何要求,只是忠实的去执行。
听话没错。
但苏曜想,自己要塑造的绝不是一个让她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即使杀人也不眨眼的存在。
所以,他必须慎重对待这件事。
“哈···”
在倒立到精疲力尽后,苏曜看到优夜完全没感觉,挥了挥手示意她结束了。
比起这种完全不对等的惩罚,苏曜还得拆分自己的动机,告诉优夜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
又为什么在情理上没错,在规则上有错。
“就是说,即使讨厌优夜也要忍耐。这样才不会因为违反规则被人类世界排斥?”
“那样,优夜就不想再融入人类世界了。”
“为什么?”
“如果有其他人类杀死了大哥哥,优夜一定会很生气的处理掉他。”
“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特地来杀我,我也不会有杀死谁的念头。”
“大哥哥,优夜不想做人了。好复杂,优夜觉得还是动物世界弱肉强食更简单。”
“你忘了为什么想融入人类了吗?”
“因为大哥哥说要找到存在的证明。”
“对,你自己在动物世界里称王称霸,你觉得有意思吗?”
“唔···”
优夜晃了晃脑袋。
“不要觉得人类的规则复杂,知道全世界有多少人类吗?”
“80亿多。”
“其他有什么生物有这么多数量吗?”
“没有。”
“所以,人类确实复杂,但又正因为和动物世界完全不同,所以才能成为地球上的领导者。”
“而且,你就不想再收获其他认可你的同伴吗?人类世界有意思的东西多了,就像你喜欢看的动物世界,那就是人做出来的光景。”
“···”
“优夜,你现在还小,虽然学习能力真的很强,但又有很多东西是光知道不去实践不会明白的。”
苏曜轻抚优夜柔顺的头发,“而作为我,唯一能做的是帮助你真正理解一些事的含义,理解人为什么是人。到那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大哥哥想让你融入人类了。”
“说的可能有点太多了,现在不懂也没关系,之后会慢慢明白的。”
“喔,优夜明白了。”
优夜尾巴动了动,又雀跃的说,“对了大哥哥,优夜刚刚刷牙的时候不小心把大哥哥的牙刷碰到马桶里坏掉了,但是优夜拍了几下就又好了呢。就是那个红色的小灯一闪一闪的,那个是电量不足的意思吗?”
“马桶?”
苏曜愣住了。
然后一咕噜爬起来冲进卫生间,对着水龙头拼命的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