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异种
四周世界倏尔被拉得一阵恍忽,光影扭曲。
一应物象都彷是陷在了泥沼一般,似动又非动,连耳畔汹涌的风声都是一寂。
而过异状又不过霎时。
忽然,陈珩只觉周身轰然一震。
颇像是丹炉里已积蓄到了至极的精气一举发力,将沉重鼎盖给狠狠掀开,霎时氤氲满室,火光爆窜!
眼前只觉光明大放,在一阵失重坠空之感传开后,他却已是从现世,进入到了流火宏化洞天之内。
陈珩将袖一摆,足下便有一道清光生起,将其身形立时托定,停在半空之中。
而放眼望去。
天地苍茫,千里皆赤——
身侧的重重云霞尽是红彤的一片,像是被火钳方从铜炉之中夹出,那些烧得通红的赤铁。
而脚下的无数山岳丘陵,也皆是如若血染,鲜艳深邃的色泽。
此地并不见有什么河流,空中连水气也是稀少。
在口鼻呼吸时候,此方洞天的灵机里,都带有着一股股凶烈的炎煞气息。
其在不住挣扎窜动,欲去烧灼生人的皮膜骨骼,酷烈非常,透着一股暴躁难驯的意味!
陈珩只是稍起心念一引,便将洞天灵机中的那股炎煞凶性化掉。
浓郁的灵机直往身躯的各处穴窍钻去,自下化入腹下炁海,自上,便是润泽眉心紫府,叫他如若暖水浴身,心神都一时舒畅。
而略一体察之下,这洞天虽不过是旁门之属,且又在无人居中主持的景状下,经了万载岁月的消磨。
但灵气之旺盛,还是与金庭山不相上下,着实是一处真正的修道福地!
不过陈珩此行前来,倒也并非是为了灵机……
按照道书古籍中的记述。
他将心神放开,抛出一缕神意。
同时手中左手四指越过三指背,与二指勾住,旋即大指压住二指头,三指、五指勾住,结出天关通神印,脚踏飞步,气机瞬得便空灵缥缈起来,同这座半残的小洞天起了感应。
而在他身侧,乔蕤也拿出一盏外形精致的小莲花灯,扬手祭出,向外围洒出了百千的如豆焰光,旋即又运起真炁,发出一道二十丈长短,湛蓝璀璨的水浪,将陈珩和她护在正中。
做完这一切后。
乔蕤见陈珩仍是双目微闭,在同小洞天感应。
悄悄看他一眼后,又朝四下张望过去,明眸中颇有些好奇之色。
她不是没见过洞天。
但似流火宏化这等死寂、生机全无的洞天,倒还的确是第一次见……
莫说什么人烟踪迹了,便连鸟兽鱼虫等生灵,也似乎皆是不存。
眼前整片天地都透着一股破败萧索的意蕴,仿佛凡人世俗中那些年事已高的老人,暮气沉沉。
而大凡纯阳真君在以己身法力开辟洞天后,都会创造出一名洞天之灵,以此灵来代替自己调理洞天中的地水风火、五气动静。
但万载岁月逝去,不得洞天主人的法力滋养,又在众人入内时不见什么阻滞反抗。
乔蕤猜疑,这洞天之灵恐怕早就作古。
此处。
也或成了真正的无主之地……
而就在乔蕤思绪纷纷时候,云海下的一座小山包忽然剧烈一颤,随着一声轰然爆响,乱石纷飞。
然后便有一活物发力破开山腹,周身黑烟滚滚而涌,直高丈许,浓郁如若稠墨。
乔蕤转目看去。
只见那活物形似巨猿,却有鳞有甲,嵴刺尖利狰狞,背后一根八九尺长短的巨尾,黑漆乌沉,只听那摆动时候的破空声音,便知力道不小。
而这头异兽目力也是厉害,哪怕有重重火云在做阻隔,也是一眼便望见了天中的陈珩和乔蕤,双拳愤愤一锤胸膛,就仰天长啸起来。
随着这一声大吼,地面瞬时簌簌而动,如若雨后春笋一般,齐刷刷,又有百千头猿状异兽钻出。
黑烟弥漫,翻滚不定!
“这是……英猿?”
乔蕤微微蹙眉,仔细辨了几眼,却又觉并不甚对,只能摇头。
这些异猿虽是叫嚷的凶,但却无一只,是拥有御空飞遁之能的。
只能是在地面捶胸狂怒,远远掷石,想要将陈珩、乔蕤两人从天中砸落下来。
但纵是它们颇有些气力在身,但隔着重重云海,也终是力有未逮。
那些大石非仅一个都没能攀升到此等高处。
反而待得劲力耗尽,坠落下来时,将几只异猿给砸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又是惊起了一片尖叫嘶吼声音。
“……”
乔蕤见状,更是否了先前的那猜想。
轻轻将手一抬,欲将这些异猿给打杀了事,以免让这声音,给闹出来更大的动静。
只是未等她动手,陈珩忽得双目一睁,飞掠出了两道精芒,嘴角微微含笑,似有所得。
他向下空看了一眼,也不多话,只骈指一点,袖中便有一道剑光飞出,在那些异猿中来回几个穿梭,便带起血光阵阵,残肢断臂四处乱飞。
那些异猿身上的鳞甲虽然坚硬,且力大过牛。
但在阿鼻剑面前,也无半分的阻抗余地,只被一触,立时就身首分离。
“这是英猿?”
不过刹时功夫,这些异猿便减员了泰半之数。
但余者依是悍不畏死一般,并不退去,毫无半分惧意。
还有几只张开大手,欲要将阿鼻剑抓住,然后用尖牙咬碎。
但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陈珩见它们双目赤红浑浊,毫无半分灵光的模样,便知其非仅是性灵未开,智慧不显。反而还因某种缘故,令其比之寻常的山林野兽都还不如。
需知纵是寻常野兽,也应是知晓趋利避害,会畏惧、躲闪种种。
但观这些异猿的表现……
而它们虽外形同英猿颇为相似,但英猿却是前古神怪中的一种。
其身具着无边之大力,自有神异,哪怕只是英猿的混血子嗣,也远非这些异猿可以比拟!
不过须臾功夫,阿鼻剑便化作一道赤光,被陈珩拿入袖中。
而此时地面。
唯剩有一堆断肢碎肉,腥气扑鼻。
“师兄?这小洞天如何?”
乔蕤抬起脑袋,看向陈珩,问道。
“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在洞天中过去三日,现世才一日而已……且在与这方小天地感应时候,我隐有所觉,这流火宏化洞天,应还可再支撑三年光景,才会沉坠。”
陈珩衣袂拂动,若飞若舞,他仰天看了一眼,微笑言道:
“此地于我而言,果然是一方修道宝土!”
……
方才他起指掐决时候,便是在按照那些玄门古籍中的指点,将神意放出,与这片小天地行感应。
以探察这片小天地的现今景状,真正虚实。
若流火宏化洞天还有洞天之灵驻守于此。
他的这般施为,绝难做成。
这就与窥探他人的家私无异,是要被洞天之灵给好生惩戒一番的。
脾气好些的洞天之灵不过是回拒了陈珩的念头探查,不令他知晓便罢。
但若是脾气差些的洞天之灵,便是当场降下几道雷霆,令陈珩念头受损,吃个暗亏,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玉辰四院既放心让诸弟子进入到流火宏化洞天中修行。
那便也断然是不会容下一个可以执掌洞天伟力,轻易主宰诸弟子生死的洞天之灵,在里内碍事。
陈珩猜疑。
这流火宏化洞天的洞天之灵,或是经了万载岁月消磨,已经作古,或就是被玉辰派的上真大德打杀或收服,总之不会令其多生事端。
而果然。
他轻而易举便以神意探得了洞天内的虚实,也是真正证实了此想。
“洞天三日,现世一日,还能支撑三年的功夫,洞天才会沉坠吗?”
乔蕤眨眨眼睛,又低下脑袋,掰着手指算了算,道:
“那我们在此间修行三年,现世不过才过去一年呢,师兄?”
“待得一年过去,你祖父那一脉的人,无论是被何事绊住了脚,到那时候,他们必也是会赶来鹤鸣山接应你了。”
陈珩平澹宽慰一句,言道:
“我既有言在先,便不会失约,在洞天的这三年里,我会竭我所能,来护你周全的。”
“……”
乔蕤深深看他一眼,然后用力点点脑袋,认认真真道:
“我一定会听师兄的话的。”
她眨着眼看陈珩,紧绷着小脸,双目晶莹,隐约带着一丝的笑意,头上的石榴花冠妍丽夺目,垂坠下来的流苏随着她的点头,也在轻轻一摇一摇。
更衬得她如若姣花软玉,明艳照人……
陈珩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道:
“烦请乔师妹为我护法吧,我先试试能否以术数,推算出你我稍后该往何处落足。”
乔蕤“嗯”了一声,往陈珩身侧又靠近几步,然后祭起几件灵性十足的符器,小心护在两人周身。
“……”
陈珩本想说两人也不必靠得如此之近。
这等距离,他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澹澹的甜香。
但见乔蕤眼睛眨也不眨,看也不看自己,只是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陈珩眉头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一言未发,只是取出龟甲在手,收敛心神,运转起了周原秘本龟卜。
这一番推算,直至两炷香的功夫过去。
陈珩才收了龟甲,脑海中隐隐传开一阵疲乏之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而所谓占验法,也无非是要把控住人遁其一,见微知着,借此向外揣摩天机运转之道。
是故这世间的修士每回推算,都必有反噬降下。
而若推算的对象愈是重大,其反噬,也自是愈强烈!
不过他今番推算的,也仅是所行方位的凶吉,得出个端倪即可,浅尝即止,并不作什么深究。
再加之陈珩到底在占验法一道上颇具天资,又以龟甲抵御了绝大多数。
故而这反噬虽有,却也并无损大局,只是折损些真炁和精元便罢。
“由此面自东而去,不过三百里,便有一山,可供你我栖身。”
陈珩看向乔蕤,缓声言道:“不过我在推算此行的凶吉时候,却难得出清晰定论,乔师妹还是留个防备在心,小心为好。”
乔蕤眨眨眼,点头示意知晓了。
因是初入流火宏化洞天。
陈珩也欲亲眼看看这方小天地的地理,在心中存个准备。
故而他也没有使用遁界梭,将两人直接挪移到三百里之外,只是纵光而起,朝向东处掠去。
而这一路上。
倒也的确是让他开了一番眼界。
放眼观去。
山川景致倒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唯有栖居在此间的兽禽,却是出奇。
这一路上,陈珩非仅是遇上了先前那种同前古神怪“英猿”极为相似的异猿。
还有形似“毕方”的怪鸟,和同“土蝼”一模一样的羊角奇兽……
而无论英猿、毕方或是土蝼。
这些皆是正宗玄劫受命的古老神怪,出身不凡。
在前古时代,天地初辟不久,一些僻远蛮荒的界空、地陆,甚至是将其尊奉为神明之属!
可这些与他们形貌相似的异兽,纵然再是如何相像,却都无一丝一毫的灵智,本事也大多不济,极为不堪。
而放眼偌大九州四海。
亦然鲜有这般的奇异兽禽,叫陈珩也是心中讶然。
“也不知火霞老祖是否曾豢养过先天神怪,用来当做灵宠?这些兽禽……”
陈珩随手一剑,将几只扑杀过来,形似毕方的怪鸟当空斩杀,心头暗忖。
而不待继续思忖,他忽得神色一动,将脚下遁光一止,抬眼望向一座山岳。
乔蕤也若有所觉,眸光闪烁。
不多时,两人入眼之处,便有一个驭着玉环飞遁的美貌女子匆匆而来,似是在被什么追赶一般,神情甚是惊惶。
那女子在瞥见了陈珩和乔蕤后,粉唇一张,颇为急切的喊了一句,叫道:
“两位同门速速离去,不要停留,后头正有一凶禽在赶来,不可力敌!勿要枉送性命了!”
而在这句说完后,那女修也不待陈珩和乔蕤作何应答,又将真炁匆匆一催,转了个方位,继续逃遁离去,连片刻都不欲多留。
“……此等兽禽既然生有这般形貌,果然是同先天神怪相关。”
风声骤起,震动群山。
陈珩眸光一闪,看向远空那道急速袭来,如若山岳一般的森然巨影,叹道:
“似这般威势,才算有几分神怪的模样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