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人傀
蹈万死一生之地,而无悔惧之心,拔剑争先。
凡所至之处。
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谋无不臧,以一当万,体元御极,神而明之。
由此,便可谓之“斗法胜”!
能够得此般名头者,皆是在斗法致胜上的天才种子,以弱胜强,以一敌多,皆是常事。
不提诸余玄宗和魔门。
在玉辰派内,上一个被冠为“斗法胜”之称者,还尚是道子君尧……
……
明幽真人先前将那“斗法胜”名头加诸于陈珩之身。
不过在借陈玉枢,暗讽陈珩的出身,并未怀揣有多少善意。
但陈珩这以一敌众的施为,却反倒是在大庭广众下真正坐实了这一名头。
令明幽真人的暗讽也成了明褒。
间接替其扬了名……
“陈珩,连斗数人,想你也是神思疲乏,退下罢。”
这时。
霍长老见殿中一片鸦雀无声,寂然非常,将长须满意一捋,对陈珩缓声笑道,态度和蔼。
“弟子遵命。”
陈珩微微一笑,打了个稽首,便退回了坐席。
这操持气兵并不需损耗真身的什么,莫说连斗十数,便是接连打上了个百十场,也断然不会疲乏。
但面子到底不宜彻底撕破。
今日既已是让世族这处狠狠跌了份,霍长老也心满意足,不欲将事情继续闹大,落得两头难堪。
因而当他说出这句话时。
陈珩纵然是不疲,也不得不疲了……
而在他退场之后,霍长老和明幽真人又随意点了数人上场,继续比斗,姜道怜和乔蕤亦在其中。
不过在经了陈珩和司马权通之后。
非仅是两位大真人,便连殿中诸弟子,对这气兵演法一事,亦甚是兴致缺缺,提不起什么观摩的心思来。
唯有在乔蕤和姜道怜对上场,才略有喧哗声响起,议论渐起……
“承蒙招待,今日老朽酒肉既足,又见了我派一位真正英杰,倒是已然尽兴了。”
霍长老转头,对明幽真人言道:
“真人日后若是有暇,可来宵明大泽与老朽一叙,我等一并谈玄论道,也是美事一桩,届时老朽必扫榻相迎。”
“说得是甚么胡话?本真人哪跟你有这般的好交情?”
明幽真人腹诽不已,面上却是点了点头,笑言道:
“一定,下次若是得了空闲,定会去亲身拜会霍长老!”
话了时候。
霍长老将双肩一晃,便纵起了一道琉璃般的璀璨星光,瞬时穿透层层冥空,自苍光玄台上隐没不见,没了行踪。
而明幽真人在深深看了陈珩后,目光一闭,衣袂无风自动,有无数虚幻烟尘兀自腾起,如絮飘飞,将他身轻轻一笼,便也消失不见。
“弟子恭送霍长老、明幽真人。”
众弟子一齐俯身施礼,恭声道。
在两位大真人离去之后。
诸人脸上的神情赫然轻松了不少,表情快活,如若是解下了压在肩背上的一块青岩大石。
似仙道大真人之流。
早已是入水不濡,入火不热,乘龙天飞,蝉翼九五,陵云气,与天地久长。
一身修为通天彻地,打通了天地玄关,拥有无边浩瀚之法力,水火功成,还元祖宗,是谓之跳出了“乾坤世笼”!
纵然放在前古那个强盛无极,辉煌璀璨的道廷时代,仙道大真人也并非是可以被随意舍弃,无足轻重的马前卒子。
若是肯受道廷的敇封,莫说是去界空中担任一界之主。
背后若是有通天的人情干系,便连“地君”的职司,也是能够去争一争!
与这等人物同处于一殿之中,纵两位大真人刻意敛藏了气机,也还是让诸多入室弟子感觉心神难宁,甚是沉重压抑。
而这时。
见两位大真人离去后,也有不少弟子欲各自散去。
上首的谢晖斋眼珠子一转,执着玉樽勐然起身,对着众人嘿然一笑道:
“莫急!莫急!诸位同门急着回返做甚?难得今日相聚一堂,却不可不尽情欢乐!方才是两位尊长在前,谢某有不少手段难以施展,接下来请安坐饮酒罢,且看我的安排!”
众人闻言一怔。
而很快。
一个面色粉白,两眼狭长,穿着团花绣衣的少年便会意过来,他看向谢晖斋,大喜道:
“晖斋兄,你一向便是个会玩的,今日这法会果然还有未尽之兴吗?”
“刘兄,你果然是知我的!”
谢晖斋拱手道。
两人对视一眼,便放声长笑起来。
而不少世族中人这是也纷纷明白过来,拊掌大笑,一时声震屋宇。
“一群蠢物。”
姜道怜唇角冷冷扯了扯,眸底露出了一抹讥诮来,起身离席,出了殿中。
而谢棠、司马权通、卫扬和刘景等几个世族中人,显是也猜到了谢晖斋那所谓的尽情欢乐究竟为何事,对此并无什么兴致,只朝向谢晖斋略拱了拱手,也随之离了席。
一时之间。
世族中人和一些隐隐听闻过风声的宗派弟子,便离去了百余数,让殿中霎时空了不少。
“欢乐?什么欢乐?他到底有什么安排啊?”
乔蕤满头雾水,拉住身旁欲带她离去的女伴问东问西,脸上写满了好奇。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那女伴欲言又止。
“啊?”乔蕤眨了眨眼。
这时。
随着谢晖斋将手中玉樽用力朝向地上一掷,喝了一声。
自殿外。
便有两班美艳男女款步走进,朝向还坐在殿中的诸弟子含笑一礼。
这些男女皆是姿容姣好,身上的衣着虽看似端庄华美,却是被刻意剪裁过的。
在举手投足之间。
总能泄出一丝明媚春光来,风情万种,勾得人心中火起。
而其中的数位,虽然是人身体态,却还生有兽尾、长角、贝鳞、羽翼等等,显是异类妖属。
千奇百怪,丽色灼人——
“……”
乔蕤见状先是一呆,旋即拉起身旁女伴的手,忙不迭奔出殿中,如逃也似。
“米师兄,米师兄……”
在唤了数声后,一旁有些愣神的才恍然回过神来,看向出言的陈珩。
“我便先行告辞了。”
陈珩拱了拱手,也起身离了席。
在他行出这座殿宇不远后。
便听得有身后有笑声喧闹冲天,如潮涌动。
脂粉腻香,随风远荡……
“你小子怎不去一同耍,需知谈笑享乐,才方是我辈逍遥神仙之事呵!”
遁界梭惯常调笑一声。
“我不过是一介筑基小修,神仙之事,离我还是太远了。”
陈珩澹笑一声。
“知你向道心坚,不提这些,不过你今番这比斗,可是将原本声名打得更响了,斗法胜……在玉辰派之中,可只有你那道子姐夫君尧曾得过这名头!”
遁界梭甚是感慨:
“当初他在东海龙宫那时,便已是开始崭露头角,尔后在丹元大会上,更是以一己之力,压得诸派的俊彦人杰无可喘息,难以望其项背,更是真正坐视了‘斗法胜’这个名头!
只可惜君尧而今竟是落得了这幅模样,也是……
陈玉枢当真是造孽!”
陈珩闻言默然,一时无言。
“我这‘斗法胜’水分不少,实是当不得此称,得此名头,只怕未必全是好事。”
半晌。
他摇了摇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不到真正关头,又哪能知晓?”
遁界梭不以为意,尔后又话锋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什么时候加把力,将我全然给炼化了?依你这水磨功夫,只怕到老夫这道真识寿尽成灰了,都不见得可以功成。”
陈珩闻言挑了挑眉毛,一时倒是心下失笑。
……
初与这桩法器相识之时。
此老对自己倒是态度轻慢,十句的问询,都难得有一句应答。
不料在见了涂山葛后,他同自己的关系倒是逐渐缓和,日益亲善了起来,以至连炼化一事,都是主动提出。
需知若是炼化了法器。
那便等若是将法器的器灵给全然拿捏在了手,真正成了法器的主人。
一个动念,便是想抹了原本的器灵,重新炼就一个器灵出来,也不过是等闲之事,轻而易举。
不过遁界梭虽早是如此建言,陈珩却是于此道上进展极缓,并未得见多少的成效。
这归根结底,还是因遁界梭是孕出了真识的法器,品秩远在符器之上。
而他的修为,还不过只是筑基境界。
以筑基之身去炼化一桩法器。
纵使法器并无阻抗之意,这也并非是等闲几月的功夫,非得耗去数年的苦功,才可以勉强成就。
而陈珩修道至今,所最欠缺的便是时日。
纵然有意,却也只能将这施为暂时搁置一旁,先谋他事。
……
“炼化与否,实则也并无多大妨碍,反正我如今只是身具真炁,还并未修成法力来。”
陈珩摇头:“前辈——”
话到此处,陈珩正是离了宫阙前的那片偌大平白,行至了一处山路岔道,传音语声也忽然一停。
只见在山道之间。
正有一个看似六旬出头,模样颇是忠厚的老仆在躬身候着。
“陈郎君。”
老仆一见陈珩身形现出,脸上便现出了一抹喜色,赶忙上前笑道:
“请陈郎君暂留尊步,我家主人想邀郎君一叙,若是肯赏个颜面,那便真个是天大的幸事!”
“不知老丈的那主上是?”
陈珩停了脚步。
老仆朝向不远处的宫阙一指。
那里正有嬉笑声放浪微微传来。
饮酒作乐声不绝于耳,甚是热闹。
“莫非……是谢晖斋?”
陈珩心中隐有了个猜想。
他思忖片刻,最后微微拱了拱手,随着老仆带着他走下山道,来到了一座偏殿之中。
而等不多时。
便忽有一阵叩门声忽然响起。
“谢师兄,请。”
陈珩道。
“陈师弟,见你尊颜可是实属不易嘿!一番施为,竟会酿造成今日的这般大场面,谢某也是从未料到。”
随着一声洒然长笑声响起,门户被一把分开。
那原本应在宫宇中放浪形骸的谢晖斋此刻竟是衣冠肃然,来到了此处。
他朝向陈珩拱了拱手,轻叹一声。
“我与谢师兄倒是未有什么私交,师兄今日寻我,不知所为何事?”
陈珩起身,一笑。
“大事,自是身家大事,也是性命大事……”
谢晖斋苦涩一笑。
还未等陈珩开口。
他兀得疾步而行,又突然在距陈珩身前几步远外止住,将身一俯,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长揖及地。
“谢师兄——”
陈珩一讶。
“我想请师弟日后道成,能够放谢某一命!世族同陈师弟之间的恩怨,与谢某实是并无一丝一毫的关系啊!若牵扯上谢某,那便着实是天大的冤枉了!谢某死也不瞑目!”
他嘶声悲愤道,旋即又补了一句:
“当然,若是可能,还请陈师弟也高抬贵手,放谢棠一马罢……”
“什么?”
陈珩微微皱眉。
而这时。
袖囊中的遁界梭终是从讶然中回过了神,传音哈哈大笑起来,捂住肚子打滚。
……
……
数盏茶交谈后。
得了想要答桉的谢某再次俯身施礼,心满意足的离去。
“……”
陈珩看着桉几上,那只被谢晖斋特意留下来的玉匣,沉默数息,还是将之收入袖中。
绕是他的心绪,都被谢晖斋这求饶举动给搅得讶然,只觉颇多荒谬。
“此子是个聪明人,十足的爱命惜身之辈……依老夫的平生见识,他应是真心实意的在向你讨饶,并非诓你,不必太过多疑。”
这时。
遁界梭出言道。
“真真假假,倒是并非一面便能断定,且看后来罢。”
陈珩摇头,也不再多停留,只将身一纵,便飞至空中,直往自己灵隐峰的洞府而去。
但还未等他离开这石鼓峰多远。
背后又有两道遁光裂空破云,遥遥而来。
陈珩在空微微一止身形。
见那两道遁光中人影,依稀分是米荟和一个面貌陌生的年轻道人。
他笑了一笑,刚欲上前打个招呼。
可目光在移到那个陌生道人身上时,神情却不自觉僵住了。
一道彻骨寒意陡然生起,后背寒毛竖起。
久违的。
让陈珩心底生起了强烈的危险之感,比之在地渊对上巴蛇越攸那时,还要更盛数倍不止!
“居然……是人傀?”
他童孔缓缓一缩,在心中沉声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