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朱楧俸禄不高的原因很简单,那便是离朝廷太远,所在的甘州太穷。
无论是地方供养还是朝廷拨付,都非常吃力。
于是,朱楧便获得了藩王俸禄最低折扣卡,打零点五折。
实际上,大明几个穷苦地方的塞王俸禄都会打些折扣,但像朱楧这般打到骨折的,绝无仅有。
有明一代,肃王一系一直是最穷最低调的藩王。
但肃王一系的作用,确实不小。
真要把他移走了,大明对西域的控制力,显然是要下降的。
“从防御的角度讲,把老十四移走,确实会令我大明的塞王防御体系出现漏洞。可在儿臣看来,西域无比重要,西域安,则陕甘安。陕甘不乱,这大明的天下便无倾覆之忧。所以儿臣想,过些年要倾力把葱岭以东,天山南北的广阔土地,都收入大明的治下,甘州一带也就不需塞王镇守了!”
朱元章听的一愣,没好气道:“你好几年前便说要收西域,咱还给你一个征西大将军的封号,也不见你用兵西域,反倒把老十四蛊惑走了!”
朱爽听了也是一愣,心里道:“那老十四不是您给移走的吗,这怎么赖到我头上了!”
却说道:“要不,咱们下一步,就对西域用兵?”
朱元章瞪眼厉声道:“消停一会吧,可知你这两年,又是征讨木邦又是打李朝,花了朝廷多少银子?虽未登基,已有百姓骂你穷兵黩武了!”
朱爽一脸委屈道:“不是儿臣穷兵黩武,而是这两处不得不打啊!”
朱元章或是有些累了,越发不耐烦道:“咱不想听你那些宏愿,只问你过渡的法子,老十四移走的话,甘州那边怎么办?总不好让旁人,统领那几万大军吧!”
朱爽道:“大不了在尚烈、尚煜当中选一个,先封过去,总能应付一时的。”
朱元章眉头微皱,“甘州确实苦了些,真封过去,就不怕他们怨你?”
朱爽笑道:“未必,他们要镇守甘州,可以加抚远大将军王的封号,有任期限制,又能统帅那一带的诸多卫所,这两个小子若知道,说不定还要争抢呢!”
“抚远大将军王算什么称号,将军不算将军,王不算王的!”朱元章纳闷。
朱爽嘿嘿一笑,“儿臣就这么一说,您要觉得不好,换一个就是!”
奈何朱元章就是这么个倔脾气,道:“那便封尚烈为抚远大将军王,镇守甘州吧!”
朱爽笑道:“儿臣,便替尚烈,谢父皇封赏了!”
朱元章站起身向殿外走,哼了声道:“将来要拿不下西域,便让他一直守在甘州吧!”
朱爽听得一愣,心里说这老爷子,是觉得苦了自己儿子,也想让咱儿子去大西北吃几年沙子吗?
“父皇放心,不出十载,儿臣定会让西域归属大明版图!”
“真有那天,记得去太庙告诉咱!”
朱爽忙跟上前说:“父皇长命百岁……!”
朱元章摆摆手,“什么长命百岁,咱还没到七十呢,就觉身体不行了!”
“父皇不要说这样的话,您身体……!”
朱元章忽扯他的手,去捏自己的胳膊。
朱爽隔着常服捏到朱元章的臂膀,感觉没多少肉,似握一截枯木一般。
朱元章浑浊的眼神望过来,低声道:“咱自己觉得,就这两三年了,你不要再乱跑了!”
“父皇,您……!”
见老朱瞪眼,朱爽才改口,“父皇放心,儿臣今后不会再出京亲征了!”
朱元章这才满意的笑,低声道:“趁着咱还没死,朝堂之上,你想杀的,贬的,咱都可以帮你料理了。等你登基之后,有些人就不好动了!”
朱爽吓了一跳,没想到老头身体都要不行了,还有带人一起走的心。
忙道:“多谢父皇,儿臣这边,没那样的人选!”
朱元章眼睛微微眯着,看了一会朱爽,叹息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有些人,要是早些死是国家栋梁,朝廷的忠臣。可要一直不死,未必不会变成司马懿啊!”
朱爽忙道:“我知父皇是为大明江山着想,只是真的不至于!”
“哎,那你好自为之吧!”
朱元章有些苦闷,年轻的时候跟朱标朱标不听话,他是能追着打的。
如今朱樉各种不听话,他是没那个力气了,一个人缓步往台阶下走。
至于跟他一起来的庆童,早在父子闲聊的时候,就躲出去了。
这会见朱元章自己下台阶,那连滚带爬的跑上前搀扶。
朱爽则站在丹陛上,在夕阳的照耀下,望着缓步走下台阶的朱元章。
父皇是真的老了,早几年还关心政事,如今已近乎完全放手。
这会估计就算有叛乱,老朱都不会太在意,如今的他只在乎江山传承。
要说其余的关心的,也就是宝庆了。
思绪到这,朱爽便想到被朱元章封为“抚远大将军王”的朱尚烈,心里琢磨不知这小子听了消息,是高兴呢,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当即转身回了寝宫,坐下不多时,命人将次子朱尚烈,三子朱尚煜叫过来。
这俩孩子一个生于洪武十七年,一个生于洪武十八年,这会十一二岁。
还不算成年,却都是少年老成,懂好些事了。
闻听父王忽然相招,两人匆忙赶来,见礼之后朱尚烈道:“不知父王唤儿臣,所谓何事!”
朱爽呵呵一笑,“没啥,有好事找你!”
朱尚烈人小鬼大,心里说:“我看您那么笑,怎么瞧都不像有好事啊!”
“父皇说的好事是什么啊?有我的份吗?”朱尚煜一副好奇宝宝模样。
“你们皇爷爷准备将你们的十四叔移藩,甘州那边就缺一个藩王镇守,问我的意见,我推荐了你们俩。你们皇爷爷最终选尚烈前去镇守,封抚远大将军王!”
朱尚烈听罢,好似晴空被噼个炸雷一般,整个人都蒙了。
都是父王的儿子,大哥如今是太孙,那按理他就该接秦藩的爵位。
就算过两年朝廷迁都西安,要将他移出去,也不能移到甘州啊!
再说,抚远大将军王是什么爵位啊,听起来将军不像将军,王爷不像王爷的!
“父王,这抚远大将军王是什么爵位啊,谁想的啊?”朱尚煜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表情,语气中也满是嘲讽的味道。
“你老子我,怎么,有意见?”
朱尚煜嘿嘿笑:“我能有什么意见啊,要有也是二哥,是吧?”
要说朱尚煜这会,别提多开心多惊喜了。
瞧这架势,大哥是下一任太子、皇上,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抢都没法抢。
二哥呢,也该继承秦王的爵位。
他将来作为皇帝的儿子,也能封亲王,只是到哪就不一定了!
可瞧今儿这局面,他完全有机会继承秦王的爵位和万贯家财啊,真的是想想便忍不住开心。
朱尚烈那边都快哭了,“父皇,儿臣年纪还小,不想离开你和母妃,不去行吗?”
朱爽摇头,“你皇爷爷亲口御封,改不了的。不过,这个抚远大将军王,跟别的藩王封号不一样,有期限的!”
朱尚烈一脸茫然,啥意思?
朱爽解释,“就是封抚远大将军王,依旧可以获得其他藩王封号,另外,等朝廷收复西域以后,这个封号就可以收回了!”
朱尚煜听的心中吐槽,“这算什么王爵,不还是将军嘛,后面加个王在那忽悠人!”
朱尚烈瞬间喜笑颜开,“那还好,那还好!”
旋即想到甘州距此好几千里,又是一副要落泪的架势。
朱爽道:“莫要哭,又没命你即刻就藩。目前西北无事,只是让你挂个名!别的不说俸禄还是有的!”
朱尚烈瞬间喜笑颜开,“父王,我这抚远大将军王,有多少俸禄啊?”
见朱爽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朱尚烈惊喜:“五万两?”
“想什么呢你!”
“是五百石!”
朱尚烈瞬间咧嘴,一副要哭的架势,“那也太少了!”
“少,去问问你十四叔,他一年多少俸禄!”
这俩孩子还真不知肃王一年多少俸禄,朱尚煜好奇,“父王,十四叔不会一年才五百石吧?”
朱爽点头,“可不就这么多!”
“那也太少了,够干什么的啊?”朱尚烈替朱楧打抱不平。
朱爽道:“是啊,确实太少了。这样,你俩去找尚炳,问他支取一万两白银,再看着添些金子、烟草,送到你十四叔府上。”
朱尚烈忙说:“儿臣遵旨!”
两人出了朱樉的寝宫,去寻朱尚炳,说是奉父王之命,取些财物给十四叔送过去。
朱尚炳自然没有意见,写了个条子,支取银一万两,金一千两,烟草一石,布匹一车,叫哥俩去金陵秦王府府库内取。
因为时间已晚,哥俩只能第二天再出宫送这些财物。
却说金陵城的一处宅院内,肃王朱楧与王妃孙氏在房间内说体己话。
“王爷,我听说朝鲜那边的冬天比西北还冷,臣妾得提前准备冬衣了!”
朱楧叹气,“确实如此!”
孙氏见丈夫兴致不高,有些纳闷,“王爷这次移藩实封,本该高兴,缘何叹气啊?”
朱楧苦笑,“下午时,我找那些去过朝鲜的将校问过,父皇封我的咸镜道,以山区为主,极少平原。原本的李朝百姓不多,大部分都是女真人!”
孙氏闻言惊讶万分,“那岂不是说,没比甘州强多少?”
朱楧苦笑:“强点不多啊!”
说实话,他这会真有点心态崩了。
在大明的疆域里分封,他的封地是最穷的,俸禄是最少的。
这都移藩实封到朝鲜了,获得的土地依旧是最差的,他就这么不受父皇关爱、重视吗?
“王爷莫要沮丧,人各有命,有的人生来就做皇帝,富贵荣华。有的人一世做百姓,穷困潦倒。咱们好赖不计,也是王爵之尊。
那咸镜道的环境再差,人口再少,也是一府之地,去那后好好经营,开矿、经商,种植玉米、土豆、烟草。而且臣妾听说,那边的皮毛极好,可以向女真人收购皮毛,往中原贩卖,日子终会好起来的。”
朱楧听了有些莫名感动,“爱妃,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孙氏娇羞,“王爷,时候不早了,明儿再说吧!”
……
转过天,朱楧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听贴身的太监总管说,太子爷次子、三子早就来了,送来好几车礼品,这会在书房闲坐。
朱楧一愣,看了眼递来的礼单,惊呼道:“二哥好大的手笔,出手便是几万两银子!”
太监一副要哭的架势,“谁说不是呢,奴婢都快瞧哭了,咱们肃王府这么多年,何时受过这么大的赏赐啊!”
朱楧瞪了一眼,有心训斥两句,又忍回去了。
因为老朱对他确实有些抠门,一年俸禄才五百石。若非他找些来钱的门路,肃王府里的人怕都得饿死。
进了自家书房,瞧见两个小孩,面容稚气,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侄儿朱尚烈(朱尚煜),参见十四叔!”
“起来吧,自家叔侄,不必行此大礼!”
朱尚烈、朱尚煜也就顺势起身坐下。
朱楧纳闷:“二哥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起赐我财物?”
朱尚烈苦着脸道:“父王平日里诸事繁杂,好多事注意不到,昨儿也是因小侄要出镇甘州,才知叔父的俸禄,才五百石一年。
父王觉得十四叔镇守西北劳苦功高,朝廷不嘉奖也就罢了,断没有削减俸禄的理由,所以命我兄弟俩送来一些,以酬叔父这些年的功劳与苦劳。”
朱楧听这话心中感慨,好半晌才道:“二哥,有心了,你们回去时替我带个话,就说我朱楧无论是在西北,还是东北,为朝廷镇守一方的心是不会变得!”
朱尚煜笑着道:“我就知十四叔忠义无双,是旁人比不了的。”
朱楧摆了摆手,问朱尚烈,“二哥要你出镇甘州,那岂不是苦了你?”
朱尚烈道:“可不是嘛,父王说,我得待到朝廷收复西域,才能移藩别处。好在大将军王的封号,不影响我受封其他王爵。”
朱楧听得一愣,“大将军王,这是什么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