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章出自社会最底层,明白高利贷之祸对普通百姓的伤害有多大。
是以在明律中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也就是说,规定了月息上限是三分,利息的上限与本金相等。
而在此之前,从北魏到元朝这段时间里,除了北宋王安石变法时利息略低外,其余阶段几乎都是100%的年息。
乍闻此刻的大明民间借贷真相,瞬间怒不可遏,那种初闻“空印操作”的愤怒感又来了。
“蒋瓛呢,叫他给咱滚过来,这样的事也敢瞒着不报,咱要他何用?”
朱元章的怒吼声在武英殿内响起,吓得邓铎伏地,朱爽默然。
而在大殿外候着,准备求见的朱㭎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脸戚戚然。
无他,是真没料到,朱元章能发这么大的火。
毕竟,律法是律法,现实是现实。
大明律中规定一贯宝钞的价值与一两白银相等,可在现实中,哪个百姓会认?
同样的道理,近千年都是100%的借贷年息,老朱一上台降到不足40%,又有哪个勋贵士绅愿意遵守?
都是用100%的年息,吸取百姓的财富,维持他们的富贵生活。
可这样的好日子,只怕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有了。
想到此处,朱㭎忽有些后悔听衍空的建议,弄出这些事了。
正胡思乱想时,听里面的声音道,“都给咱滚进来!”
朱㭎等人,忙进入大殿叩头。
老朱又将鞭子抄起,先冲朱樉道:“咱问你,这几年,可曾放贷取利?”
朱爽忙说:“禀父皇,儿臣从前确实放贷,但自二十五年归国后,便不做这生意了!”
朱元章微微点头,略感欣慰。
这小子在洪武二十五年之前,就是败类中的败类,人渣中的人渣。但能改过自新,也算好样的。
又冲朱㭎道:“咱问你,王府名下可有钱庄、当铺,是否做放贷生意?”
朱㭎闻言身子哆嗦,惶恐道:“禀父皇,却有钱庄、当铺!”
“年息多少?”
朱㭎嘴巴张了张,有心扯谎应付过去,可老爹是出了名的较真,若被锦衣卫查处拆穿谎言,可就不是一顿鞭子的事了。
想到这叩头道:“都是下面人经营,儿臣也不大清楚细节!”
朱元章闻言狞笑,啪的一鞭子抽在朱㭎身上,厉声道:“有多少本钱,一年能赚多少,你也不清楚吗?”
朱㭎无奈,只得说:“倒是提过一些,似贷给邓铎这般的,都是三分以内的月息,贷给普通百姓的,略高一些!”
话到这地步,朱元章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既失望又愤怒,“啪啪”几鞭子抽在朱㭎身上。
打的朱棡龇牙咧嘴,就是不吭一声。
在场的诸多藩王瞧了,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毕竟就这些货平日里做的事,要按《大明律》标准去查,先打一顿鞭子,没有一个冤枉的。
趴在地上的邓铎,看晋王朱㭎挨打,心中大呼侥幸。
同时更有一丝“大仇得报”的感觉,毕竟能在金陵经营钱庄、当铺,背后基本是江南的士绅豪商,朝中的大臣、勋贵、藩王等。
若不是这些人诱他借贷,何至今日啊!
正高兴时,忽听朱樉道:“父皇,三弟纵然有错,也只是失察之责,都是下面人做的,就算了吧!”
其余藩王纷纷道:“是啊,父皇,都是下面的人瞒着做的,不干我们的事啊!”
朱元章停下手中的鞭子,冷笑,“失察之责,更要打!”
扬起鞭子还要去打朱㭎,朱爽“不得已”,只能上前“夺”下皮鞭,扔给一旁的庆童,道,“扔了!”
“不许扔!”朱元章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冲刚进来的蒋瓛道:“就用这鞭子,给他们每人来十下!”
众多藩王听了傻眼,都望着朱樉求救,后者作为一个“好二哥”,肯定要求情。
若不施恩德于众兄弟,如何服众。
当即跪下叩头道:“禀父皇,诸位臣弟皆大明藩王,只受《皇明祖训》约束,而非《大明律》管辖。虽有大罪,亦不加刑,至多罚些禄米。若当众鞭打诸王,一旦消息传出,必定天下震动。再被奸邪之人利用,生出各种谣言来,就不妙了。”
朱元章闻听,觉得颇有道理,刚才也是气急了,没想那么多。
便说道:“那便依你所奏,免了他们的鞭刑,每人罚禄米半年。”
诸位藩王闻听,一个个大喜过望,先叩头谢朱元章,再谢太子朱樉。
这一幕,却把晋王朱㭎气坏了,合着自己这顿打算白挨了。
愤怒的望着朱樉,心里道:“好个朱老二,也忒阴险了,这么合适的理由不早些说,存心看我挨打出丑,必与你势不两立。”
朱爽瞥了眼愤怒值爆表的朱㭎,冲朱元章道:“至于三弟,既已经打了,再罚禄米便不合适了,还是命他早些看太医,免得留下疤痕。”
朱元章这会已然后悔,又抹不开面看朱㭎的伤势,只好道:“便依你之言,老三,你也别跪着了,下去看太医吧!”
朱㭎无奈,叩谢了朱元章,又谢了朱樉,才离开武英殿。
看晋王的惨状,朱元章有些窝火,瞥了一眼手执皮鞭的蒋瓛,后者吓得忙把鞭子扔了,叩头道:“请万岁吩咐!”
“咱问你,这金陵城内,有多少家钱庄、当铺?”
“呃,臣平日里没太关注,约有上百家!”
“你可知他们贷给百姓的年息,是多少?”
蒋瓛闻言,冷汗直冒:“一倍!”
“哐!”
朱元章忽打翻手中的香炉,“为何不报?”
蒋瓛都快哭了,金陵城内的钱庄当铺,哪个背后没有藩王、勋贵、大臣撑腰,他吃饱了撑的,跟皇上说这种事。
但此刻被逼问到这份,既不能直说,还不能不给皇上一个答桉。
略加思索,便把目光看向一众藩王。
朱元章这才恍然,心里暗道,真是气湖涂了。
厉声道:“限你十日之内,把城内的钱庄、当铺排查一遍,严查不法事!”
朱爽忽道:“父皇,可以命应天府收取百姓的状纸!”
朱元章略加迟疑,微微点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