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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上 见钱眼开抽票子 做三被打扣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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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早上六点起来,老马去撕日历。今天是阳历七月八日星期一,农历的六月初六辛未月丙午日,今日宜祭祀、入殓、除服、成服、移柩,忌开市、入宅、嫁娶、开光、造屋。老马撕完日历,摇着扇子等晨曦。

致远起来,送走仔仔和桂英,出去买早点了。翁婿两吃早点的时候,老马的电话响了定是选举的事儿。老马这一聊,一个小时过去了。

心里惦记马承恩,外因强烈内因缺失,推承恩当村长这个事儿有些麻烦。硬着头皮,老马打通了承恩的电话,承恩今天在地里收果子,本身确实忙得没空隙,见老马一番好意,他口口应承,挂了电话又忙自己果园的事儿。老马像出祁山的诸葛丞相一样,管得了军前管不了朝堂,他这个“太上皇”当得索然无味。

九点半的时候,家里来了两个人原来桂英昨晚在网上买了个大电视,今早便送到了!老马惊得不可思议,光是大电视从哪来的、怎么来的就问了致远好几遍。那两人在家里有条不紊地安装,致远耐心地给老马解释网上购物的各种细节。听到家里乱哄哄的,漾漾光着脚穿着小睡衣出来了。

安装好以后,他们在调试。漾漾一看家里有电视了,乐得跟鸟儿看到食一样叽叽喳喳。那两人走后,致远拿着遥控器教老马,老马一看跟自己家的差不多,于是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漾漾在旁边围观,一见有动画片便去老马手里抢遥控器,老马不给,爷孙两玩闹起来。老马逗娃儿逗得正嗨,谁想漾漾气得坐地上大哭起来。老马无奈只能给她找动画片看。

“宝儿,赶紧的,你要看这个娃娃的还是那个老鼠的?”老马按着频道问漾漾。

“我要看老鼠的!”漾漾选了《汤姆和杰瑞》的动画片。

老马见她确实要看,先关了电视,漾漾回头瞪着老马正要大哭,老马紧忙插话:“先止住!把泪收了!爷爷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漾漾憋着泪水问。

“现在是十点,你看看对不对?”老马指着家里的大钟表问漾漾。

漾漾根本不会看表,可也认真地点头。

“十点到十二点,你看电视,看动画片!下午!你午睡起来以后,爷爷看电视,好不好?咱们两个轮流看电视,成不成?”老马低头耐心地跟漾漾讲规矩。

“成!”漾漾点头。

“上午你看,下午爷爷看!听懂了吗?”老马再次确认,他怕小儿反悔。

“听懂了!”

“那好,给你遥控器!”

老马把遥控器给了漾漾,自己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打开秦腔戏听了起来。爷孙两互不干涉、各自消遣。

老马这一上午不停地被漾漾的笑声打断,时不时瞅一瞅电视,不外乎老鼠逗猫、猫捉老鼠,怎么漾漾嘻嘻哈哈得笑个不停,一只老鼠和一只猫溜来溜去的,小娃娃如此着迷,老马不解。漾漾光脚坐在地上,一坐两小时过去了,中午吃饭时致远硬是把她从电视前抱过去了。

饭后漾漾困了,老马见机会来了,午觉也没睡,直接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找台的时候他算了算,自己竟有半个月没看电视了。没找到秦腔,也没有陕西和中央的新闻,后来找到个《三国演义》。目下演的是皇叔败走投袁绍这一集,老马心里琢磨了一阵子,马上到关羽过五关斩六将了,正是好看的时候,他往沙发一躺声音放大,这一看好几个钟头已然过去。

漾漾三点睡起来,去客厅看电视,她靠着老马的肩膀磨蹭,时不时地去抢遥控器,老马硬不给她。最后哼哼唧唧地要哭,老马坐起来指着漾漾大声说:

“宝儿,咱两早上是不是说好了上午你看下午我看?”

漾漾听到这句话,似有印象又不确信,只盯着遥控器不说话。

“爷爷是不是指着那个大钟表让你看,十点到十二点你看老鼠跑,下午是爷爷看电视,对不对!”

漾漾不说话,噘着嘴。

“你在我这儿哭是没用的!你爸爸你妈妈说话也没用!咱得讲规矩!明天早上你看好不好?”

漾漾不甘心,只把小脸蛋扭来扭去的。

“去,你去房间玩你的游戏吧,爷爷让着你,晚上给你看动画片!”老马又凶又宠。

漾漾不知如何作答,如黄昏时离开老羊的小羊羔子一样,三步一回头地回了自己屋。老马心满意足地躺下来,继续看《三国演义》。

漾漾回屋以后,觉得屋子里的所有玩具全没意思,她捡起木偶扔了兔子,捡起小球扔了木偶,捡起画笔扔了小球……她在地上滚来滚去,上百件大大小小的玩具无一可取悦她,这间屋子她似已生无可恋。忽灵光一闪,漾漾趴在门框上偷偷张望老马,见老头看得入神,于是小人儿靠着墙,轻手轻脚地溜进老马屋里。

进屋后高高低低地摸了一圈,没啥好玩意。到角落处见立着一个大黑箱子,十分好奇,她从箱子侧面找到拉链,一路靠下把箱子拉成上分下合的两半儿。漾漾在里面翻找那人儿小得如钻进箱子里消失一般。忽眼前映入一个被格子布包裹的东西,她使着劲儿拉出来,放在地上。先一圈一圈地拆开布,然后看到了一双老布鞋,一只鞋用绳子绑着,绳子里面还有一层格子布,另一只鞋光溜溜的,漾漾拿起来一看,喜笑颜开鞋子里全是红灿灿的红票子!

她大惊大喜,蹲在地上朝门外听了听没声儿!肉乎乎的小手儿从那一沓红票子里抽出一张来,喜滋滋地折了七八折,左顾右盼地塞进自己牛仔裤的小兜里。然后把鞋子放进布里,把布放进箱子里。她去拉行李箱拉链的时候,怎么也拉不住了!小人儿急得面红耳赤!没关系,机智如小老鼠的她将箱子开口的那一侧朝墙角,自己退后几步,憋着笑自查现场完美无瑕!于是扭着小屁股、捂着嘴里的大笑出屋了。

回到自己屋里后,她拿着钱正面反面地仔细看,闻一闻、舔一舔,乍然心生一计。她将钱塞进兜里,去找爸爸,说她要和周周玩。致远给周周奶奶打完电话后,送漾漾去周周家。周周奶奶忙着做家务,根本无暇估计两小儿。在周周空荡荡的屋子里,漾漾先掏出红票子来,接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全程在耳边说着神仙也听不懂的悄悄话儿。密谋好以后,周周撒娇要奶奶带他们去楼下玩。

老人被小孩纠缠不过,脱下围裙穿好鞋,带着两娃下楼溜达。当周周奶奶和院里的其他老太太热聊时,两娃见机溜进了楼下的便利店,三分钟不到的功夫各自选好了最中意的零食和玩具,付了票子、收了找零,蹑手蹑脚地回到老人身边整个过程圆满地如白日里进瓜地又抱着瓜出来一般!两人酣畅地玩了起来,周周奶奶只当是漾漾爸爸给的钱,并不在意。

快六点的时候致远接漾漾回来,见漾漾手捧新玩具他随口一问,漾漾说是周周给的。晚饭后漾漾忽觉察裤兜里鼓鼓的原来是找的零钱。这大把的钱没地方放,怕被大人发现,她悄悄将钱扔到了床底下,由此无人知晓了。老马晚上还在纳闷,怎么他的小探花吃完饭不跟他抢电视了,悄默默地回屋里,有点反常。

仔仔回来后没和老马打招呼,还在置摔琴的气呢!老马多少觉知一些,无心理睬罢了。临睡前老马去查仔仔洗澡,还是那么浪费,从头到尾半个钟头不关水龙头!老马听得心在滴血,面上只不言语。

回屋后仔仔见老头面色古怪,故意把白天在学校用完的草稿纸带回家,为了当老马的面把它扔掉这是仔仔能想到的最高级别的对抗方式。老马捡起纸,不说话,将纸又放进自己抽屉里。

十点半了,致远见老的小的各自没动静了,于是把大大小小的灯全关了。

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致远问桂英。

“好像是!我听的又像是楼上的!”

“这么晚了谁会……”致远疑似听错了。

咚咚咚……咚咚咚……

“英英,致远,有人在敲门呢!”老马在屋里大喊。

致远赶紧起来,开灯,去大门口,从猫眼一看,原来是包晓棠!致远低头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睡衣,然后开门。

“晓棠啊!来来来,进来!”致远赶忙把包晓棠请进来。

“我去找漾漾妈,你坐在这,别客气!”致远打眼一看包晓棠那神色,特别不对劲,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去屋里找桂英。

“赶紧起来,包晓棠来了,不太对劲!”致远急火火地在桂英耳边小声说。

“谁呀?”老马在屋里大喊。

“自己人,爸你赶紧睡吧!”桂英穿着宽松的睡衣从屋里出来。

“晓棠啊,我昨天还找你来着!”桂英走进客厅来,一边走一边打量包晓棠的样子。她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捂着下巴,头低得看不见脸,头发乱得一团糟,只见石榴花红的连衣裙左边袖子那儿撕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里露出了白花花的臂膀开。

“你怎么了?”桂英知道出事了。

晓棠缩着身子,不敢抬头,也不说话,只上下微微抖着,那模样好像天塌在她身上一般。

“是不是出事了?姐看你这样子不对呀!”桂英坐在晓棠身边,把手放在晓棠的肩上,只见晓棠激烈地轻闪了一下。桂英没有放弃,直接将晓棠轻轻搂住,抱了她一会儿。

“英英姐,我能不能在你这儿住几天?”许久后,晓棠开口,一开口哭了起来。

“可以啊!可以啊!你又不是没住过!原来仔仔小的时候你不是跟我们住过一段时间嘛!”

包晓棠始终没有抬头,捂着脸哭了几分钟,方才缓缓停下。桂英拍着她的背,知道她一定是受伤了,又不敢跟姐姐包晓星谈,这么大的城市,也只能找她了。

“那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整床。”桂英说完去了漾漾屋,先把漾漾抱到他们那屋里,然后把漾漾屋里收了收拾,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最后走到客厅。

“屋子整好了,你去睡吧!不管是啥事,睡起来了就过去了。”桂英帮晓棠整理头发。忽瞧见了她的脸,一片红肿,桂英吓得身子一颤,然后使劲掰过晓棠的脸,将两边的头发别过去,晓棠呜咽着阻拦,桂英全然不顾,直到她看见包晓棠那张完整的脸。右眼红肿得只剩一条缝隙,嘴角、鼻子全伤了,额边还流着血,桂英用右手五指只轻轻地理了几下,指缝里竟挂上了一撮一撮的长发。桂英见被拔掉的那些头发,揪心得不行。

“晓棠你到底怎么了?”桂英拿来一盒纸,一边给她擦泪擦血,一边流着泪问她。

“被人打了!”晓棠挺着脸任由桂英擦弄,只淌着泪啜泣。

“谁打的?”

“公司副总的老婆!”

“怎么打的?”桂英咬着牙问。

“她今天一早来公司,一来就冲着我打!当着所有人的面……”晓棠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又低下头捂着脸哭了许久。

当初晓星跟钟理先来深圳,在农批市场做文员,后来桂英投奔晓星,姐妹两住在一块,直到她和钟理结婚。没几年小她们好多岁的包晓棠也来深圳了,桂英便与她合住,直到自己二十三岁和致远结婚。那时候晓棠才十几岁,母亲去世了,种地的父亲认为女娃上学没用,小学毕业后让女儿帮衬着务农,晓棠不愿意,于是千里迢迢跑来跟姐姐混。晓星见她年纪小,先送她去学手艺,七七八八学得很杂,好歹后来学会了记账的本事。如此一步一步地,她从小店的收银员做到了大公司的会计,对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等她哭得声息了,桂英递过一张纸,问她:“你是不是给人家做小三了?”

晓棠不语,只点点头,刚晴的天又阴雨连连。

是她自己迷糊了?还是这座城逼得人打转儿晕圈?桂英自个儿说不清楚。卢梭说得对: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人生之路,弯即是直,直即是弯。包晓棠至今依然不习惯自己那条磕磕绊绊的泥路,也不习惯注定弯弯曲曲的人生。在拐弯抹角的人生路上,她选了一段捷径,往往一段捷径后面是更长更硌脚的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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