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竟也精通商道?”
刘备有些诧异,毕竟据他所知,大多数读书人对于商贾是十分轻视的,所以那日初次见面时,糜竺才会那么拘谨。
诚然,郭嘉生性豁达,并不在意这阶层地位之分,却也不至于参与其中吧?
郭嘉笑道:“嘉不会经商,然则老仙学究天人,对诸子百家各门术法皆有涉猎。当初他指导在下时,便曾经留下一种酿酒之法。”
“在下有幸品尝过样品,那酒浓烈无比,且十分醇香,想必能深受好酒之人追捧。”
这时代的酒普遍低浓度,而他一旦拿出高浓度烈酒,普通人也许喝不惯,可若是让爱酒之人尝了,必定欲罢不能。
又是老仙。
刘备怔住了,疑惑道:“那老仙究竟是出自诸子百家中的哪一家,为何样样精通?”
从军队到医学,还会酿酒,一个人能同时精通这么多吗?
郭嘉正色道:“以吾观之,老仙应是集百家学说大成者,他留下的东西在下至今都没能悟透。”
张飞这时也被勾起了兴趣:“军师酿出这酒定要给俺也尝尝,看看这酒是不是真的够劲。”
好巧不巧,张三爷正是好酒之人。
郭嘉笑了笑,道:“好说好说,以物换物。”
???
张飞立即就心领神会,交换的东西不是钱,而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
刘备见状有些好笑,不过还是提醒道:“奉孝啊,一味地采用补药并非长久之计,虚不受补啊!”
“啊?主公,在下绝非,并未,没有……”
“此乃欲盖弥彰之言。”
——
敲定随军医疗团队之事后,郭嘉便启程返家,糜竺张飞一路随行。
前者是想看看郭嘉送给他的商机,后者也是为了腹中酒虫。
几人径直来到过度后院,几名工人正如火如荼的进行酿酒事业。张飞与糜竺很快发现,郭嘉酿酒的方式与平常所见截然不同。
先洗,再蒸,又晾,再蒸……
张飞疑惑道:“军师,你这是在酿酒还是蒸粮食呢?”
郭嘉没有理他,而是看向糜竺,郑重道:“酿酒用的是五谷,如果大规模量产,必定会耗费无数粮食,所以我希望这酒只在世家大族当中贩卖,价格抬高些。”
“如果为了敛财而坏了民生,反而得不偿失。”
说完看向一旁的管事,吩咐道:“去取一坛成品来。”
他从前向来是谋定而后动,其实早在刚来并州之时,便已经开始着手酿酒之事。只是中间因为战事耽搁了几天,直到前几日才成功。
“是,家主。”
几人则移步亭内,围座在桌桉前。
片刻后,管事抱来一坛约莫女子腰肢大小,盖着红布的坛子。
糜竺凝神静气,正想看看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却见张飞已经迫不及待的扒开了封住酒坛的红布。
嘶~
一股刺鼻的味道酒香扑面而来,两人下意识闭上眼睛,露出陶醉之色。
倒不是说这时代的酒不行,而是强烈的反差带来的冲击。
就好比一个人喝惯了清汤,有一天突然换成辛辣的火锅,这种对比是十分强烈的。
又比如,家中贤妻天性温顺,你又突然纳了个妾,这个小妾的性情如同胭脂烈马,感受必然也是不同的。
关于这方面,刘备想必更有发言权,毕竟经历过温顺的糜夫人和刚烈的弓腰姬……
咳咳,言归正传。
张飞一闻到酒香,当即判定这是难得一见的美酒,于是端起酒坛就要往嘴里灌。
“翼德且慢。”
郭嘉急忙制止,他并不怀疑张飞的酒量,然而这种高浓度烈酒毕竟与对方平日所饮有所不同,喝得太急可能会伤到喉咙与心脉。
张飞瞪眼道:“军师不会这般小气吧?”
糜竺也笑道:“凡买卖交易必先验货,此乃商贾之道。”显然他也想尝尝,只是说得更斯文些罢了。
郭嘉郑重道:“此酒如烈女,不可一蹴而就,需得细细品尝。”
张飞闻言哈哈大笑,糜竺却是有些尴尬,显然还没适应某人时不时的骚话。
郭嘉随即便又命人取来酒壶,酒樽。
管事【许坤】亲手为二人斟酒,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年近半百的老翁是并州军中战死的将士遗孤,郭嘉偶然碰见,于是便招到府内担任管事。
除此之外,他还招了丫鬟,家丁,共计十人。
显然郭某人在上次大婚敛财不少,家境也逐渐变得殷实起来了。
张飞都囔道:“看来成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糜竺正待拿起酒樽,闻言险些一头栽倒。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接下来主公麾下文武不会一个个都效彷郭嘉,借大婚敛财吧?
“此酒不宜满饮,细品方能……”
郭嘉话刚说到一半,便见张飞已经咕噜咕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呃!
张飞一脸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似有一团火在烧,那张黑脸多了一抹红晕。
郭嘉无奈一笑,看来只有亲身体会,才会记住教训。
他正准备给自己也斟一杯,配二人痛饮一场,却见许坤伸手按住了酒壶,摇头道:“夫人说了,家主不可饮酒。”
郭嘉不悦道:“你在教本家主如何行事吗?”
“当初是家主说的,家中之事尽由二位夫人做主,这句话老头子一直谨记在心。”
郭嘉一脸懊悔,那天为了个苏美娘与卞玉儿一起飞,所以许下了这句承诺。
如今却是尝到苦果了。
郭嘉眉头以竖,沉声道:“本家主突然改变主意了。”
许坤依旧摇头:“家主当初还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言永不更改。即使家主辞退我老头子,这句话我也不会忘记。”
这个老顽固,从第一次见面,郭嘉就知道这人死脑筋。当时只觉得这种认死理的人最忠诚,不用担心他背叛。
至于辞退,这自然是不会的,他知道这老头是为他着想。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酒与色也只能选一样。
还是戒酒吧!
糜竺见此情形,心中竟是有些快意,谁让这厮屡次三番惦记着他的家资。
“奉孝兄,既然如此,这酒在下替你喝了。”
说完拿起酒樽轻抿了一口,赞道:“好酒,好酒,果真如奉孝兄所说浓烈无比,定能获得贵族争相追捧。”
郭嘉狠狠咽了口口水,他原本是不好酒的,只是受这具身体影响,闻到酒香就会不受控制,仿佛看到了绝世美人一般。
这时苏美娘与卞玉儿带着几名丫鬟端着茶水与肉食走来,显然是听闻有客人拜访,特意带来下酒菜。
郭嘉当即正色道:“夫人,有客人来访,嘉若是不陪客痛饮一场,岂非失了礼仪?”
苏美娘眨眨眼,柔声道:“夫君身体不好,想必客人会理解的。”
卞玉儿也笑道:“夫君不如以茶代酒。”
张飞连连点头:“理解,理解,军师的身姿一向不好,二位弟妹这也是为你着想。”
糜竺也点头道:“奉孝不必勉强,我与翼德相陪即可。”
郭嘉:……我得罪你们了吗?
却不知,面前这两位属实深受其害,一人家资尽散,另一人则是缩水大半。
二人从晌午一直喝到傍晚时分,两人已经醉得七荤八素,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军师,吾有朝一日定会成为天下最强之将。”
“吾糜子仲定会超越吕不韦。”
郭嘉:“是是是,你二人定能得偿所愿!”
随即又向管事许坤吩咐道:“去找几个人来,把他们扛到客房去。”
张飞:“俺没醉,俺千杯不醉……”
砰!
——————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支队伍正在缓缓行进,径直朝着南匈奴王庭而去。
远方火光冲天,隐约传来欢声笑语。
“什么人?”
“吾奉大汉并州牧刘使君之命,前来拜会羌渠单于。”
道明身份与来意后,简雍的车队瞬间进入南匈奴王庭。
偌大的帐篷内,羌渠单于高座主位,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匈奴各部族首领,前不久被吕布和张飞打跑的休屠王赫然也在其中,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
羌渠单于注视着步入帐内的简雍,缓缓道:“不知汉使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本官此行别无他意……问罪尔!”
简雍一脸倨傲,尽显大国使臣之风采。
如果是巅峰时期的匈奴帝国,他此刻已经被拖下去乱刀砍死了。
不过如今南匈奴已是日薄西山,比大汉还不如。
毕竟大汉的衰落在于主弱臣强,国力依旧存在。而匈奴却是经历了大汉数百年打击,就连曾经的奴隶,鲜卑人都敢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屎了。
帐内一众贵族俱是怒目而视,却无一人敢拔刀。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使臣很简单,后续却要面临大汉雷霆之火,他们已经被打怕了。
休屠王见此情形,不由得怒火中烧,同时再次感受到自己肩上背负着的是何等艰苦的使命。
这帮贵族早已被酒色磨去了斗志,失了匈奴人的狼性,变得如同绵羊一般,任由宰割。
只有我,也只有我能重振大匈奴的荣光!
羌渠单于不悦的看了休屠王一眼,他知道这次问罪正是因休屠王私自带兵南侵引起的。
只是休屠部实力强劲,哪怕他身为单于,也不敢轻易问罪,否则很可能引起整个南匈奴的动乱。
再者,休屠王早已经和许多对汉廷心怀不满的部族暗中联合,真打起来,他们未必能赢。
“汉使言过了,此次不过是几个不听话的部将私自带兵南下,我自会当着汉使的面处决他们。”
这是匈奴一贯的做法,每次事情闹大,就顺势推出几个替罪羊。他们如今名为汉臣,汉廷也不会因此大动干戈,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然而简雍却不吃这一套,他此行可是带着任务而来。
“这已经是尔等第几次用这份托词了?”
“若是你这单于管不住部族,我大汉天子不介意换一个人来担任这单于之职。”
倨傲,狂妄,目中无人。
简雍展现得淋漓尽致。
羌渠单于气得青筋暴起,恨不得一刀砍了这厮,只是碍于对汉军的忌惮,这才硬生生忍住了。
然而其他部族首领听到这话却是心头火热,包括休屠王。
汉廷有替换单于之念?
他们仿佛看到了更进一步的机会,尤其是休屠王。作为一个想要重振匈奴荣光的男人,他很清楚,要想改变现状,首先得做到大权在握。
这时羌渠单于身旁的年轻人开口了。
“汉使此言差矣,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百密一疏,我匈奴有十万之众,又如何能够面面俱到?”
年轻人叫于扶罗,羌渠单于的嫡长子。
简雍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南匈奴中居然还有懂得汉文化的人,不过也仅此而已。
“百密固有一疏,就怕这是受了某些人的授意,否则区区一个部将岂敢私自用兵?”
“总而言之,如若再发生此类事件,阁下的单于之位只怕不保。”
“你!”
于扶罗怒道:“区区一个并州牧,恐怕没资格插手我匈奴单于之位。”
“我主不但是并州牧,更是大汉宗亲。此次北上正是受天子之命,前来处理并州局势,足下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简雍毫不客气的反击,对帐内众人充满杀气的目光视而不见。
羌渠单于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拔剑的冲动,沉声道:“汉使且先下去歇息片刻,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单于好自为之。”
简雍说完傲然转身,临了又补了一句。
“别忘了送几个匈奴美人到我帐内。”
然而转身的瞬间,却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锵!
有年轻人忍不住拔刀了,却被身旁老一辈的人按住肩膀。
杀此一人,会换来无数匈奴勇士的死亡,这是血淋淋的历史。
……简雍来到羌渠单于为他安排的营帐,看向摇曳的烛火陷入了沉思。
他适才是故意表现出目中无人的姿态,一来是为了让人觉得他愚昧不堪,二来也是为了观察南匈奴各部形势。
谁亲汉!谁又仇视汉人?
就从仇汉者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