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骑在文搏的带领下迅速的推进,噼波斩浪般的将虎豹骑的队形裂开,兵锋直指战场中心的九牦大纛。
任谁都知道,雷骑这是在用他们惯常的斩首战术,以犀利的突击解决敌军的首脑,到时候远比他们人数更多的敌人失去指挥后也只能含恨溃逃。
虎豹骑的统帅九王厄鲁自然清楚对方的计划,他大声呼喝着调遣兵力堵截在雷骑前进的道路上,用层层叠叠的骑兵阻碍雷骑的进攻。
可是骑兵交锋不可能像步卒那样结阵而战,更多时候双方都像是水流一般不断冲刷往来,将最外层的敌人逐步杀死剥去外衣一样的绞杀殆尽。
奈何文搏这道锋失太过锐利,以经典榫型阵冲锋的雷骑几乎没有丝毫迟滞,只需要跟着文搏开辟的道路不断策马而前,将骑枪放平就能屠戮虎豹骑的蛮族武士。
明明双方甲胃一致,蛮族的战马甚至更胜一筹,却依旧拦不住雷骑的进攻。
九王愤怒的摘下头盔,在清冷的秋天他头上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淌,“散开,都散开!从他们后面追击!”
随着号角声再次响起,蛮族的骑兵们不再竭力阻止雷骑,而是主动散去试图衔尾追击,相当于放弃了正面的防线,任由文搏兵锋直指九牦大纛。
这是九王的阳谋,他知道大君的亲随还有一千鬼弓和更多带着连发强弩的蛮族勇士,加上虎豹骑在后追杀,雷骑在两面夹击下必定很快崩溃。
虽然这么做有些置北陆大君为险地的嫌疑,但是不管吕守愚还是九王都不会在乎这点风险,青阳部的主君要是这点勇气都没有,那不等入侵东陆,早在北都城就让人掀翻下台了。
然而雷骑的应对有些他的预料,当文搏发现身前突然一空,虎豹骑不再阻拦反而朝他们两侧躲避时,立刻放慢马速,大声朝着后面的姬野喊道:“掉头!”
姬野立即拿出腰间的号角吹响,动如雷霆的骑兵迅速降低了速度,在前方绕出一个优美的半弧,直往吕归尘所在而去。
从始至终,文搏都没有胆大妄为到要用五千骑兵突击层层保护的吕守愚,他的目的还是要先解救吕归尘。
在青阳部的角度,九王愈发觉得优势在自己这边,为了一个陷入重围的吕归尘不顾身后的虎豹骑追杀,很快他就会教东陆这些骑马的人什么叫做真正的骑兵。
“真是令人赞叹的友谊。”见到这一幕,雷碧城赞叹于天驱的情谊,吕守愚则是不屑于他们固执而无用的做法。
“看来我的亲卫都不需要动手了。”他犹豫了一下,脸上很快挂上智珠在握的神色,“我的决断果然正确,以吕归尘的性命牵扯住数千骑兵,当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当虎豹骑注意到雷骑的动向,他们确信了对方没有朝着大君所在的位置推进,没有后顾之忧后虎豹骑愈发游刃有余,和雷骑保持着一定距离用弓箭骚扰,时不时在后方试图冲击一下虽然因为雷骑速度太快没有追上,但是整体而言局势确实是向着青阳部变好。
直到雄浑的鼓声响起,九王悚然而惊,回头望向了当阳谷大营方向。
只见两座大营的营门轰然洞开,先是中军大营里一队矫健的轻骑人人白马白甲如电而来,为首将领紫袍白甲仰天一箭,鸣镝声响彻云霄,昭告着他们的到来。
“出云骑射!古月衣还是投靠了天驱吗?”雷碧城对于东陆的强兵如数家珍,他看似昏花的老眼此时神目如电,道出了来者何人。
古月衣却并非投靠天驱,而是晋侯雷千叶知道目前谁才是最大的敌人,一纸书信送到当阳谷,立刻让古月衣不再抗拒,临时投身于白毅麾下,以北逐蛮族为第一要务。
雷碧城的感慨尚未停歇,嬴无翳的前军大营中一支赤红色的骑兵红电一样疾驰而出,人马俱甲,红色的胸铠不再是伴随他们纵横东陆十余载的赤色皮铠,而是新造的一体式胸板甲,上头用红漆覆盖,外披雷烈之花罩袍。
如此情势不需雷碧城解说,吕守愚已经认出这支骑兵的来历。
“怎么还有雷骑?!”吕守愚看向战场中央正被围住的那队骑兵,五六千人的数量他们这些生在马背上的蛮族绝不会认错,那大营里五千骑兵从何而来?
他们自然不知道嬴无翳的雷骑赤旅特殊之处,雷骑本来就是从赤旅中选拔精锐悍卒组建而成,当雷骑战损后直接就能从赤旅中补充,限制雷骑数量的从来不是兵员而是战马和粮草。
当天驱军团控制下唐后粮草不再成为问题,战马则是搜刮下唐、上唐、西华三国而来,由此嬴无翳可以放心大胆的将柳闻止带回来的精锐赤旅武装起来,用上了殇阳关最新的“尸力”锻锤制造的胸板甲和收集修补的风虎钢铠,如此一来雷骑不但总数超过一万,装备更胜从前。
如果仅仅如此吕守愚还不会动容,当两座军营分别整齐的走出两支步卒时,就连雷碧城都有些心惊。
赭红色与白色的步卒一快一慢,从嬴无翳与白毅的大营中鱼贯而出,一方是轻剽果敢的锐卒,一方是沉稳如山枪戟如林的重步。两支步卒人数都超过两万,光是出营就需要很长时间,可他们有条不紊的推开拒马栅栏,在营前列阵,缓缓展开的阵线像是雄鹰的两翼,将整个战场笼罩其下。
“离国赤旅,楚卫山阵,最强却风格迥异的两支步兵,今日竟携手而战,当真是盛况啊。”身披黑袍的雷碧城眼中闪过莫名的喜悦,对于辰月的教徒来说这一幕让他愈发感受到神的注视,身体中的星辰之力都在涌动。
“这是机会啊,让铁由做好准备!”吕守愚在看到赤旅和山阵一同出来的时候喜悦再也遮掩不住,他先是下令让班扎烈出发去找他的弟弟铁由,然后看向身边的雷碧城,恭敬的按住胸口以蛮族崇高的礼仪请求到:“碧城先生,我们的计划可以发动了,接下来就仰仗您了。”
雷碧城仰望着天空,双手高举发出咏叹般的长调,“星辰在上,一切,都没有白费!”
他们这边的对话并没有影响的天驱军团的动向,当文搏牵扯住大量虎豹骑的时候,坐镇军营的白毅与嬴无翳就意识到了战机出现。两人甚至没有沟通,几乎同时就派兵出阵,谁都没有想到一次看似并不起眼的交锋即将演变成最剧烈的鏖战。
直到赤旅与山阵尽数列阵于当阳谷口,先一步完成集结的赤旅没有急于突击西北方向缺乏兵力的蛮族,他们再迅捷也是步卒,短距离不可能封堵住蛮族骑兵的去路。
嬴无翳在等待青阳部的决定,是在天驱军团倾巢而出时退去,还是抓住他们走出营寨的机会发动决战。
很快,双方像是有了默契,意识到决战的机会近在眼前,不管是谁胜了这一场都将抵定东陆甚至天下局势,吕守愚没有丝毫犹豫,命令九王带领五千虎豹骑继续追杀文搏率领的雷骑,自己亲率三万骑兵缓缓压上,直面赤旅山阵。
“阿苏勒!你还活着吗?!”断枪残肢形成的小山包上,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低垂头颅拄着双刀,砂钢铠的甲胃也在长久的厮杀中快要不成型,从肩到腹一处巨大的创口里甚至能看到惨白的肋骨和少年遒劲的肌肉。
吕归尘似乎早已失去了呼吸,追随于他的百人队已经全军覆没,试图抓住他的虎豹骑也在他的狂血爆发下尽被数斩杀。
直到姬野终于在乱军中靠近了这处由残肢断臂构成的小山,瞅准空档杀到吕归尘身边时,大喊着想要唤醒这个生死之交。
然而吕归尘勐得抬起了头,他眼睛里面只剩一片森严的惨红色,那不光是因为充血,还带着审视猎物的意味。
“是我……”姬野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可是他来不及闪躲,吕归尘的手一瞬间就扼住了姬野的脖子。姬野在安心于吕归尘没有战死的同时,也感到深深地感到由衷的无力。
不管是商博良还是文搏都说过当吕归尘彻底激发狂血时六亲不认,可当吕归尘扼住姬野脖子的时候,他还是难以置信生死与共的同伴会这样做。
姬野悬在空中无从挣扎,支撑他重量的是那只铁钳般的手和他自己的喉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喉骨处传来了可怕的声音,那块脆弱的骨头随时会碎掉。
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的颈部青紫,血流在那里淤积,脑海里一片空白。
在失神的空白中,姬野脑海中闪过一道电光,他想起了商博良曾透露过后世自己和吕归尘分道扬镳。姬野绝不想这样的历史重现,他不信,不信吕归尘会杀了自己。就像他不信这一次,他们还会形同陌路!
“阿苏勒……是我啊!”姬野沙哑的从喉咙眼里挤出声音,“你说的……要守护你的朋友啊!”
吕归尘惨红色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仿佛重新找回了自我,一手依然锁死姬野的脖子,一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头,手指伸进乱发里,像是要把头发揪下来。嘶哑的低吼,“不要停……喊我!喊我的……名字!”
“阿苏勒!”姬野想要放声大喊,可是喉咙被锁紧的痛苦让他根本无法发声。
难道就要死了吗?姬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败,未来的自己那么成功,而他还是那个没用的小孩。
直到喉咙处的痛苦一瞬间消失,一只大手在姬野面前摇晃。
“别犯傻了!乱军之中怎么跟那啥似的?”文搏不知何时策马来到他们面前,扼住了吕归尘的手腕将姬野放下,陷入狂血的吕归尘瞬间发动本能的反击,然而文搏对于狂血战士的弱点了如指掌,轻易地以虎牙下砸利用压住了两柄影月,随后凌空一脚踹在了吕归尘的下颌。
软倒的少年无力的依靠在姬野肩头,浓郁的血腥味让他一时迷茫。
“带他走,决战开始了!”文搏从始至终都没下马,他看向远处的大旗与烟尘,九牦大纛再次移动,朝着伫立在雷烈之花与箭碎蔷薇旗下的那杆大旗而去。
那是古朴的红底旗帜,像是一块随意鞣制的老革,唯独上头展翅欲飞的雄鹰似乎下一刻就会一飞冲天。
鹰旗,再次飘扬于东陆,而他们命中注定的的对手,也在九牦大纛下打出了弯月朝下,七星相连的黑幡。
天驱与辰月,宿命般的对决,在当阳谷前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