铝确实是个非常好的材料,而且早年间价格几乎等同黄金。当年拿破仑用的餐具据说就是铝制,而其他人都用的银制餐具。甚至1889年时俄国沙皇颁给门捷列夫的奖杯都用铝制造。
差不多到了十九世纪末,铝的生产成本才开始明显下降。
不过总体看,铝的真正大规模应用还是要到几十年后才能发挥出来。但这东西确实也被夸上天了,毕竟还是少嘛。
目前真要应用,无非就是在汽车工业上,本来也该用于飞机,只是一直到一战,飞机也主要是用木头造的,因为大家早期并不认为飞机可以用于军事。差不多到了二战时期,铝合金才开始大规模用于飞机。
当然,现在飞机的材料更好。
张之洞此刻的想法李谕确实能理解,毕竟金属对于现代工业太重要了,不过铝的生产其实并不是很迫切。
但如果可以早点生产确实无妨,而且需求量远不如钢铁那么大,电解铝工艺已经比较成熟,产品价值也高,单单对汽车工业的价值就值得生产,甚至还能产生不小的效益。
此外,李谕觉得就目前情况看,汉阳铁厂紧挨着汉阳兵工厂以及钢药厂,同时在生产火药,他自然不会去动军火,但实际上有一样东西和军火用的一些材料非常接近。
张之洞听闻李谕说可以造出来铝,心情为之一振:“炼铝会不会如同炼铁一样难?”
李谕说道:“回张大人,铝的生产主要需要用到电力,所以我想大人可以酌情先配套电力公司。”
张之洞讶道:“电力?我知道这个。可为什么需要用电,难道不是像炼铁一样?”
李谕解释说:“铝的生产工艺并不相同,需要用到电力。而且说到工业的基础,也非钢铁,严格说就是电力。”
张之洞摸了摸胡子:“电嘛?当年我在广州任职时,李提摩太给我带来过一台发电机,当时点亮了百来盏灯泡,确实感觉很新鲜。听你这么说,除了照明,电还能干别的?”
广州历史上的第一盏灯的确就是张之洞为官时点亮。
不过显然这个时候的国人对电的了解都太少,毕竟看不见摸不着。
不对,摸着就被电了……
李谕说:“工业文明基本就是建立在电之上,它能干的事可太多了。”
张之洞若有所思,“那么说,没有电,也就没有铝?”
“是的!”李谕用力点点头,“反过来说,有了电,也就有了更多别的东西。不用说咱,洋人就离不了电。”
“原来洋人如此看重电力,”张之洞握了握拳头,“也好,我知道你是懂西学的,你的建议我必须采纳。不就是发电厂嘛,这个多少我是见过的,可以搞!”
李谕说:“大人英明。”
不算汉口租界的话,差不多到了三年后,也就是1906年武汉才正式有了发电公司。
但这东西真的是越早有越好,而且发电量越大越好。
现在先有个一两万千瓦的装机量也够了,——自然不能和一百年后武汉两三百万千瓦的装机量比。
而且武汉靠着长江,水系发达,完全可以利用一下水电。实际上武汉第一家电力公司就是用的水电。
话说到时候如果真的用水电搞起了电解铝,还真挺环保……
要知道李谕刚被“电”到这个时代之前,咱们已经开始考虑电解铝行业多用水电了,毕竟碳排放低。
只不过清末民初这时候也没必要考虑这么多,毕竟就那么一点点的电力需求。现在用水电,算是歪打正着。
李谕说:“另外,张大人,我想您还可以考虑一下生产化肥。”
张之洞第一次听这个词:“化肥?”
“就是肥料,化学肥料,简称化肥。”李谕说。
“肥料?”张之洞又问,“施肥用吗?”
李谕说:“没错。我看咱们的铁厂旁边就是兵工厂和钢药厂,我想材料还可以试着用来生产氮肥。”
张之洞不明所以:“这也行?生产肥料干什么?我曾经也下过地,见到村民都用着农家肥。”
李谕笑道:“那点哪够,如果可以使用化肥,起码可以提高一半的产量。”
张之洞讶道:“提高一半的产量?!”
李谕说:“是的,这就是现代工业的力量。”
这种话李谕只能给张之洞提。
因为实际上晚清的高级官员大都并不太关注农业生产,这是地方官也就是县令们最看重的。
毕竟田税是县令的最大收入来头,这块收入按照官场规矩,是无人敢动的。
高级官员们都知道下面官员的做法:用各种千奇百怪的手段抬高粮价。以前地方官是踢一脚称米的器皿,这一脚蕴含了地方官的看家本领,一脚下去粮食就少了。
但到了晚清,地方官已经直接撕破脸,几乎等同明抢。直接不要米,而是折合成银子上缴。
这里头能操作的空间可比踢一脚大了太多太多。
比如一两银子本来折合100斤米,但是地方官们直接提高到100斤米要交5两银子。
其中翻了四倍的利润空间就是官员们用于中饱私囊。
不是明抢是什么?这就是晚清“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但上头官员基本不会管,因为大部分钱县令又要通过各种炭敬、冰敬孝敬上去。
这是晚清官场的顽疾,而且是晚期恶性肿瘤,没治了。
当然除了这个,晚清政府换上的晚期癌症还有不少,早就病入膏肓,任人宰割。
由于田税非常关键,即便是平时比较仁慈的地方官,到了钱粮征收的时候,也非常狠辣。
清朝有两个特别擅长写日记的,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曾国藩,写了差不多130万字。
另一个是广东一个县令,名叫杜凤治,这家伙更狠,当了14年县令,写了400万字日记!
对于晚清史,这都属于非常珍贵又真实的史料,因为是自己写给自己,比较私密性,不会考虑太多其他因素。
杜凤治就算是个当地百姓交口称好的县令,但是人家每年收入也有两万多两白银了。
平时他对百姓属于还算不错的,但到了征粮的时候,直接变了一个人一样。
因为田税征收不仅大大关系到他们的收入,是直接财源;上头对征收不力的处罚也很重:征税完不成10%的,不准升迁,还要罚俸一年;完不成50%的就要革职。
杜凤治自己就说过,每年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花在征收田税上。
但百姓苦啊,一般根本没法按时交粮。杜凤治就带着征粮队在各地强征,征粮队有粮书、粮差、册书、委员、师爷、官亲等人,另有轿夫、衙差、壮勇等一百多人,浩浩荡荡扫荡乡里。
杜凤治在日记里就写过,有时候差人进村被村民用屎尿赶出来,然后征粮队就把人抓回来,抓不住就抓他老婆孩子,或者把家具搬走,然后放火烧屋立威。
这招非常狠,村民见烧了房子,会老实上交钱粮,以换回家人,再讨回家具大件,以后也会乖乖交粮税。
但是百姓就没多少存货了。
现在农村基本就是农家肥,也就是有机肥,虽然健康是挺健康,但本来就吃得不多,能拉多少。
如果可以生产生产化肥,提高一下产量,百姓起码过得能好一点。
其他的化肥诸如钾肥虽然原料确实不好搞,不过磷肥、氮肥总可以搞一下。
先说氮肥,兵工厂生产火药本身也会用到硝酸铵。
这种东西属于一面天使、一面魔鬼的典型。一方面可以制作氮肥解决人类粮食问题;一方面又可以制作炸药,毁天灭地。
当然了,制作氮肥的方法还有很多,毕竟这玩意可是人类消耗排名第一的肥料。
至于磷肥,就是拼谁家有矿,巧合的是,中国的磷矿就在云贵川以及湖北。
总之,氮肥和磷肥都是咱们的看家本事,资源根本不缺。
钾肥说起来有点麻烦,需要用到钾盐。这东西分布贼集中,主要就是在加拿大、俄罗斯、白俄罗斯三国,然后咱们国家以及美国相比它们三国少一些。
基本上全球钾盐就在这五国手里。
但主要还是加拿大和大毛、二毛。
后来某俄被西方制裁时,手里有四张王牌,除了石油、天然气、粮食,就是化肥。
当初说可能不出口西方化肥时,西方吓得那真是一阵哆嗦,甚至联合国都怕大毛急眼了真不出口,引爆全世界的粮食危机。
反正化肥这东西就是看似不起眼,其实很关键的玩意。
至于后世的粮食战争,真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了。
多说一句,咱们的钾盐勘探真的是堪比当初勘探石油一样悲壮的历史。
咱们一直到1990年代,钾盐基本全靠进口的,然后组织了一大批科研工作者全国各地找钾盐。好在咱们地大,靠着无数先烈的牺牲,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是在新疆、青海找着了,主要就是集中在柴达木、罗布泊,其中又有80%在青海。
有个电影《生死罗布泊》,讲的就是这个事。
但即便如此,咱们还是有一半的钾肥靠进口,万幸的是,咱们和两俄关系现在挺好的,倒是不用担心。
反倒欧洲现在成了大冤种,因为一来没天然气,现在也没化肥了,只能进口。彻底便宜了老美,又是卖气、又是卖化肥,赚到数钱数的手软。
这就是后话了,总之,千言万语,一定不要小瞧看似不起眼的化肥,人家可贡献了如今粮食生产的40%—60%。
换句话说,没有化肥,粮食就要减产一半左右。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用了化肥,粮食产量就可以翻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