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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23点到1点)一刻,
欧阳修府邸,
欧阳修走过书楼,微微一怔,然后狠狠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黑暗里,
走出来了一名桃李年华的女子,女子姿容绝丽,不似凡人,微微福身:“我想看书,只是这书楼……”
“跟你没关系。”欧阳修脸色冰冷,清秀绝伦的女子沉默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女儿听闻……”
“女儿?”
欧阳修有些烦躁的皱了一下眉:“世人皆知,我欧阳修三个女儿皆早卒,你又是那个?”
清秀绝伦的女子摇了摇头,竟不见情绪,只是微微福身:“女儿知道了,女儿去休息。”说着,竟也不需要灯笼,转身摸着黑就走了。
欧阳修阴晴不定的看着女子的背影,
其实,
他也看不清楚,然后正要转身走,
扑通
不远处的墙上好似掉下来了什么,欧阳修虽然眼睛不太好用,耳朵却很好使,当即便叫道:“谁?”
“你今日送书那人。”
黑暗里,
那人回答,只是声音好像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是羞不知是痛。
欧阳修眯了一下眼:“内侍?”
显然,
哪怕是他,他也不敢相信赵祯会半夜爬他家的墙头,然后便内心一阵的愉悦,矜持的点头道:“若想还书,书房在哪,若是想让老夫明日不上奏,官家亲至也无用。”
赵时无奈,看向种世权,种世权有些愤愤,不想靠近欧阳修,看向曹文,曹文怔了一下,还是搬着从食仙居带出来的,唯一的一个箱子,啪的放在欧阳修面前:“请欧阳公数一数。”
数一数?
这用数?
这一共才一箱子吧?
欧阳修微微皱眉,然后便明白了过来,这显然是官家生气了,还书只还一箱子,但是……
他不怕。
“不数?”
曹文却也是憋着怒火,看到欧阳修不数,忍不住便骂道:“天下皆说欧阳公学富五车,今日一见,才知道学的是驴车。”
欧阳修扭头,
别说,
气度非常澹然,甚至还拱了一下手:“这位内侍,读书人与你们不同,不论是驴车还是马车,只要读了书,便能明理,明理便能天下大可去的。”
“是吗?”
曹文不可能不夹杂私仇,陡然冷笑:“便是这几十箱子的书,烧的只剩下一箱子,也无妨?”
“烧?”
欧阳修脸上陡然闪过一丝惊恐,
曹文便愈加兴奋,啪的一声打开箱子,伸手道:“看。”
看?
不用看,
欧阳修只是鼻子一动,便整个人如着雷击般倒退了少说三四步,然后才难以置信道:“陛,陛下竟做这种事?老臣就是千错万错,他贬责,甚至杀了老臣也就是了,为何要……”
“陛下?”
种世权也忍不住了,跳出来骂道:“你愚蠢便罢了,竟然还是个睁眼瞎子。”
“瞎子又如何?”
欧阳修陡然起了气势,或者说气势如虹,朝着赵时作揖,对种世权骂道:“老夫眼瞎,心不瞎,官家被天下尊为共主,自然更要为天下之楷模,如果他也与民争利,那皇亲如何?贵戚如何?朝堂群臣又当如何?”
“都去与民争利?”
“民有几分利,经得起……咦?”
欧阳修突然惊讶了一下,因为他向来一到晚上就酸涩,模湖,看不真切的眼睛,突然纤毫毕现,然后还没来得及继续惊喜,耳畔传来了赵时轻轻的声音:“看看我。”
欧阳修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旋即,
整个一颤。
“你,你不是官家?”
赵时刷的拿开只剩下一个镜片的破烂眼镜:“首先说明,书不是我们烧的,其次,欧阳公觉得,我们大半夜的过来,究竟是为了救自己,还是救某个愚不可及……文坛文宗?”
欧阳修一颤,
一颤,
再一颤,
他也不傻,或者说,明明平日这种无伤大雅的错,自己上奏了,皇帝就忍了,甚至时不时还下一道罪己诏有些把他惯坏了,否则,他也不至于在今日早朝刚刚被官家骂了,晚上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当然,
也没有那么馊,
如果对象真的是赵祯,赵祯无论如何都不会烧了这些书,甚至最多扣押一阵子,最后还是会还给欧阳修,但偏偏……
从一开始就错了。
蹬蹬蹬
欧阳修几乎是倒退了七八步,如果不是赵时一把扶住,他很有可能会跌进池塘里,然后还未说话……
曹文幽幽道:“若不是官人心善,咱们正好把这事宣扬出去,看看天下读书人会如何评价这位学富五车的翰林学士。”
噗
欧阳修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偏偏,
种世权还不心疼,反而愈发兴奋,补充道:“对啊!不知道清白聪慧了半辈子的欧阳文宗死后,史书上会不会记上一笔,欧阳修,不错,就是眼睛瞎的离谱。”
卡察
欧阳修的喉结都在颤动,赵时急忙回头用眼神警告俩人差不多了,然后正要劝说,便见……
砰
欧阳修竟然双眼泛白,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后倒,
会吗?
会啊!
他作为史学家,他太清楚了,相比于记载那些丰功伟绩,谁不想挖掘一些细枝秘闻记下来?
丰功伟绩哪有细枝秘闻有趣?
但是,
他喜欢挖掘,却不一定喜欢被人挖掘,尤其是以这种方式,所以,别说种世权跟曹文冷嘲热讽,就是他们没说话,他在看到赵时的那一刻就连自己死后几十年的评价都想好了。
欧阳修这个人?
不错,
就是眼睛瞎。
而且……
彼娘耶!
死了算。
一炷香后……
欧阳修恨不能上牙齿般的将自己一个时辰前,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写成的《论百姓生计》给撕成了漫天雪花,然后认认真真,甚至是感激涕零的对赵时拱手道:“小郎君今日对老夫有通天之恩,老夫他日就是死,也绝不会忘了此次恩情。”
嗯,
赵时矜持的点点头,
目标二达成,
目标三进行中……
“欧阳公还记不记得今日下朝之后,都有哪些人教唆你继续与官家做对?”
欧阳修狠狠的磨了一下牙,
毕竟,
以他的角度而言,这些人显然不是要害赵时,而是要害他自己啊!
而且,
还真的差点就真的让他遗臭万年,当即便用力的回忆了起来,然后便又一点点的愁闷:“好,好像除了包拯,好,好像绝大多数来劝了老夫的臣子,都要老夫千万不要因为他是官家,就妥协,一定要坚持到底。”
这……
这就是大宋的文臣?
赵时微微皱眉,觉的很有必要提前把这些人名字记住的问道:“那大概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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