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了,你两个舅舅也说了,这事儿他们完全蒙在鼓里,为娘何曾怪过你?再说,你就算是真这么做了,那不也是为了让为娘出口气?”
阿娇嘴上这样说着,可是那种看儿子懂事了的欣慰眼神,真的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果真啊,女人都是嘴上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母后,真不是我,我真没这么干过,你不说……”他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陈须、陈蟜:“您不也不说,大舅和二舅,也不知道此事儿。”
阿娇笑道:“他们瞒着我干的事情,一直都不少,就是陛下,都没法全部追究下去。”
李欢听懂了,这事儿不管是不是你干的,陛下都不会追究……
所以,我的儿啊,你否认个锤子呢!
“那卫皇后……”
“晚些时候,会和陛下一起过来……”阿娇欣慰的眼神,看得李欢有些发毛:“本来陛下是不打算过来的,但阿母劝说了他一下,他准备过来亲自为你主持这次婚事。”
“这真是儿臣的荣幸。”李欢也不清楚,这其中究竟有阿娇的几分力气,反正在金盏的书信中,她可是提到皇帝刘彻亲口说自己不过来的。
“哎,今个儿真的算是风光了一会,这以前啊,你母后我让这么多的人敬畏爱戴,那是因为我的外祖就是景皇帝,我的夫君是皇帝;可现在不一样,这些老旧勋贵们不管心中带着什么样的算盘,他们家族中的各项生意,都让我插手进去了,谁也不敢对为娘不敬。”
“这是自然,女人本来就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才是,如果枯坐在皇宫内,嘴上说着为陛下分忧,实则除了以色侍奉,端茶斟酒这样的分忧,那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女的都能做,自然任何时候都有被取代的风险。”
阿娇听着李欢的话,感概万千:“你说,以前怎么我就不懂这个道理?凭借我自己的手段,我的地位,哪怕是现在,我做这些事情,都已经赚到了无法想象的钱。”
听到最后这句话,李欢真的竖起耳朵来了:“阿母,那你这事儿……”
阿娇凤目微微眯了起来,脸上满是自豪的神采:“天下诸子百家,你可知道有一门派,唤作小说家的吗?”
“这个自然……”李欢略感奇怪,“这应该和阿母没什么必然关联吧?而且小说家在诸子百家之中,虽然算是十大显学之一,但总归是为其他的流派所轻视。”
“哈哈哈……”阿娇的笑声有些大了,她自己调整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你呀,忘记了你之前给为娘出主意,让为娘刊发报纸儿的事情了吗?”
“难不成……”
阿娇两眼发光:“是小说家的人求见为娘,说他们的门人可以为为娘做好这些事情,为娘稍微尝试之后,发现小说家门徒居然遍布全国,只是摇身一变,为娘就轻松无比的建立起来了连贯全国各地的大汉日报!
不仅如此,各个州郡之中,主要是稍微大一点的城池,有小说家门徒所在的地方,全部都建立起来了类似的机构。
这些报纸厂子的样子,都是照搬大汉日报,除此之外,各个地方的小说家门徒,最喜欢搜罗奇闻逸事,街头巷尾之传闻,全部都刊登上报,不同地域,互相转换着发,真没想到,挣钱会这么简单……”
阿娇眯眼笑着,看着李欢:“为娘甚至已经下令,让大汉日报,在未来的一个月,将你的安阳县当作头条,火热刊登出去!”
说到这里,李欢忽然有些疑惑:“为何报纸发展得如此迅勐,安阳县内,却不曾见到有人来呢?”
阿娇向着人群里看了过去,似乎在搜寻着某一道身影,看到了之后,眼光稍作停留:“还不是某人担心如果安阳县的发展不起来,成为了一个笑话,那就让这个笑话在小范围之内流传,否则一开始就登报,那这个笑话,不就在整个天下广范围流传了?”
“她居然还有这样的考虑?”李欢收回了看卓文君的目光,脸上闪过一抹歉然之色。
阿娇将他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此女可为你李氏大管家户?”
“可为!”李欢点头,反应极快。
阿娇轻哼了一声:“这样的好女子,如果不是生在商贾之家,又怎么会招人如此嫌弃?”
“嫌弃?谁嫌弃她了?”李欢说完这话后,就已经开始后悔得想打自己的嘴巴了。
阿娇已经笑出声:“没人嫌弃就好,这宅子修建好了后,竟能给人这般雄伟的感觉……”
车队已经到了侯府外,如山的运水道,高耸巨大的水力风车,瞬间就吸引住了阿娇的目光。
“这就是你说的那种,可以把水从地处运送往高处的风车?”阿娇两眼发光,在大长秋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走到那风车边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渺小的像是一只虫子。
轰鸣的水声,嗡嗡转动的巨大运水风车,无不给人一种极其强大的视觉冲击感。
李欢点头道:“高空运水道入城之后,城内的改造基本上就已经完成了,只是钢管水道一直没办法做好,但好在陶管水道也不错,而且造价更便宜。”
“阿母的院落在这边,请随儿臣来!”
喜庆装扮的大厅,也立刻吸引住了阿娇的目光,各种精美的装饰物,完全出自于李欢后世的记忆。
如果不是诸侯嫁娶有这个时代的规矩,李欢都想把从明朝才有的凤冠霞帔也弄出来耍耍……但是禾服这东西,李欢已经让绣娘做出来了,金盏和刘芸都不能穿,但是其他的人都可以穿……
想想那画面,也是美极了。
阿娇兴奋地走上三层楼楼顶,看着那如山一样的运水道,忍不住感叹起来:“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么可能相信,能有这般神奇之物?”
“不仅如此,每一个房间里边,都安装了水开关,以前的水开关总会滴水漏水,但后来经太史令司马迁改进之后,已经可以做到关闭的时候,滴水不漏;开启的时候,水流哗啦。”
“司马迁的事儿,为娘在长安也听说过一二,实在是没想到,一个太史令,竟然能做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或许,这才是他的天赋所在,只是职业是写史书罢了。”李欢嘿嘿一笑。
阿娇俯瞰了片刻安阳城内的风景,便转身往楼下走去,内宅里头,有一处更高的观景台,站在此处,极目远眺,甚至可以看到城外的田地。
“此前听你说,玻璃制作出来之后,可以制作一种叫做望远镜的东西,有着落了吗?”阿娇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欢忙道:“有些眉目,但一直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母后,能不能从陛下那里弄几个高手玉匠过来给我用用,我手里头的这些玉匠,虽然已经不错,但还是比不上官匠人。”
“哦?这和玉匠有什么关系?”
“凋琢玉器,需要极好的手法和极大的耐心,制作望远镜也一样需要顶级的玉匠手法才行,”李欢解释道:“金盏那边已经送来了好几批玉匠,只是对于玻璃的制作有不少的改进,但是还是没办法凋琢出来我需要的那种透镜。”
“这事儿简单,最好的玉匠不在陛下那里。”阿娇已经登临观景台,大风呼啸着吹起了她的秀发,她舒爽极了,缓缓地展开双手,看到了不远处和一群老旧贵族们凑在一大块儿扎堆儿聊天的两个哥哥。
“在你两个舅舅那里,此事我去说就是了,免得他们又拿这件事情出去卖力吹嘘,我听着就厌烦。”
李欢嘿嘿一笑:“母后,此处风大,还是下去吧。”
“嗯!”阿娇心情非常愉快,下了高处观景台,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写的观刈麦,我让人刊发到了报纸上,把陛下气得好几天睡不着。”
她嘴角噙住了一丝笑意:“欢儿,该不会觉得为娘多事了吧?”
“噗——”
正在喝水的李欢直接一口喷了,大长秋忙走上前去,翘着兰花指给他擦脸。
“陛下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的?金盏和芸儿,也是为此,所以迟迟不过来?”
“是不是,为娘怎么知道。”阿娇嘿嘿一笑:“还能做出什么诗作?再来点,随意刺激一下,都无所谓的。”
“母后,我就是自己割麦子的时候,有感而发,真没有讽刺朝政的意思,难道是张汤?”
“相反,张汤对你的观刈麦极为推崇,甚至挂在了廷尉府内,让廷尉府邸所有的酷吏们,都以其中一句‘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作为这些酷吏们的格言。”
李欢搓了搓手,一脸悻悻的笑着。
阿娇说道:“或许是这一句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真的刺激到了这些酷吏,在你的这首诗作刊登出去以后,长安城内,又有三家地位不低的官员,让他们查出来了贪污,该砍头的砍头,该送去北边修长城的,就送去了北边修长城。”
“我真是有感而发……”李欢干笑应对。
阿娇却浑不在意:“还能写几首,就再写几首,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难道你担心陛下因为区区自愧劝谏的诗文,而迁怒于你?陛下是昏君?”
“儿臣不敢这么想,只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并非随意就可得到。”
“湖弄别人就算了,还湖弄起你娘来了。”阿娇轻哼了一声,看着眼前大块通透玻璃做的房门,还有其内的假山流水,游鱼莲叶,芬芳花朵,瞬间就对李欢能不能继续写出这样的诗作失去了兴趣。
“自个儿去招待那些老勋贵就是,母后想歇着了。”
“喏!”
李欢拱手一礼,目送着阿娇走进现代风格装修而成的院落内。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便抄袭的观刈麦,竟然会引发这么多的连锁反应?
“侯爷,圣雪师她们都已经到了。”白止微微欠身行礼,声音温柔。
李欢咧嘴一笑:“行了,都过去瞧瞧,禾服让她们试了没有?”
“都试过了,全都有些小了。”白止脸上流露出笑意。
“还小?”李欢摇头:“不合常理,我应该不会记错尺寸的吧?”
毕竟,这都是自己一首一首丈量出来的尺寸。
白止脸上的笑容已经带着一抹羞涩:“侯爷,是胸口留出的位置太小,提不上去。”
李欢一拍额头:“看我,还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公孙老哥呢?”
“和卫将军,还有侯爷的两位娘舅一并招待着客人,侯爷可要过去看一看?”
“罢了,不去了,先去看看圣雪师三人,许久不见,我也颇为想念!”
圣雪师悄悄的告诉了李欢一个惊天动地的事情,阿娇有身孕了!
李欢立刻联想到了这些老勋贵们那些异常的举动,无人知道是谁上奏皇帝刘彻,请求册立东西两宫皇后。
难道这是这事儿泄露了出去?
“陛下已经下令保密,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陛下亲自吩咐的事情,谁也不敢贸然泄露出去的。”白止初闻着惊天大秘,也是大惊失色:“侯爷,我们是否……”
李欢看了一眼白止,摇头道:“又不是我们泄露的,再说了,母后有孕,乃是喜事儿,当然在陛下不曾下令公开之前,大家都守住这个秘密就是。”
“喏!”白止不敢再言,内心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竟然久久不能平复。
李欢现在明白,为什么大老婆和二老婆,一直都不露头的原因了。
卫青知道此事吗?
想来卫青也应该知道,圣雪师能把这事儿告诉自己,想来也是阿娇授意的。
李欢让众女留在院落内继续和绣娘商量着改衣服,他自己则来到了前厅,此处众多诸侯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正在闲聊着,见李欢出来,一个个都非常热情地走上前来,与他打着招呼。
李欢也在卫青、公孙贺,还有自己两个便宜舅舅的陪同下,与众多老牌诸侯们一一打招呼。
随后,三人就一头扎进了一个房间内,围着一张茶桌,细谈了一番。
“匈奴方面,没有半点动静,这不合常理。”李欢一开口,就让卫青和公孙贺两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了他。
公孙贺忽然贱贱的笑了起来:“老李啊,你这是觉得匈奴应该在这个时候来打劫我们,才是正常的?”
卫青嘴角也露出一抹笑纹:“姐夫是想打仗?今年各处秋收上报朝廷这里后,我们确实可以在隆冬来临之前,和匈奴人恶战一场!”
李欢心里憋着事儿,没法和这俩货儿解释,匈奴的老单于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死了的,匈奴内乱,就在眼前,正是汉帝国出兵的好时机。
只是……该怎么说呢?
看着眼前的小舅子卫青脸上那笑容,李欢忽然眼睛一亮:“对!老卫,我就是想打仗,有没有办法,让陛下同意出兵,在严冬来临之前,我们北上和匈奴人好好的干一仗?”
“你说你,这个点儿,不征战纱帐,却想着征战沙场?你这不是在陛下面前讨骂?”不等卫青说话,公孙贺就已经翻白眼了:“打消这个念头吧,上半年那场大战,我们到现在还没消化掉呢,河南地的建设才堪堪完成,还不足以让我们立刻又出兵……”
“二姐夫,你的想法,陛下肯定不会同意。”卫青琢磨了一下,才说道:“陈皇后应该与你说了吧?陛下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呢,皇后和南宫公主,临邛公主,正在劝他呢……”
一听到这个,李欢头皮都发麻了:“为什么陛下会觉得观刈麦是在讽刺他的朝政,我真没这个想法啊!”
“陛下又没说你在讽刺他,只是他觉得自己心中过不去,安阳县已经如此富足,还有那样一个可怜的贫妇人……其实就是那个小醉吧?”公孙贺居然也做起来了诗词鉴赏,甚至还能做出联想?看这样子,勾栏的曲儿没有白听了。
“罢了罢了,大不了,再做一首诗,安抚一下陛下便是了。”卫青端着茶盅,摇头道:“出兵是没可能,最快也要等到开春时候。”
“开春时候?”李欢眼睛微微一亮,这也不算太晚,就算是匈奴内乱平息,选出来了新的匈奴单于之后,他们自己内部的争斗,也会让他们的士兵将领疲惫不堪,汉军还是可以捡个便宜。
“开春后,你要去淮南国做相国。”公孙贺愕然道:“老李,你这是咋了?”
“也罢也罢!”李欢看了一眼卫青,反正这位大老在,匈奴怎么都没好日子过的。
自己可以去南边多搞点钱和粮食,支撑汉军北征。
战场上的战斗是肉眼看得见的战斗,战场下的战斗,同样重要。
“你想弄点军功,让陛下不计较观刈麦的事儿?”公孙贺搂着他的脖子:“完全没必要,依照你的文采,重新写一首让陛下喜欢的事儿不就成了!”
“你说的是,是我想多了。”李欢站起身来:“陛下来这里肯定还有不少时日,厂区的人昨日回报,说是发现了老虎的踪迹,我兄弟三人,去猎虎来献给陛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