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
巴黎的早晨带着春天的清冷,但抬头可以看见蓝天、白云和暖白色的太阳。
尹丽莎白·洛朗从房间睡醒,雪纺绸的睡衣勾勒出窈窕的曲线,慵懒妩媚的气息悄无声息的溢出。
她轻揉着眼睛,显然熬夜这种事对女孩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她不是喜欢放权的类型,当家的另一个人成天在外面鬼混,管家也上了年纪,事务实在有些沉重。
她提起了床边的铃铛,准备叫来女仆更衣。
尹丽莎白突然眨了眨眼睛,猫一样幽绿色的眸子流光溢彩。
心有灵犀,心有所感。
女孩站起身来,将窗帘拉开一角。
男人几乎同时从广场的长椅上站起身来,微笑着和她对上了眼睛。
只可惜距离太远,没能捕捉到那双眼睛底跳动着的雀跃。
窗帘合上了。
陈莫高兴地返身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的枯枝抽芽,想象着树木葱茏。
怎么会焦急呢?一个漂亮的,是你心上人的姑娘,躲在房间里精心打扮着等着见你,然后和你度过一整天。
陈莫在脑海里猜着尹丽莎白的装扮,可是当门打开,女孩从远处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明白他有限的想象力是创造不出这样动人的风景的。
尹丽莎白仿佛笼罩在一层光里,额前的碎发刘海像是洁白的小花,长长的鬓发披散在肩头,像是雪白色的绸缎,因为阳光的映照多了一层温润。
至于那张宜嗔宜喜的脸庞,让男人一时都有些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尹丽莎白这样的妆容,女孩从初见时开始就像是一颗冰雪的玉石,晶莹,且坚韧,可现在女孩的脸生动而柔软,带着点春笋的柔嫩,想让人一口吃掉。
女孩得意地扬起了嘴角,微微提起自己的裙摆,炫耀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屈膝行礼。
她拍了拍未过膝盖的裙摆,紧绷的小腿包裹在黑色的针织长筒袜里,曲线优美。
“这是我高中的校服。”女孩轻声说,“可惜校规不要求穿着,所以这是我第一次穿。”
“好看吗?”
她眯着眼睛,上身前倾贴近了男人,仰头问道:
“我的陈教授?”
从深蓝色的上身西服到下身的长裙,材料做工到设计都是私人定制的产品。
“看来我真是幸运,”陈莫伸手把女孩搂进怀里,手指划过女孩的长发,“非常漂亮。”
“好,我知道了,”女孩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准备好带上我去哪里度过今天了吗?”
“今天就不管家族的事务了是吗?”许是被女孩用天性的美貌压过,想要扳回一城的男人促狭地笑道:“洛朗的家主这样真的好吗?”
女孩先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生气地撇了撇嘴,凑到他耳边回应: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没记错的话是你们国家的谚语吧,你觉得这是谁的错呢?”
尹丽莎白笑眯眯地问道。
陈莫十分果断地选择忽略了这个问题,松开怀抱后牵着女孩的手向庄园外走去:“还是先走吧,让司机久等就不好了。”
........
蒙马特高地是在十九世纪下半叶并入巴黎。
在短短的两百年间,法国的宗教色彩,战后人民的玩乐放纵,充盈的艺术与浪漫气息把这里变成了巴黎最有趣的一个区,同时它也是巴黎最年轻的区域。
即便是本地人也会来这里游玩,它相对这座城市来说地势实在是高,你可以在这里俯瞰巴黎的全貌。
“一百年前,在二十世纪的初期,大概有三万艺术家旅居在这座城市,而蒙马特是他们的聚居地。”两个人手牵着手踩在小丘广场的砖石路上,女孩指着路边立起画架的街头画师说道,一百多年之后依旧有一群人聚集在这里,但当年那些现身艺术的使者早已死去。
“你以前常来这儿?”陈莫好奇地问道。
“当然,以前我经常来这里画画,”女孩活泼地答道,边回忆着往事边笑了起来:
“我喜欢巴黎,虽然艾莉莎在伦敦的皇家艺术学院,但我不想离开巴黎,更何况那时候我还是洛朗的大小姐,半座巴黎都可以是我们的。”
女孩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骄纵,特意昂起可爱的脸蛋,紧接着就被刮了刮小巧的琼鼻。
情人节蒙马特的客流并不算多,但小丘广场附近的街道并不宽敞,也有种游人如织的感觉。
“我对这地方的最初了解还是来源于毛姆的小说。”陈莫目光掠过道路两侧林立的画布和咖啡桌,“他的自传和那本写高更的小说都提到过这个地方,那是我对巴黎最初的印象。”
“看来印象不会太好。”
“毕竟那两本书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展现巴黎的风采,”陈莫点头:“但书里的画家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
“你要是敢抛妻弃子,逃到塔西提岛我也会把你揪出来,”女孩看着陈莫的脸笑意盎然,只是话里没有半点温和的语气。
“不会跑的,”陈莫手掌抚上女孩洁白的脸颊:“这么漂亮的未婚妻,我怎么舍得跑呢?”
“知道就好。”女孩甩了他一个漂亮的白眼,问道:“要画一幅肖像吗?”
“不用着急。”陈莫牵住他的手,“我猜很快就会有人叫住你了。”
女孩闻言轻笑了一声,抬手去掐他的腰。
他的意思很简单,这样天造地设的一对模特,先不说收不收钱,这些街头艺术家多半是要招揽生意的。
陈莫猜的没错。
有六位愿意奉献自己拙劣技艺的画家向他们发出了邀请,从胡子邋遢的中年大叔到白发丛生的老家伙,都有。
只是女孩一一婉拒了这些邀请。
陈莫也不问理由,只是牵着她的手漫无目的地逛着。
直到经过一条小巷口,女孩突然贴近了他的耳边,悄声说道:“跟我来。”
随后尹丽莎白就变成了一只小鹿,牵着他的手向着小巷子深处跑去。
巷子两边都是两三层的小楼,多是米白色外表,一层都是店铺的门面,法语的店名标在门框上,一家一家的店主坐在里面看上去都不在意生意的好坏,有一个算一个都带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哉,还有家店门紧闭着,门前的木板上堂而皇之的写着---店主出门过情人节去了。
让人会心一笑。
他们停在一家小小的咖啡店门前。
店门轻轻掩着,看着不像是开着门的样子。
“这里是?”陈莫好奇地问道。
“嘘。”尹丽莎白轻轻竖起了手指,悄无声息地推开门,看上去颇有些啤酒肚的老人趴在柜台上,体型颇大的身体随着呼吸声极有节奏的起伏,棕黑色的咖啡摆在他的手边,看上去已经凉了。
这是喝咖啡喝睡着了?
女孩轻轻凑到老人身边,突然出声:“老巴尔!”
毫无动静。
尹丽莎白对着陈莫无奈的笑了笑,用力在老人耳边大声喊道:“老巴尔!”
老人这才悠悠醒转过来,下垂的啤酒肚一挺,他点了点头:“是丽莎小姐啊。”
“怎么喝咖啡又喝睡着了?”女孩看了看老人的肚子,叹息一声。
“没办法,都已经习惯啦。”老人摸了摸胡子,似乎对此还有些自得,随后把眼睛转向了陈莫:“这位是?”
女孩挑了挑眉毛。
老家伙看向了尹丽莎白。
她点点头。
“原来是姑爷啊,哈哈哈哈。”老人笑了起来,“这是找老头子画画来了?”
老人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和缓温润的气息中,像是年老的胖乌龟,但在说出“画画”的瞬间,那双眼睛陡然锐利,像是一把解剖刀一样,会把眼神聚焦的对象整个剖开。
“这是老巴尔,”尹丽莎白向陈莫介绍:“他给我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都画过画像,我父亲把那幅画放在收藏室的最里面,摆在外面的是有雷诺阿、罗特列克和莫奈。”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一把年纪了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
“别夸了,老头子我一把年纪还要点脸皮,”老人微笑着回答,眼睛却一刻不停地定在陈莫的脸上,偶尔转过去看一眼尹丽莎白,提议道:“我来给你们泡咖啡。”
“你要喝什么?”尹丽莎白问道。
“我想尝一下巴尔老先生喝的这种。”陈莫眨眨眼睛:“确实不知道会有人边喝着咖啡睡着,是昨天睡眠不足吗?”
“不不不,”老人动作缓慢,但手法异常地娴熟,“老头子我不止是昨天睡眠不足啊,每天都睡眠不足,睡不够的。”
陈莫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那我要一杯特调。”
热气腾腾的咖啡很快端了上来,先不论还未展现的画技,老人的咖啡调制技术确实称得上一流,拉花的技艺也同样精彩,让人不舍得喝掉。
那是两朵交相绽放的玫瑰。
陈莫没问画像何时开始,尹丽莎白也没有提到绘画如何进行。
两个人在吧台前,紧紧贴着坐着,女孩几乎要挤到男人的怀里,少女身体的触感柔软,还有着细微的弹性,能嗅到发丝间的清香。
尹丽莎白小口小口喝着咖啡,偶尔仰头在他耳边说话,可能是想起某幅喜爱的画,又或是想到先前街边某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景色。
男人不时点点头,想到什么就低着头说话,女孩经常咯咯地笑了起来,怀里的身体也跟着颤抖。
阳光透过咖啡店的橱窗照了进来,好像时间也随之缓慢下来,就那样安静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