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道,也许听起来是个很有亲切感的字眼。
“道不同,不相为谋”,“同道中人”,“同道为朋”---这些华夏成语全部书写着同道的珍贵。
陈莫脸上浮现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手掌紧紧握着白王的权杖。
但那烈风与重水组成的束缚没有半分要松开的痕迹。
陈莫从不怀疑人性的丑恶、龙类的权欲,因为她既拥有可悲的人性,也有不灭的权欲。
始皇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即是调动那副龙躯蕴藏的恐怖力量,去粉碎陈莫为他造就的王柩。
于是陈莫毫不犹豫地展示了‘暴权’对这不纯力量的压制。
他们寻求的是进化,作为曾经的人类,这两个人每一步都是前人未见的绝景,甚至在龙族中,能够走到这一步的至尊也寥寥无几。
但就种族来说,龙族远远走在了人类的前面,混血种几乎全部的研究都根植于龙族文明之上,甚至连最根本的血统也源自龙类。
可以说除却自己格物致知般的研究,关于权与力,关于进化,关于初代种,关于至高的黑白双王,关于世界的权柄从何而来,世界从何而来,这些信息都源自龙族的知识。
而兄弟相残,手足相杀,造物向造物主掀起反叛,造物主将造物近乎永久地镇压,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陈莫,这条不知尽头的长路有多么残酷。
至于嬴政,在那个古早的时代,混血种的数量与血统的纯正程度远超现代,而黑王死去,四大君主销声匿迹,龙类逐渐式微但数量也同样比现时多得多。
陈莫想象不到一个拥有大量混血种的战国社会是什么样的,但后面某些丑恶、漆黑的东西只会比现代生长得更加野蛮,她没打算把天演的算力浪费在这方面。
嬴政也许和他不同,但作为一国之皇帝,他必定对那些冷漠、残酷的东西有足够的了解’。
二十七年的帝皇生涯、黑王龙躯对灵魂的影响,这些东西已经把他的人性磨灭得微乎其微,他对陈莫的言论漠不关心,更在乎那令人惊叹的权能。
“你可是东瀛的人?”始皇问道。
“东瀛?”陈莫眨了眨眼睛。
日本。
蛇岐八家。
世界上仅剩的白王血裔。
如果说始皇和日本能有什么联系的话。
徐福东渡?
“不。”陈莫摇了摇头,“我是货真价实的华夏人,不过我们现在能否算‘人’都很难说了。”
“以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是东瀛的人?”
“顽虫化龙,灵长成仙。”始皇澹澹地回道,“朕的疆土上没有仙人的踪迹,没有成仙的可能。”
“但是有化龙的可能?”
“如果不是你们这些步入龙脉的外来者,我现在应该已经接近成功了。”
“哦?”
陈莫抬起权杖指向是始皇的胸口,缓缓划动,极致锋锐的风刃艰难地撕开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风刃消散的同时,伤口也已经愈合了。
“这样的躯体,难道还不算成功吗?”
嬴政象征性地释放了血肉中恐怖的力量,与无尘之地极其相似的强韧风树摇摇欲坠,重水构成的绳索随之绷紧好像接近了张力的极限。
“阶下之囚,也能算作成功?”
“确实不算。”
陈莫同意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过假如你成功了,能赢我?”
嬴政歪了歪脑袋,上下打量了一遍和徐福所说别无二致的‘仙人之姿’,没有说话。
他感受着流淌在龙躯中的‘力’,以及那风水王柩看似即将绷断,却依然牢固的束缚。
六成?也许有七成的赢面,且一决生死时,嬴政有九成的把握带与这位‘仙人’的奇异躯体共赴黄泉。
但倘若依某个人的言论,以及龙类诡异的结茧复生的手法。
对眼前的陈莫来说,容貌发肤,不过浮尘,死而复生,生生死死,万物苍生,变化由心。
以死相搏,搏来的也不过是一副可以抛弃的躯壳。
更何况他失败了。
他获得的是不完整的‘力’。
权柄和龙躯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但他还不够资格完全控制‘血肉’。
因为血肉屈从于本能,就像灵魂屈从于理智。
可是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无论进化到何种程度,都会希望保留实际上毫无益处的‘人性’,并不时警示自己到底是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始皇和陈莫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作弊。
嬴政整个计划的核心就在于龙脉,通过漫长的时间磨灭龙尸中恶灵的活性,用对血肉几乎没有影响的精神之火烧掉从最纯粹的‘血肉’中诞生的恶灵。
他会接手不受恶灵控制的龙躯,在龙躯尚未适应的情况下,通过上千年时间对敌人的了解,成为另一个保留记忆,从‘血肉’本能凝结的灵魂。
陈莫不清楚始皇的手段,而他自己的方法其实也称不上完美的达成了目的。
显然许许多多的‘陈莫’中有着人性充沛的存在,也有能完全地控制权能,主动维持着天演无休的运作,理智到如同一台机器的陈莫。
说来也很讽刺,只有黑王的龙躯才能在灵魂死亡后保持活性,甚至自诞生新的‘宿主’,也只有白王的灵魂才能在肉体死亡后凭空依存,甚至再造新的‘载体’。
陈莫摩挲着苍白色的权杖,轻声问道。
“顽虫化龙,灵长成仙,按你的意思,东渡的徐福选择的是‘成仙’的路子?”
“他在东海之外看见了成仙的可能,朕还有偌大的帝国,化龙是更稳妥的选择。”
“从来就没有稳妥这两个字。”陈莫咧了咧嘴。
他不太清楚徐福东渡后在日本混血种的世界留下了什么,是被白王的血裔抹杀?还是成了蛇岐八家中的一分子?也许还会在尘封的历史中留下身影,但显然他失败了。
始皇选择了‘化龙’的道路,那么作为‘臣子’,徐福想要继续向上攀登,就只能去追求另一条路上渺茫的希望。
路的前方只会越走越窄,直到无从下脚,容纳一个人就已经是极限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