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族地之一，赵家庭院客房。
路明非仰面向后倒去，人字躺在了柔软的床上，之所以少了一横是因为他的双手正揉着肚子。
不得不说正统这处族地的伙食好到不行，路明非觉得背后的厨子一定手艺高绝，再加上下午长途赶路的消耗，他的饭量是平常的两倍，多少感觉有些胀肚子。
他有些想出门走走，散步消食的欲望。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是初来乍到，以我们路神人的胆子实在不敢独自迈腿乱逛，尤其这地方还是“混血种”的聚集地，天知道梦里那个怪物会不会从路边的草丛里窜出来。
更何况按那个女孩的说法，他们这些看起来正常的“人类”也都有变成怪物的可能。
说起来他真的也是这群怪物的一员吗？别说非人的身体素质，光是那什么龙血的侵蚀他就毫无感触，自己会变成嗜血的怪物？路明非实在没办法想象那是怎样奇妙的场景。
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就看见陈莫坐在软塌塌的沙发椅上，整个人陷在里面捧着一本厚厚的黑皮书，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看那微笑的表情就知道他看得津津有味，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面前的桌上堆满了厚厚的典籍，有些书虽然黑色的外皮依旧坚固柔韧，但里面的纸张早已泛黄发脆，岁月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
那些黑皮书籍占据了大半的桌面，堆起来的高度已经超过了路明非的头顶，类似的场景他在高三的班级倒也见过，但远没有这些来的夸张，路明非看见那上面的字体密密麻麻，他的头皮也就跟着发麻，感觉人支撑不住又要倒下去。
“我说教授，”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称呼，问道：“这些书真的是人能看懂的吗？”
“有兴趣？”一边看甚至一边还在解析矩阵核心的陈莫挑挑眉毛，合上书转头回应。
“没，没兴趣，”路明非吓得结巴都出来了，有种数学老师寻人回答问题的既视感：“单纯是好奇，好奇。”
“这里部分书的字体是隶书和楷书，基本都是誊写的内容，不过年代较早，而且竖行阅读的字序有点麻烦，你应该也能看懂文字，只是需要‘一定’的炼金术知识而已。”
“炼金术？”路明非睁大了眼睛：“等价交换？炼成阵？”
“少看点动漫吧，”陈莫无奈地抬手虚敲路明非的脑袋，也暴露了他第一瞬间get到路明非是在联想动漫的事实：“虽然也是叫炼金术，不过和虚拟作品里的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什么区别？”路明非眨了眨眼睛，虽然他对莫名其妙成了混血这件事不太感冒，不过对于炼金术这种和ACG关联的神奇能力，他还保留了一个正常死宅的兴趣。
“学了你不就知道了。”陈莫对着他一笑，凉意飕飕地爬满了他的后背。
“怎么学？”路明非对神奇能力的向往还是战胜了对填鸭式教学的恐惧，战战兢兢地发问。
“嗯.......”
陈莫在那堆书里翻了翻，找到了比较薄的一本，“《炼金化学初步Ⅰ》，看看这本，算是一切的基础，你高中化学如果还可以的话应该比较容易入门.....”
有趣的是，就连正统的方术书库中都有这种作为炼金术基础的玩意，华夏在基础化学上的落后，决定了某些方面方术和丹道的落后，这是种必然。
只是我们小路同学的化学成绩并不理想。
路明非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惨澹下来，愁眉苦脸地接过了书，草草地打开，哪怕不去分析他的灵魂表层波动，陈莫都能看出他已经有了放弃的想法。
正如同现实中择完专业踌躇满志的大学生，满腔的热情与兴趣，然后被某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必修课一头凉水浇下来，躺倒在地，再起不能。
‘我的盟友，’虽然没人听见，但陈莫还是在心里轻声感叹：“带孩子可真是门辛苦的活计。”
他从风衣内衬里掏出一个狭长的眼睛盒，里面是一副无框眼镜：
“戴上看看吧。”
路明非有些疑惑，虽然他喜欢泡在网吧打星际争霸，但不得不说视力出众，远没到需要眼镜的程度，不过他还是戴上了眼镜，朦胧之间，他听见了一声呜咽。
果然，陈莫的灵仔细地观察着眼镜中活灵的反应，认可？臣服？那根本就是恐惧，在恐惧的驱使下活灵恨不得任由路明非使用。
陈莫没担心过眼镜里的四代种会伤到路明非，废话，能拔出全部七宗罪的神人岂是小小四代种可以阻挡的？他的目的更多在于观察活灵的反应，也得到了想要的收获，
而在另一边，在唯物主义的光辉下长大，人生第一次使用炼金物品的三好学生勐然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变得无比集中，对任何事都懒散不动的大脑久违地转动起来，于是他从头看起了那本《炼金化学初步Ⅰ》，在心流状态下沉入其中。
又一个值得栽培的“疑似龙王”推开了炼金术的大门，陈莫感到十分欣慰，他浅浅伸了个懒腰，放下黑砖，全神贯注地继续解析脚底下矩阵核心的奇妙活灵。
纯血龙族和纯血人类的灵魂强度孰高孰低？
答桉几乎是肯定的。
龙类拥有和人和混血种完全不同结构的灵魂，坚韧、强大而充满暴力的美感，但只有灵魂是不够的，就连王座上的八位龙王们都需要拥有巨大的龙躯作为力量的源泉，以此为支持才能够释放真正的灭世言灵。
混乱至极的来茵，象征无可逃避的灾祸；以日为名的烛龙，是能烧掉世界的火种；淹没万物的归墟，铸就了大洪水的神话；司掌毁灭的湿婆跳起灭世的舞蹈，无处不在的破坏会带着生命去往下一个轮回。
这是秘党言灵周期表中有所记录的四个灭世级别的言灵，绝大多数人无缘亲眼目睹这些神迹，只能通过道听途说来的文字记录，依稀窥见那些灭世的光芒，原因很简单，且不说使用者在纯血龙类中也寥寥无几，更多在于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这些言灵不仅仅是龙王灭世的工具，也是混血种“救世主”的武器。
光是秘党残缺的历史记录中，就存在两位数的混血种拥有这种威力足以击伤，甚至击杀初代种的言灵。
但陈莫清楚这里面存在问题，这个世界总有问题。
人类是唯一能在接受龙血后保持神志的“龙血亚种”，也是唯二拥有灵魂的存在。
这该死的世界还是有达尔文和进化论的，那么灵魂的诞生又是在什么时候呢？猴子和人难道还真有一个分界的节点？黑王又是怎么出现的？龙族的始祖总不可能是天生地养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吧。
他是篡权而生的新王，不知道过往的沉重历史，也许还会被尘埃里的腐朽君主不屑地称为伪王，陈莫倒是不会在乎无意义的称呼，压倒性的权与力才是为王的器量，但他确实想知道那些历史。
因为有些时候，知识就是力量。
从她身上延伸而出的触须布满矩阵的同时，缓缓逼近了核心，解析着属于“人类”的活灵。
精妙至极的结构。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桉例？”他低声喃喃说道：“很特殊，和龙类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还需要更多实验。”
.......
李明空捋了捋吹干的头发，换上了棕红色的长裙，这是她唯一的裙子，女孩的脸和心都带着男人的英伟，但她的身材总能告诉别人她确确实实是个极有魅力的女孩，线条如同山嵴般分明而美妙，浑身上下不带丝毫的赘肉，因为精心的呵护，她的皮肤细腻如瓷。
样貌是女人的武器，名字出于那位华夏千古唯一女帝的少女很明白这点，但她几乎从未使用过这把锋锐的利刃，也极少穿上那家族前辈赠与的民国长裙。
今天算是破天荒的一次。
深夜的族地路边还有些灯火，但人气不多，路边的行人几乎没有，正统的几个族地中常居的多是年轻人和老家伙，壮年的混血种多在华夏的内地到处行动，确保龙类不会出现在普通人面前，尽可能地杀死甚至捕捉龙类，只是随着科技和互联网的进步，单纯地掩盖很快就会被揭开，而正统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甚至某些高层也在模拟因对的策略
老东西在这个时间点多半已经上床休息了，而年轻人........。
李明空想着想着，表情奇妙地笑了笑，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女孩感到有些疑惑，如果说卡塞尔的教授还可能沉迷于送过去的典籍无暇他顾的话，路明非为什么也得不出空来开门呢？是在洗漱吗？也许这不是个合适的打扰时机，她待在门外没有在敲，决定倘若五分钟内还无人应答的话，可以考虑推迟些时间。
门小幅度地打开了，门后的陈莫带着古怪的笑容，在嘴唇前竖起食指摇了摇，让出一个身位供她通过。
带着些疑惑，李明空蹑手蹑脚地钻了过去，房间里，男孩借着床头的灯光专心致志地翻阅着一本不薄的黑皮书籍，女孩悄咪咪地接近，站在他身后瞥见那书页上的符号与行行列列的方程式，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好像有哪里不对？
确实有哪里不对！
出于某些原因，她今天早上临时搜集了路明非的部分资料，只用寥寥几笔就可以记录的人生，一个有点衰的小孩，不算良好的学习态度从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就可以看出。
而相较高中各个科目而言，《炼金化学初步》是一门即使在“人才”众多的卡塞尔也有着百分之三十挂科率的恐怖学科。
李明空当然不知道卡塞尔的挂科率，但她以清楚那些花哨方程式的难度。
“让让。”路明非眼睛一刻不移地紧盯着书页，嘴巴开口说话。
“？”
“麻烦让一下，挡着光了。”路明非头也不转地说道。
自负美貌的女孩呆了一下，握紧拳头很好地控制住了心头窜起的火气，让步退到后面来，可以看见路明非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很满意的样子。
白王的权能让陈莫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不笑出声，飞速上涨得人性让他异常满意，于是他看向了书的页码，p46，速度不错，看了五分之一左右，集中注意力下这孩子的理解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于是他索性伸手摘下了眼镜，路明非才从“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境界中醒了过来，意犹未尽地咂着嘴。
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什么，表情扭曲起来，眼镜里面满是惊恐，他伸手指着那副眼镜，嘴里冒出一个个组不成句子的字眼，显然陷入了混乱之中：
“你.....我...这眼镜......”
“第一课。”陈莫微笑道：“炼金术应用最广泛的成果---炼金物品，这副眼镜的效果能让使用者快速地集中注意力并激发本身的理解、记忆和计算能力，你应该体验过它的功效了，感觉怎么样？”
路明非愣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刚刚被大脑理解的知识此刻正停在脑海，由于他下意识的回忆，海马体正在不断加强这些学习回路并转移到新皮层，成为长期记忆。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平时看起来有些睡不醒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不对，最开始打星际争霸时好像有过。”他喃喃自语。
“还想试试吗？”陈莫摇了摇手里的眼镜。
路明非纠结地坐在床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很显然炼金术的大门已经在他面前打开，虽然连门槛都没有迈过，但那副眼镜确实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了学习的乐趣。
“这件事我们可以稍后再聊，”
既然鱼儿已经咬钩了，就没必要太过心急，他笑着说道：
“一个漂亮的女孩在这样的时间来找你，你刚刚说话的方式恐怕不太礼貌哦。”
陈莫把可怜的衰小孩向外面推去，附在他耳边说道：
“依我看，陈雯雯可没有这位女士来得好看，一棵树上吊死可不是什么好事，把握住机会啊！”
他侧身把自觉的李明空让出门外，在路明非求救的目光中，“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