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账房，也就是一个简陋的小木屋后，黑石呆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世子你看，因为不少商户很支持我们，所以我们这段时间采购的木材和粮食，都被打了折扣，省下了不少钱。”
“还有，在我们没有发动号召的情况下，不少热心人自发捐资捐物，积累下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陆宛君翻动着账本，认真地讲述着。
作为一个工作狂人，她对这些事了解得十分透彻。甚至都不需要组织语言，便能娓娓道来。
因为离得近，所以李曜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那扑闪扑闪的睫毛，嫣红唇瓣上的纹路，还有素脸上绵细的汗毛。
明明只是在交流加工厂的事情，明明无关风花雪月，李曜却觉得二人独处在一起，是如此的美好。
“嗯，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等陆宛君说完后，李曜才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但陆宛君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什么。
李曜想了想，而后才反应过来陆宛君在等什么，于是不禁一笑。
“放心吧，你们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钱不是问题，不需要在省钱方面下功夫。”
“好，多谢世子！”
该聊的都聊了，话题差不多终结了，眼看陆宛君准备开口走人，李曜的脑子飞速转动着。
“陆姑娘，听高老板说，这加工厂的觉大多数事情都是你做决策，所以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陆宛君仰头看了李曜一眼，问道。
她的目光坦荡而真诚，并没有因为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尴尬，也没有因为李曜的身份而有所忌惮。
但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清澈眼神，李曜却再度心惊肉跳，莫名慌乱起来。
“咳咳……是这样的，这整个夷州城都靠海，明显比其他地方贫穷了不少。百姓的生活穷酸潦倒，大有越过越穷的趋势。”
“若是宁海县现在的路子行得通，你们愿不愿意把你们的经验倾囊相授，带动其他县镇？”
陆宛君的回答干脆利落：“不愿意！”
李曜……
他还以为，陆宛君这般善良无私，应该会很愿意帮助更多受苦受难的百姓。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拒绝了。
“为什么？能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尽管陆宛君拒绝了，但却无损李曜对她的想法。
“很简单，我全家为了宁海县的发展，付出了很多心血。我们的经验得来不易，是通过不断摸索和尝试得来的。”
“我们这么辛苦才勉强取得些成绩，并取得了百姓们的信任，个中辛酸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抱负，我们的目的是让宁海县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和我们无关。我们全家人的热情有限，分不出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搭理别人。”
这些话听上去，多少有些不太好听，但陆宛君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早在之前，她们家便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如果新帝一辈子都记不起她们家，那固然很好，大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但是，如果新帝哪天不高兴了，想找人出气，或者见陆修年没有干出成绩，说不定又会下什么旨意。
因此，不管他们家有没有野心，有没有重回京城的想法，都必须干出一点成绩出来。
皇帝愿意留下某个人，定然不会是因为情义，而是因为那个还有存在的意义。唯有有价值的人，才不会被抛弃被舍却。
说完那些话的陆宛君，依然澹定地看着李曜，并没有任何羞愧和不安。
李曜沉思了几秒，接着问道：“所以，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陆宛君见他微微皱眉，担心自己一下把话说得太过了，于是又补充了两句。
“对，我爹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们并非是说以后也不肯帮忙，而是想把重心先放在宁海县，等宁海县取得成果之后，再做打算。”
开玩笑，就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也不是这样乘凉呀。
这夷州城穷了那么多年，是人尽皆知的事。想要扭转局面，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
而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把工厂建起来，把民心凝聚在一起，别人要想借鉴，她们又怎么乐意呢？
李曜看了陆宛君一眼，见她那双明眸上透着璨璨的光芒，又下意识把目光移开。
该死，他在慌什么？
陆宛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为什么能够这么澹定地盯着他，她不觉得尴尬吗？
防止气氛太僵硬，李曜只能说道：“好吧，那这事就先放放。你们接下来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派人告诉我，我会尽力解决。”
“好，谢谢世子。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忙了。”说完，陆宛君便匆匆离开了。
屋里现在只剩李曜一人，所以原本坐得笔直的他，瞬间松懈下来，毫无形象地靠在凳子上。
见不着的时候，满心满脑子都在惦记着。还幻想着下次见面时，该说些什么。
然而人就在面前的时候，他又突然词穷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甚至还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担心对方会看穿他的不对劲，继而让这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变得紧张。
“主子，陆姑娘离开了这里，去了别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黑石又出现了。
“嗯，我知道了。”李曜闷闷地应道。
“她是和高铭一起离开的，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十分熟稔。”黑石幽幽说了一句。
“高铭？谁呀？”李曜漫不经心地问道。
黑石像毫无感情的背书机器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高铭是高老板的儿子，今年才十八岁，还是个秀才。他本来去了别的地方当教书先生，得知宁海县一下要办四个厂，他立马回来帮忙。”
“他勤快积极、热心善良、聪明能干，长得一表人才。关键是他的性格非常好，几天时间不到，便已经和陆锦春陆知秋成为了好友。”
“不管是陆家人，还是那些渔民们，对他的风评都非常好。而陆姑娘的娘亲也特别喜欢他，隔三差五就让他过去吃饭。”
“至于陆姑娘本人，也经常和高铭同进同出，一块研究讨论工厂的事。因为她们接触频繁且亲近，还有不少渔民误以为她们是一对儿呢！”
说完这些，黑石又试探地看了看李曜的表情。
果然，李曜的脸臭臭的，一副别人欠他几万两银子却不还一样。
惊讶、疑惑、恼怒、难过……不甘心，种种情绪夹杂在其中，晦涩不明。
“主子，需要属下做点什么吗？”黑石问道。
“你能做什么？你觉得应该做什么？”李曜反问。
“你让属下做什么，属下便做什么。”黑石恭敬地回道。
黑石不过是担心陆宛君被人抢走，所以才有些着急。但这话落在李曜耳中，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他觉得黑石是在看不起他，觉得他没本事，所以才准备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那个……那个情敌。
但是，他李曜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怎么可能会看得上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呢？
“主子，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先行告退了。”察觉对方心情不好，黑石识相地告退了。
但他刚走到门口，李曜却开口了：“黑石，你过来，替我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