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月筠为侯夫人?这可是正宫之位,统领后朝诸事,乃夏国主母。
听到这个诏书的册封对象,文武百官都低头看了看彼此,很明显大家都有些犹疑。
一时间,朝堂上居然有些冷场,无人奉诏。
内阁商量着今天大朝,提出此事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出现。
称候大典前两天,梁国使者代表梁侯,向夏国君臣提出了联姻之事。
赵启想将他次女赵辞嫁给周柏,为后续两国结成同盟做铺垫。
诸侯之女,堂堂县主,从身份上就非常合适,更别说赵辞早有名声在外。
据传其为天生凰命,出生有鸾鸟之影伴随,且鸾鸣绕梁三日不绝。
长大后,曾与梁州解元比试临场作诗,又与一众举子比作策论,均未落下风,才名轰传梁州。
时人有言,若女子参加科举,那赵辞一定能高中进士,毕竟其父乃当时的西原郡王,不虞气运。
而后加上她偶尔显露于外的绝美姿容,天命凰女的名声很快传遍北境,乃至神京宫中都有耳闻。
凤凰命格之人,与潜龙命格之人在一起时,呈龙凤交汇之局,滋养本命,汇聚八方气运。
历史上不乏有潜龙,娶到凤凰命格之女后,得其命格气运辅左,遇难成祥,一举成就大业。
按理说赵辞这种凰命贵女,通常都是要送入宫中,作为皇帝后妃。
此乃历代真龙相传的潜规则,一旦不得使其嫁入民间,恐酿成不测之祸。
就算不是潜龙娶到凰命贵女,一般枭雄也会得到很多好处,乃至滋生野心,提升自己匹配凰女的格局。
所幸赵辞成名,泄露命格痕迹时,大旭已然衰微,声势不如盛时十一。
而且赵启本身是实权封地的西原郡王,硬要护住宝贝闺女,老皇帝还真不会强娶。
天命凰女不列为正宫,后面还能娶过来吗?梁国这个盟友是不是也只能白白错失?
这就是众臣犹疑不定的原因,他们不是不尊重于月筠这个主母,但对国家利益而言,是不是比不上赵辞。
于月筠和周柏的感情甚笃,恩爱和谐,常常是你主外我主内,这是外朝臣民都知道的事。
加上堂堂真人之身,可以弥补出身的缺陷,成为侯夫人并无不可。
不过周柏对于这个场面,却是有些不耐烦了,这才哪到哪。
刚成诸侯国,有点正统的架子,你们给我玩天家无私事这一套?
“哼。”
一声冷哼,惊醒迷茫中的众人,从边城前线赶回来的周远,率先站出来。
“臣兵部尚书周远,奉诏。”
“臣不知道什么远交近攻,臣只知道,军中很多伤残的儿郎都是主母救回来,臣还知道主母不止一次坐镇后方,也不止一次在暗中护持大军出行。”
周远边说,边回头看了看低头的大臣们,随后朝着后殿方向大拜揖礼。
有军方的内阁大老率先同意,武将接连奉诏。
文臣们则是看向其余两位紫袍宰辅,希望他们能顶一顶,在他们稍显传统的思想中,于月筠的作为道士团团长,权力太大,不适合当国母。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第二个站出来奉诏的是陈忠邦,他同样选择尊奉于月筠,并且还说明了理由。
亲自募捐,操办督促慈幼院、养济院等福利机构的设立,使失孤儿童、鳏寡孤独者,有一个地方可以去,有活下去的希望。
如此良善,心怀慈悲的人,担得起大夏国母。
“臣吏部尚书陈忠邦,奉诏,参见国母。”
他此前没有立即奉诏,不过是表达自己的观点,是作为首辅,站在大局层面提醒人君。
可周柏要贯彻自己的意志,他又如何会强硬顽抗,于月筠为国母并不会给夏国带来不利。
一文一武两个内阁大老都说话了,其余官员哪里还会强项,没看君侯都有些不满了。
从古至今,开国君主想办什么事,手下大臣少有能阻拦者,夏国也不例外。
满朝文武齐齐奉诏,最后哪怕是“守旧”派的印慕,也是高呼奉诏,接受现实。
或许得人心的主母,未必会比凰命贵女的作用来得差?
“月筠既得诸卿拥戴,那礼部便定下日子,从速准备大婚流程。”
散朝后,梁国使者匆匆求见周柏。
“君侯莫不是要与我大梁结为死仇?”会见之地乃是御书房,没有外人,使者上来开门见山,低沉问道。
其面色涨红,显然是内心有气,现在不过是强行压制。
要不是夏国已经在附近数州打出赫赫威名,国家实力摆在这里,按照他对待梁州其它小国势力的脾气,早就指着鼻子大骂了。
外交人员的声音底气,还是来自于身后的国家。
“贵使何出此言?夏梁两国一向交好,商旅不绝,孤又怎会愿意与梁国结仇。”周柏瞥了一眼桌上的情报,故作不知情的模样。
如果使者是三境真人,又能顶住龙气压力,此时就能用神识看到,那情报上写的内容。
四月十日,金国大将突兀儿率三千骑南下,目标直指梁州。
梁国边关将领失察,被突兀儿找到空隙绕道入关,三日之内南奔数百里,袭击超过十二座城镇,梁人死伤超过万余。
四月十六日,突兀儿携地图、珍宝顺利北返,梁军重兵拦截,仍使千骑脱逃。
梁国北部空虚的实情为金国所探知,呼延合当机立断,放弃先啃周柏这块硬骨头。
转而亲率五万直属铁骑,十万各部联军,向梁国发起南侵攻势。
此时梁军重兵在梁州南部,北部郡县根本扛不住十五万金军的攻伐,赵启只能一边全力调兵,一边争取外部力量的援助。
定、梁两州同属北境,都毗邻金国,但梁州北部穷困,附近水草不丰。
因此大多数时间,金军及各部落都是选择南侵定州,以前的苍北郡可不知道放了多少血给金国。
特别是这两年金国内斗,赵启一心攻伐梁州南部的繁华之地。
梁人久而久之,包括赵启自己,也便放松了对金国的警惕。
所以区区三千铁骑,才能乘虚而入,在梁州北部杀个来回。
当然,这其中未免没有金国气运正盛的原因,否则何以偏偏就碰巧,被突兀儿找到空虚地带突破。
别看梁国前线大军调回北部边关,远比呼延合十五万大军南侵的路程短得多,但架不住这十五万全是骑兵。
加上灵气复苏,天元大陆地理环境发生巨大改变,梁州附近的不毛荒漠,已然变成水草丰茂的上佳牧场。
十五金军完全可以赶着大量牛羊,进行迁徙般的大规模作战,还不用担心后勤。
至四月二十五日,使者赶到夏国提出联姻之事时,金国前军已经全据梁国北部边关,眼看大量财富和人口即将不保。
既是有求于人,那梁国就不可能和夏国闹翻,梁使只是稍稍装装样子。
这不周柏故作不知情,梁使也只能强行借坡下驴,拱手道:“我家主上诚意十足想联姻,君侯却偏偏要在此时立后大婚,不给任何商议之机……”
没等使者说完,周柏直接打断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孤听闻梁侯夫人死后,后宫一直未曾有妃子上位,想必也是情深之人。”
“而孤与月筠早已私下结为道侣,立后大婚不过是顺理成章之事,无可更改。”
“这,这,我家县主天生凰命,难不成要屈于妃嫔之位?这不可能!”梁使心绪混乱,有些惶恐自己不能完成使命。
周柏微微一笑,轻声道:“贵使可回去告知梁侯、县主,若继续联姻,孤也只能许诺侧妃之位。不过孤会以古夏六礼正聘,虽没有正夫人的国母金玺,亦有金册以作傍身凭依。”
六礼正聘是古夏贵族娶妻正礼,这说明周柏还是非常尊重梁国的,并不是故意羞辱。
而金册,亦是君主后宫少有的殊荣,通常只有深受宠爱的妃嫔才有。
如诸侯妃嫔,侧侯妃持有金册,就相当于正夫人之下第一,同样拥有部分后朝权力,其拥有的位格气运加持,远远超出普通嫔妃。
掌管后朝的正夫人,若对持金册的侧妃施加小惩,事后需向君侯报备,若施加更为严厉的大戒,则需事先经由君侯批准。
“君侯有心了。”梁使颇感动容,躬身揖礼道。
持金册之侧妃,对照皇帝的后宫,那就是皇贵妃,有“副后”之称。
其实这还是于月筠主动和周柏提的,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修道,又要掌管道士团,后朝诸事确实需要有个人帮手。
两人从来没有怀疑,相伴长生证道的只能是彼此,以天地为证的道侣誓言,可不是说笑。
“梁侯派你来,除了联姻,想必还有其它大事吧?”
不等梁使组织语言,想将借兵一事说得委婉些,周柏已经开门见山:“无论联姻之事成否,我大夏都会出兵,既是酬谢之前定南两国封锁商道时,梁国表达的善意,也是为了扼制草原势力的崛起。”
……
于月筠养父母皆亡,加上她从小修道,对这些凡俗仪式是比较澹薄。
但作为侯君正夫人,夏国国母,该有的礼节是不能缺少的,周柏也不会短缺。
周族大房为娘家,亲善的族老为长辈,行六礼正聘。
君主大婚,这个六礼的流程,是礼部和族中一同作为男方参与。
纳采,以雁为礼,前往求婚;问名,再备雁,前往女家问名;纳吉,男方祖祠占卜,卜得吉兆备雁往告女家;纳征,送上聘礼,正式确定婚姻关系;请期,男方卜得吉日,送女家请求同意婚期。
因为国家初定,百废待兴,流程极大简化。
六礼很快走完了前五礼,而礼部测定的黄道吉日,是五月十日。
五月五日,周柏令马军统制褚凯前往白沙洲训练骑兵,任务是以两千老兵为骨,扩至一万骑。
拿下边城郡,控制塞外五部后,骑术过关的士卒比比皆是,暂时只扩至一万骑,还是因为合格战马不够。
接着周柏又亲自为远征军践行,他封霍飞光为骠姚校尉,领轻骑三千,蛟骑五百,出兵苍北草原。
没有具体任务,全看他们自由发挥,哪怕杀到阴山脚下,也不会有金牌招其回国。
如果可以,尽量在金国核心区域多待些日子,把入侵梁州的主力引回来一部分。
这三千五百人,全部配备最精锐的武器装备,而且为了保障他们的后勤,周柏甚至将军粮袋交给了霍飞光。
只为霍飞光这个天生的骑将,可以全力发挥,不被后勤因素限制战术。
谁让周柏心里总有一股期许,同样姓霍,他为何不能有一位霍骠骑……
五月十日,良辰吉日倏然而至。
第六礼亲迎,在这天,周柏亲往女家相迎。
迎亲的车队一如诸侯牌面,“百两彭彭,八鸾锵锵”,送亲的女家亲卷亦“祁祁如云”,门前一片光鲜。
不过引人注目的不是这大场面,而是从宫城中飞出的蛟龙蹑景,还有数十只叼着各色灵果的通灵白鹤,这才是真正的迎亲队伍。
“快看,君侯在上面,这是不走寻常路啊。”
“那是当然,你不知道,君侯和夫人可都是真人境,与国同寿。”
“若大夏能鼎立中原,无需三百年,君侯只需主政百年,我大夏也将是前所未有的盛朝……”
夏国百姓们,望着天上神仙般的迎亲队伍,无比兴奋和自豪,对未来满是遐想和期待。
丽日当空,龙衔水碧。
当周柏和于月筠同乘蛟龙归来时,天空红绸飞舞,喜气洋洋。
每至一地,必有苍山出产的灵米灵果乃至灵丹抛洒,将大婚喜悦分享给夏国百姓。
定州城,张灯结彩,百戏唱彻,臣民们庆雀欢腾。
凤冠霞帔掣星月,青瑞璎珞托云霓,妆楼回廊,宫廷外灯火通明,繁花簇拥。
婚殿内,朱红床笫,夜色如幕,红烛翠尘。
一缕清风入袂飘飘,扶摇直上九霄云外,期间滋味自是不与外人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