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第一次感觉到,国势气运带来的差异,诸多安北将士心中的自豪和幸福感勐然膨胀。
“这,这是我国之外的世界?寒冷,一片荒芜。”
“哎,我说老李你就别装大尾巴狼,也就是伯君上位这几年,日子才好过起来。”
“是啊,大旱一过,气候都在变好,风调雨顺的。”
“出来前,我家的三十亩稻田已是一片青绿,稻苗长到快子高。”
“听乡署的乡丞说,以后我们安北的土地将要一年三熟,眼看着夏收又将是一场破纪录的大丰。”
后队押运辎重军粮的辅兵队伍中,类似的讨论不绝于耳,很多人都是满脸笑意。
时而瞥瞥远处衣衫褴褛,正在偷窥他们的当地居民,然后挺直胸膛,展露自己身上的崭新军衣。
得益于流水线生产模式的普及,如今安北国的生产效率大增,纵使普通民、辅兵,也能拥有制式军服和武器。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还是得跟着我们君上,才有好日子过。”
“此次南征,我等乃正义王师,是为吊民伐罪,带给定南百姓更好的生活。”
随着随军政策宣讲使的声音,在漫长的行军长龙各处响起,安北军各部的士气臻至巅峰。
“不错,我们是正义之师,雷浩渺岂能担得起州候之位!”
“吊民伐罪,匡扶正义,定州崛起……”
热烈的口号和欢呼中,周柏看着越发激荡的军势,也是高举右手回应致意。
统一思想,塑造战争正义性,是极有必要的。
而现在看来,他力主推行的秀才入伍,授予宣使军职的策略没错。
这些能体察上意的宣使,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能使军心凝聚,士气上涨。
对比常规军阀队伍,动不动就需要酒肉银钱的激励,安北军不知道要先进多少。
二月十三日,前线军报送达,观送信骑士一脸喜色,显然是好消息。
其实早在两个时辰前,前线修士便已通过传讯阵盘上报过了,不过军中传达军令或消息,显然不会只有一个渠道。
常规的军马加急,在安北军中同样有保留,而且陆续前来的信使不会只有一批。
“报,长县已被李将军攻破,龙普县县令及守将开门投降,目前褚将军已率铁骑抵达龙丰郡城外围。”
周柏微微颔首,旋即对身边的传令官吩咐道:“来人,将这个消息通报全军。”
在一片欢呼声中,稳重的娄晋鹏也是适时上前恭贺:“不足五日,龙丰郡以南三县及五座关隘军镇皆已拿下,等于说只待攻下郡城,整个龙丰郡便可大定。”
旁边随行的近侍文官,也试探道:“届时定州八郡,君上独占一半,或可再进一步?”
周柏看了一眼这近侍,发现是秘文阁新进的秘书郎姜元魁,此人便是安北国第一届科举的榜一。
虽不能称为状元、进士,可以安北国运加持的分量来说,道一声解元却是够的。
攻下龙丰郡,将有大量官位空缺,在新科举子培训不到位的情况下,储备官员是不足的。
大量乡署县衙的小官小吏,都将根据考核成绩进行提拔,那在中枢已久的秘书郎也要下放为官。
宰相必起于州部,勐将必发于卒伍,这是安北国正在推行的提拔制度。
赵昔、文鸿昌已被派去担任县令,其余秘书郎也都有安排,目前正在同一众预备官吏熟悉将要任职地区的情报。
如今跟在周柏身边的,都是如姜元魁一般的前十名新科举人,前脚放榜,后脚就授秘书郎,随军出征。
初来乍到,有些毛躁上进,周柏能理解。
设秘文阁,亲自带秘书郎,就是如同“校长”一般,使他们能成为最忠诚,最能执行国家策略的栋梁。
周柏负手慨然道:“再进一步,气运底子的确足够,只是州城未下,州侯之号尚在雷浩渺头顶。”
“称二字安北候?非正统大国之名,孤所不愿也。”
“据州候名位,西伐吕定,统一全州,以铸州鼎,这才是堂皇王者之道。”
他环顾跟在身后的几名秘书郎,面孔些陌生,彼此暂时还处于磨合期。
姜元魁出身瑞南郡望,这几年无法科举,多接触一些阴私族争之事,哪里见过王道、大局。
此时心神摇动,俯首拜道:“臣谨记上谕,君上之志,即为吾等所往。”
待周柏指点完这些秘书郎,娄晋鹏这才上前,单独奏报起了另外的情况。
“君上,水师依旧被堵在宁瑞渡口,寸板不能入宁江龙丰段。”
“水师将士们太过憋屈,操船校尉李宝来信请战,直言舰队上下皆有与敌玉石俱焚之勇气。”娄晋鹏说话间,递上李宝向中军参谋部递交的请战书。
提到水师,周柏就是眉头一皱,即使他一再加大对水师的投入,可架不住底子太薄,现在仍然无法和定国水师相媲美。
其实这也是雷浩渺固守定州郡的底气,定州精华在定州郡,定州郡的精华便在沿江地区,兼具粮食商贸之重,哪怕是州城也距离宁江也不远。
如果有敌人欲攻伐定国,没有水师,很难拿下其精华地区。
最后不能走水路,后勤运输消耗太大,迟早也能逼退强敌。
“你的意思呢?可否一战?”周柏把问题抛回给娄晋鹏。
作为南征大营的副帅,参谋长,他责无旁贷为周柏提供明确的建议。
娄晋鹏摆脱大炎的孱弱之躯后,如今彻底恢复能文能武的帅才气度,他冷静禀道:“如果按照预定计划,先拿下瑞南郡全境,那按照末将的意思,是不能打。”
“水师在加入两艘铁甲舰,充实大炎归来的水师军官后,战斗力有相当程度的提升。”
“目前最起码可以依据港口和有利江段,挡住定国水师杀入瑞南宁江段,可一旦战败,整个瑞南都将面临重大威胁,更不用说龙丰。”
自起事以来,周柏何曾受过水师这样的憋屈,他很想打,但他知道扬长避短这一战场法则。
凭借强大的马步军作战能力,先推平瑞南,大不了沿江港口暂时放弃。
至于担心登陆突袭,增派汛兵,骑兵也可以留在江边。
“回信李宝,命他用心操练,自有上阵之时。”
“传令工部,督促造船厂,多造小型战船。”周柏沉思片刻,立即让娄晋鹏记下命令。
娄晋鹏神色一动,很快想起什么,恭敬问道:“小型战船?君上要复大炎故事?”
周柏点点头,眼睛微眯,想起当初收服长江水师一战。
当时虽说大部分舰船的水师将官,都被渗透收买,但核心的几艘大船却是被敌帅牢牢掌控。
是日长江水师起义,便有周柏自其它内河调来的舰队助阵,其中便是小型战船为主。
在拿下核心大船的过程中,也正是小船靠近围攻,进行登船作战。
小船上擅长水性的羽林、禁卫,皆是轻功攀登,以白刃武力夺船。
“不错,我们主世界天江乃至于其支流都过于庞大,横行江面多以大船为主,水师舰队亦然。”
“既然正面投射对撞打不过,那就打跳荡战。”
“大炎那边的艨艟、赤马舟、游艇等小型战船,图纸都已交由工部存档,造这些小船成本低、速度快。”周柏非常冷静地说道。
他不能让水师成为短板,起码也要有搏命的资本,否则宁江横亘州域正中,何时才能统一整个定州。
娄晋鹏拱手拜服:“君上英明,纵观王朝历史,小船作战从未成为主流,这是因为武道从未如我安北军一样普及。”
“不过水师士卒的武力不够,同等级大船或许能跳荡作战,而小船舰队,当拣选水性上佳的禁军士卒作为跳荡士。”
君臣两人不知道,在这荒凉行军路上的一个决定,将改变天下水战的格局。
大舰巨弩主义,将不是唯一的解法。
“派支偏师往龙丰各港口一行,清除所有补给,再以铁链封锁。”
“全军加速行军,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务必赶到龙丰郡城会师,边城那边压力不小。”
……
正如周柏所料,边城郡的压力确实不小,提前忙完春种的民夫,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组成漫长的后勤补给线。
边城郡地广人稀,只有城池集镇会有粮食积蓄,且最大的粮仓都是建在陇北城,以供给长城防线。
一旦被定西军攻进来,后勤补给不用再提,偌大的边城之地,立时就将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除开北边的陇北郡城和长城边关,以南五县将无有凭依,被攻下只是早晚的事。
这就是当初周柏一定要先派焦图,拿下门句关的原因,门句和陇北,兼得二者即得边城。
门句关,经水泥砖石加固加高多次的城墙上,已经被染成一片片暗红或者澹红。
这红色,都是两国军卒的鲜血所染红,红色的深浅,代表那一段城墙死去人数的多寡。
红色越深,这段城墙攻防越激烈,也代表该处越重要。
这是整整五天,日夜不休攻守作战中,双方一条一条人命摸出来的经验。
高城深沟,现在只剩高城,城外没水的深沟,已被沙袋和定西人填满。
午时,一小段攻城空隙时间,关城上正交替轮换,上一波士卒该下去吃饭休息了。
不过身为主帅的周远,却是无从轮换,门句关的重要性,还有高强度的攻防战,让他不敢松懈。
他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巡察关城防务,身后跟着一名骄傲的年轻小将,观其精良甲胃和腰间的将印,显然不是一般人。
“兵台,这吕定真够残忍,居然拿民夫的生命来填沟,这和那些流匪有什么不同?”小将愤愤感慨道。
这小将正是边城本地出身的霍飞光,在门句关附近,多的是和边城人沾亲带故的家庭。
周远摇摇头,指着门句关外的世界道:“你不知道的是,除了君上不曾以民为盾,吕定、雷浩渺,包括任何一个军阀,都干过这种事。”
“在他们看来,民夫死了便死了,能减少军粮消耗,减少正卒的伤亡,才是用兵之道。”
霍飞光捏紧拳头,后天真气轰然炸响:“难怪跟着君上读书认字时,他老是说,要造福百姓,让天下太平。”
“我霍飞光立誓,定要追随君上,堪平乱世,廓清环宇,把这些残民之贼葬入冥土!”
不愧是君上亲手简拔之将,文武两道的进益,居然如此之快。
周远察觉霍飞光后天中期的武道修为,还有其言辞谈吐,和数月前截然不同,不由得有些感慨。
当下态度更加温和起来,从一介家丁做到兵部尚书,他深知自己潜力已尽,将来迟早要让位,所以向来不吝啬提拔后进。
在前期攻防,周远认为不到派出龙蛟骑底牌的时候,所以给了霍飞光一个擅长的任务。
侦查金国动向,还有争取拉来塞外五部的援兵。
上次立国前夕,周柏率军出长城扫荡草原,闯下赫赫威名,带回不少愿意内附的小部落。
后面陆续有零散的草原之民前来投靠,几次融合后,共有五个部落首领入朝,得到周柏承认,授予官职。
这五个部落,每一个都有数千人,生活在长城边,作为第一道屏障。
周远咽下最后一块囊饼,回头问道:“此行情况如何,塞外五部同意出兵吗?”
霍飞光立马回答道:“呼延合已经全占金国圣地阴山,根据草原上的消息,他将于二月二十日祭天,成为金国唯一的王。”
“目前草原上各大部落都已得到消息,纷纷挑选礼物,派使者前往阴山参加大典。”
“塞外五部,愿意出兵,但我没让他们来。”
周远定睛看向霍飞光:“防备金国?”。
“回兵台,金国亦不可不防,还有引这些部落入关,或许会让草原认为我等处于虚弱状态。”霍飞光捶胸行军礼,大声解释道。
周远一愣,他倒是真没想到这点,塞外草原的思维不能一概而论。
“金国之变的消息,我会报给君上,记你一功。”
这时,城外连绵十里的定西军大营中,响起震天的战鼓声。
忽而虎啸之声传来,关城上的众将士齐齐看向天空,只见定西军厚重的黑煞军气,已然凝成一头恶虎。
“飞光,带着你的龙蛟骑做好准备,吕定怕是按捺不住,要派精锐攻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