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冬!
在朱翊钧下旨亦杀周弘论之子的同时,登闻鼓依旧在响个不停,由周培乘的老仆敲着。
而周培乘自己则跪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傲然地看着眼前纷纷扬扬的雪幕下的紫禁城。
于慎行、赵南星等文臣此时也都闻讯聚集于此,看着周培乘。
“真是孝心可嘉啊!”
“天子会因此示仁开恩吗?”
“周氏父子皆君子也!”
于慎行、赵南星等文臣也因此感佩起来。
周培乘也越发挺直了胸膛。
但在这时,有锦衣卫张敬修等带人出现在了这里。
鼓声便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整个琉璃世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张敬修且于此刻宣读了要处死周培乘的旨意。
周培乘与在场文臣们闻后皆大惊失色。
“怎会如此?”
赵南星这时不由得喃喃念了一句,然后就拦在了张敬修面前,且看向张敬修说:“陛下无意施仁吗?”
张敬修没有理会,只让人带走了周培乘。
“新礼不只是强调仁,也强调敬,周氏父子欺君以博直名,不杀不足以明王法!”
没多久,就有于慎行、赵南星等文臣来了申时行这里,询问为何要杀周氏父子,乃至连周弘论的儿子也要杀,申时行也就解释给了于慎行等知道,顺便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下僚有一言,请元辅容禀!”
“周通判不过是劝谏陛下节用帑银,多思轻徭薄赋之事,以利社稷长治久安而已,何至于此?”
而赵南星在听申时行这时说后,就先问了申时行一句。
申时行则瞅向了赵南星,问:“贫不能累富,民不能累官,可是公昔日之论?”
赵南星一愣,随即慨然称是。
“那臣就能累君?”
申时行问道。
“按密报,你赵部郎在家乡大肆营造芳如园,以至于起邻里纠纷,你为何不省这些钱备将来大灾之年赈济族人?而大兴土木,此君子崇俭之德乎?”
“如今却要因为天下之臣民不让陛下支配自己内帑。”
“这是何道理?!”
申时行问后就又追问起赵南星来。
赵南星历史上的确在家中造有芳如园,且还有《芳茹园乐府》作品传世。
现在申时行这么问他,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把脸憋得通红,过了好了一会儿才不得不强辩道:
“但陛下毕竟是天下之主,虚心纳谏乃仁主之德,岂可自断言路,不然何以致尧舜?”
“陛下不是已经非尧舜之君可比了吗?”
申时行突然沉声问了一句,就又道:“难道在你赵部郎你眼里,陛下还不算是功盖尧舜的圣主仁君?”
赵南星未答。
申时行则看向其他文臣:“诸位也这么觉得吗?”
“如果诸位也觉得陛下还需要加强圣德,方能致尧舜。”
“那仆则便从公议,且带诸位进宫求见陛下,请陛下宽恕周氏父子,纳逆耳之言,且继续做尧舜之事,首先加强礼制约束,对大造私园、豢养奴婢过多的权贵官绅予以惩办,以倡节俭;”
“其次收认购之利为公有,不再准私人购之,且已售之认购劵也不再分红,所得矿利当全部用于轻徭薄赋,惠天下小民!”
“毕竟陛下还未让国朝达成三代之治,还不能赐利于尔等享受盛世皇恩!”
“所以,不能只是内帑当节用以利民生,天下之财也得节用;此诚圣君之应为之事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自然是天下之主,则天下之产自然皆属于天子,而如今,既然还要使天子真正为尧舜,自当谏天子将天子之产用于天下之公。”
申时行说到这里就道:“且说说吧,若无异议,仆这便与诸位一起进宫,让陛下知道,在群臣眼里,国朝还未达到三代之治。”
“我赞成元辅之论!”
“自陛下即位以来,海晏河清,民殷国富,远超三代之治,尧舜虽圣君,但已不能比吾皇!”
“故周弘论之辈不过沽名钓誉耳,而欲毁天子圣名也!”
“身为忠臣君子,当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才是,哪能还将其视为君子,觉得其言能左君更贤?”
石星这时忙站了出来,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然后看向赵南星,挖苦道:
“赵部郎,公不能只准许自己用俸银大兴土木,不准陛下用自己内帑之银全圣母孝德与敦伦皇亲之情啊!”
“我没有不准,只是觉得周氏父子被杀实在过于严酷了!”
赵南星道。
石星看着赵南星道:“这算什么严酷?!”
“无端指摘君父,毫无人臣之道,有意损陛下圣德,灭九族也不为过,幸而天子仁慈,只赐死罪!”
“所以,公反而应当称颂天子仁德远在尧舜之上才是,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可谓湖涂至极!”
“也难怪公只知道嘴上说着节俭却在家乡大兴土木,私造园林;嘴上说着轻利重义,却在认购劵发售时不肯舍财助国惠民;道貌岸然之辈,不过如此!”
在被靠喷隆庆和张居正起家的职业喷子石星喷后,赵南星脸色紫涨,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于慎行这时也跟着说道:
“如元辅所言,天下无不是的君父,何况如今陛下自即位以来,天下大治,尧舜已不能比,的确可谓千古难逢之圣君也!”
“所以,真不知道有何可进谏之处,除非真的是欲以直欺君;”
“而且,通过大典观今日士大夫之德行,多道貌岸然、沽名钓誉之徒,乃至追奢崇富太甚,竟到靡费万金求一名妓的地步!”
“偏偏今日士大夫对自己士风败坏视而不见,却对圣君吹毛求疵;却不知自己并无资格评议圣君,也不足以使圣君愿意相信是忠君之言,而更信是沽名钓誉之言;”
“且周通判之言,就更是过分!内帑乃天子施仁赏贤之用,非惠民之用,惠民自有国帑为之,岂有指摘君父不节用内帑惠民之理?”
“真正是故意挟天下刁难君父!”
“因为若是君父挪用国帑为内帑使用,或可谏言君父当思节俭,但当今陛下乃圣君明主,并没有挪用国帑之举,则如何能说君父不知节俭惠民?”
“所以,这周氏父子真正是沽名钓誉、以直欺君,死不足惜!”
于慎行说着就看向赵南星:“而赵部郎明显也是湖涂,只知同情奸诈之小人,却无视了君父之委屈,真正枉为天子门生!”
赵南星见石星和于慎行在,申时行问是不是真要收回认购劵一切矿利收归公有,而为大明真正能达到三代之治后,都开始指责自己,顿时心如火炙,而呵呵冷笑起来:
“公等难道不是因为不忍让所得矿利于国,才突然一改昔日不满君父夺民利太过的主张吗?”
“尤其是你!”
“石拱辰!”
“你早就图谋内帑!”
赵南星说后就指着石星大喊一声,正要揭发石星怎么表里不一,突然,他就只觉两眼一黑,接着就觉一只眼睛疼得厉害,然后全身就疼痛起来。
原来,因怕赵南星揭他老底,所以石星就仗着自己练过武,就先一拳打倒了赵南星,且对赵南星一阵拳打脚踢起来:
“周氏父子奸臣贼子也!你同情这两人,亦是奸臣!无君无父的奸臣,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