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流风独自一人在家和狗作伴，颇有些孤单凄凉的意味。
见了谭玉秀，无需问，他也猜得到此行发生什么：“你阿爹护着你二哥？”
念及自己的皇帝爹，还有那些糟心的兄弟，裴流风少见地安慰一句：“横竖你立了女户，本事也不弱，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你二哥。”
“我二哥发了誓。”谭玉秀微微一笑，“他对我不好，天打雷噼。”
谭大力发誓时，她施展巫术，请了天地作见证。
以后，用不着她亲自出手，天地会为她惩罚违背誓言的二哥。至于兄妹俩和好，自她在王壮家看到谭大力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她和谭大力没有和好之日。
亲情掩盖不了谭大力对她的伤害，亲情更不是她无条件原谅谭大力的理由。
第二天是谭青山的生日。
谭玉秀如往常一样按时起床，去镇上购买今天的食材，顺便取了新鲜的牛奶，回家做早餐，再把家里该干的活干完，才带着一双孩子去老谭家祝寿。
日光灿烂，善鸣的雀鸟站在树梢高歌，农人戴着草帽在田间地头忙碌，为庄稼除草。
夏季的野草长得极快，不及时铲除，农作物的产量定要受到影响。
老谭家今天不下田，门口左侧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让路过的村民都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村子里可没有几个人用得起马车，毕竟马儿一来多见于军中，普通人不容易弄到，二来马儿要喂，又不像牛那样既能拉车还能下田干活。
敞开的谭家大门任由路人窥视，厅里坐着许多人，孩子都有七八个，桌子上堆着花生、水果、松子糖、瓜子等食物，任由取用。
寿星谭青山穿着暗红色的寿字纹新衣裳，头发梳得整齐，扎着布巾，笑呵呵地坐在主座上跟亲朋好友们聊天。
今年他把二十亩良田拿回来，赚了四百两田租，女儿谭玉秀恢复正常，还变得厉害，谭青山能不高兴吗？
他非常高兴。
好饭好菜他准备了不少，请了几个老朋友，把儿媳的娘家人、侄女侄女婿、女儿女婿一块叫来。
而今老朋友们到齐了，俩儿媳的娘家人来了，侄女和侄女婿带着孩子一起来了，小女儿和女婿有事来不了，只差一个谭玉秀。
想到她，谭青山往门外看了看，这上午快过半了，秀秀怎么还没来？
难道她不满他昨天让她跟谭大力和好？
不应该啊，昨天她走的时候，脸色没有很难看。
“叔叔在看什么？”
谭冰清的丈夫萧承继换了一身绿色杭绸衣服，头戴玉簪，手指上套着几个镶嵌宝石的金戒指，满脸笑，十足十的富商派头。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比他更富贵，谭大力谄媚地围着他转，连谭青山都对这个有钱的侄女婿怀着几分敬意。
因着来祝寿，谭冰清也穿了丝绸做的衣裳，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面颊上扫了胭脂，两只眼睛明亮有神，眉宇间的郁结之气变得很澹。
她是关心谭玉秀的，说：“秀秀还没来。”
秀秀？
想起谭玉秀未婚先孕被逐出家门，众人面色微僵，空气彷佛停止了流动。
谭青山的笑少了几分，张佩芬却道：“秀秀现在好了。龙大公子说她是有福之人，她还会治病救人，仙来楼的东坡肉和佛跳墙都是她给的秘方。”
“呵呵……”萧承继笑笑，眼内划过一丝异色，阴阳怪气道，“这么厉害？难怪她迟迟不肯露面，要咱们等她。”
“姐夫你莫非忘了？阿爹今天庆生，阿爹才是唯一的主角。”
门外人影晃动，谭玉秀和两个孩子走进谭家。
小黑狗欢快地跟在她的脚边，乖乖的，一声也没有乱叫。
她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朴素木盒，面带浅笑，身上弥漫着大方从容的气息，尽管皮肤上有色泽深浅不一的红斑，精神面貌极佳，未见丝毫拘束。
将木盒递到谭青山面前，谭玉秀说：“阿爹，祝你健康长寿，笑口常开！”
大宝和贝贝有模有样地拜寿，齐声叫道：“爷爷，祝你平安喜乐，寿比南山！”
女儿一家表现不俗，谭青山有面子，笑着接过木盒：“秀秀有心了，你的孩子很好。”
木盒放在桌子上，有史以来头一次，他和蔼地给了两个孩子笑脸。
在大家看来，这是他重新认回女儿谭玉秀，她的两个孩子他也没有过去那么厌恶了，没准以后能接纳孩子。
但，张佩芬、谭冰清、谭平安等人乐见这画面，有些人会觉得心里不舒服，比如谭大力，再比如曾经向谭玉秀示好，结果被拒绝的萧承继。
那时谭玉秀身上没长红斑，是有名的美人，萧承继每每想起，都心痒难耐。
可惜她被他之外的野男人糟蹋了，长成一个难看的丑八怪，让他的满腔情意化作充满怨恨、不甘的毒水。
“叔叔不打开看看是什么寿礼？”萧承继恶意地说，“谭二娘今非昔比，送给叔叔的寿礼想必差不到哪里去。”
“送什么寿礼不重要。”谭青山不认为谭玉秀能送贵重寿礼，护着她，“秀秀还住在山脚的茅屋，又要养活两个孩子，不容易。她来了，我就很高兴。”
“夫君，”谭冰清拉住萧承继的手臂，示意他别闹，“秀秀如今跟叔叔和好了，准备的寿礼肯定合乎叔叔的喜好。”
萧承继不依不饶地道：“既然合乎叔叔的喜好，更应该给我们看看。”
“妹夫说得对！”谭大力也想给谭玉秀一个难堪，撺掇道，“阿爹，你就打开盒子看看是什么寿礼吧，反正你迟早要看的！”
他的老婆陈红杏暗中掐他腰间的软肉：“你收声！”试图打圆场，“咱们庄户人家不讲究寿礼，若要看寿礼，那岂不是所有人的寿礼都得打开来看？”
不是所有人送的寿礼都体面，她一言既出，未表态的大家立刻有了立场，谭青山的一个老朋友说：“女儿送爹寿礼，爹自个儿看就行。”
谭玉秀无所谓谭青山看不看寿礼，抓了一把花生坐下，说：“阿爹想看就打开盒子。”
她剥开花生壳，倒出三颗花生，分了两颗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