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乐宫,申屠嘉还在为天子刘启的执拗,以及晁错呈上的那封《削藩策》,奔走于太皇太后薄氏、太后窦氏之间;
可在未央宫广明殿,刘彭祖、刘胜兄弟二人却是乐得休息一天。
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又美美泡了个热水澡,兄弟二人便招呼着殿内的宦官们,在后殿支起了烤架;
“撒点盐,再涂些酱。”
招呼着兄长往那只滋滋冒油的鸡上撒抹调料,刘胜自己也不忘忙活着,用手中蒲扇轻轻扇着火。
与绝大多数王朝的皇宫所不同,刘胜所在的汉未央宫,绝对算是极接地气的特例。
如先皇刘恒尚在时,身为天子的刘恒本人,都会在宫中挽起裤腿,穿着短打,时不时摆弄庄稼;
等到秋收之后,老天子更是会喜笑颜开的招呼皇子皇孙们,在宫中吃上一顿香甜的粟米粥。
用老天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只有自己亲自种出来的庄稼,吃着才稍安心些,才能知道百姓种地,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天子如此,皇后自然也不逞多让;
——先皇在位之时,还是皇后的窦氏,也都是用宫中养的蚕抽出蚕丝,然后自己一针一线的缝衣服穿。
老太后的眼睛,也正是因为过去几十年,净跟针线打交道,才落下了如今的毛病。
先皇在位足足二十四年,总共就换了不到五件天子冠玄,一日两餐无不是一碗粟米粥、一碗蛋花汤,外加一叠小菜、一小叠水煮肉片;
至于这未央、长乐两宫,更是在这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没有多添一砖、一瓦。
后宫之中,则是皇后以身作则,亲自养蚕抽丝,织布缝衣,后宫姬嫔面无粉黛、裙不拖地。
也正是这般从一而终的简朴,才有的半年前,太宗孝文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天下无人不悲痛垂泪的景象。
——因为对于汉室的百姓而言,汉太宗孝文皇帝刘恒,就是毫无缺点的在世神!
说回刘彭祖、刘胜兄弟二人,在未央宫广明殿内芭比Q,放在其他时代,或许是很严肃的问题;
但在汉室,尤其是太宗皇帝刚驾崩半年的眼下,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太宗皇帝能在宫里挥锄种地,当朝太后能在宫中养蚕织布,那身为皇子的刘彭祖、刘胜二人在宫中吃顿烤肉,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艳阳高照,正午时分,二位皇子也终于完成了各自的工作,大咧咧坐在简易无比的烤架边上,‘斯哈斯哈’的享用起了美味。
刘胜自是吃的专心致志,酣畅淋漓,但刘彭祖一边吃着,也不忘一边似是随意的说着什么。
“诶,为兄可打听到了啊;”
“父皇让阿胜拜丞相为师,可不单是为了惩治阿胜,似是也有丞相的缘由。”
随口道出一语,刘彭祖也不耽搁,小心将那半只被串起的鸡肉放在嘴边,试探着咬了下去。
刘胜也是心无旁骛的‘埋头苦干’,就算听到兄长透露的消息,也只是毫无兴趣的摇了摇头。
“知道,不就是内史晁错,弄了个什么,呃,削藩策么。”
“唔······”
含湖其辞的道出一语,刘胜也稍抬起头,颇有些不舍得将那块掉在地上的鸡块捡起,‘呼呼’吹了两口,便毫不顾忌的丢进嘴中。
“说是晁错一纸《削藩策》,搞得朝野震荡,结果袁盎刚跳出来,就被父皇丢去了诏狱。”
“有袁盎这只出头鸟在前,朝臣百官眼看着都歇了菜,唯独申屠嘉那头老倔牛,还非要跟父皇硬着脖子来;”
“结果又碰上咱家这档子事儿,可不就被父皇摆了一道,把一头老倔牛、一头小倔牛锁进一个牛圈里,父皇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满不在乎的说着,刘胜手上、嘴上却也没停,说话的功夫,手里的半只烤鸡,便只剩下脚边的几根骨头;
毫不在意的用手把嘴一抹,又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刘彭祖手中的烤鸡上移开,刘胜才一边用手指抠着牙缝,一边随意道:“倒是申屠嘉这脾气~”
“嗯,有点意思。”
“就是太蠢!”
“——正经人,谁会跟父皇做对啊?”
“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也就是申屠嘉开国元勋的身份,父皇不敢真拿他怎么着;”
“若不然,诏狱塞的下中大夫袁盎,还能塞不下他一个申屠嘉?”
嘴上含湖其辞的侃着,刘胜也终于将牙缝抠干净了,索性站起身,羊装伸起懒腰,实则却是强迫自己,不要再看向刘彭祖手里的烤鸡。
听闻刘胜此言,刘彭祖也是不由停下了动作,倒也没忘将身子不着痕迹的侧过去些,将那半只烤鸡藏在了胸侧。
“诶,阿胜。”
“你说这削藩策,到底好不好啊?”
“怎么满朝公卿都哀声哉道,唯独父皇,就非要信他晁错呢?”
见兄长小气的将烤鸡藏起,刘胜只遗憾的撇了撇嘴,没好气的啐了口唾沫:“简直就是瞎搞!”
“他晁错凭一纸《削藩策》,就想把那些个宗亲诸侯的国土夺了?”
“——老母鸡都知道护着崽儿呢,何况是宗亲诸侯?!”
“偏偏他晁错,还是无差别开地图炮,宗亲诸侯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削土!”
“嘿,也就父皇那二傻子,能被晁错那个愣头青忽悠。”
“要我说,等回头真闹出个好歹,第一个死的,就必定是他晁错!!!”
听着刘胜毫无顾忌的一口一个‘二傻子’‘愣头青’,刘彭祖只下意识转过头!
确定院内没有旁人,刘彭祖才心有余季的从地上起身,忧心忡忡的思虑着,将手中烤鸡递了出去。
“多吃点,啊。”
“要还是管不住嘴,回头再去寻太医令,讨一副哑药······”
满是幽怨的道出一语,刘彭祖便又自顾自摇了摇头,旋即回过身,忧心忡忡的朝殿外走去。
而在刘彭祖身后,终于如愿‘继承’那半只烤鸡的刘胜,却是喜笑颜开的坐回了先前,那块被自己坐出来的屁股印上面,毫不顾忌形象的撕咬起来。
只是一边狼吞虎咽着,刘胜一边也还是没忘继续在背后,说着皇帝老爹的坏话。
“可不就是二傻子么······”
“唔···真香!”
“就是可惜,没有孜然辣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