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老道此言一处,众人俱是沉默不语,皮罗阁更是一时跪在了灵均老道面前,泪如雨下,却是哽咽不能言语,只是不住叩头。
杨法律国师亦是叹气,说道:“既然道长都这般说,大祭司先前的判断,自是无误了。我等今日上得山来,便是要为此事,向道长求取灵丹妙药,救得南诏王回转才是。”
灵均老道看了看杨法律和尚,又看了看泣不成声的皮罗阁,一时轻声说道:“生老病死,乃是天数循环,人力万难更改。南诏王如今这般,乃是命数,并非有人诅咒,而是寿元将尽。这般,老道也是……”
乌蛮大祭司一时打断灵均老道的话语,说道:“道长!南诏王不过刚刚四十,怎的会寿元将尽?我南诏自先祖细奴逻以来,从未有过诏主这般早逝的情况!更何况,皮罗阁今年也才十七,若是南诏王身死,这诏主大位,他又如何当得?”
灵均老道一时沉默无言。一旁的望舒等人早已从几位高人话语中知晓了情况,看着皮罗阁悲切样子,也是心中难忍,一时纷纷上前劝慰,却是说什么也不能劝住他,只看着他越发哭得难受,又是朝着灵均老道叩头不止。
杨法律国师也是朝着灵均老道说道:“道长,你们道门养气存真,不似佛家修来世而不修今生,定然是有延年益寿之法,救人续命的灵药的!还请道长赐下仙药,救一救南诏王!”
灵均老道闻言,也是知道杨法律和尚所言不差。道家与佛门不同,乃是修行当世,以求解脱升仙,故而一应的延年益寿之法,长生久视之道,从来不缺。神通法门的出现,乃是与诸教派的修行有着莫大关联,像是佛门求来世而不修今生,自然没有那些长生之法,就连佛祖释迦摩尼,也是涅槃之后成佛,并无长生之道。
只是南诏王乃是一方人王帝主,理论上不得修有神通,更不可能长生久视,这却是道门一贯的规矩,灵均老道自己也违抗不得。莫说是一个区区西南的南诏王,就是中原天州的九五至尊,从始皇帝开始,也没有哪一个能够逆天改命,对抗生死轮回,却是个个都不得长生,却是定数。
如今南诏王虽是春秋鼎盛,可是天命叫他活到四十岁,那他便只能活到四十岁,却是谁也不能更改的事情。更何况灵均老道这一支,原本就不是修炼丹道的,没有那等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不能够逆转乾坤生死。若是南诏王身上不适,有个什么急病之类,灵均老道还有法子,可是他如今乃是寿命将尽,死于天数,却是叫灵均老道一时无法。
看着灵均老道这般样子,皮罗阁一时哭得更惨,更是膝行几步,跪倒了三清天尊的神像面前。他自是知道,若是灵均老道都不能救得自家父亲的性命,除了求三清天尊怜悯,却是再无法门了。
灵均老道见状也是叹气,却是知道皮罗阁之前已经在三清面前发下了宏愿,如今宏愿不曾完成,又要再求其他,却是万万不能的事情。三清天尊原本只是法理显化,乃是大道的一部分,却是没有这些人类的情感一类,最是大道无情,自然不会回应于他。
乌蛮大祭司和杨法律和尚看着灵均老道的神情,也知道如今只怕这位道家高人也是无法,一时之间,两人面如死灰,却是失了最后一丝希望。想到若是南诏王身死,以如今南诏的情况,只怕是一时要陷入风雨飘摇之中。皮罗阁如今尚且年幼,只怕还不能执掌南诏一方的政权,一旦失去了他父亲盛逻皮的庇佑,想来他是坐不稳这南诏诏主之位的。
众人俱是着急,却都是没有办法。杨法律国师佛法精深,更是供奉着准提道人这位大能,却也对此无计可施,知道佛家最讲究因果缘分,一饮一啄,生生死死,都是定数,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为南诏王延寿;乌蛮大祭司更是对此束手无策,却是他自己都难保自身不朽,也只是享有肉体凡胎的寿数,哪里又能帮助南诏王脱离劫数?
一时之间,众人俱是无法,就连一旁的委蛇和凤鸾两位大妖,也只能干着急,帮不上什么忙。
西南一带的道门气运,归根到底是牵涉在南诏之上,若是如今南诏王身死,皮罗阁匆忙继位,诸事纠缠之中,只怕莫说是道门,就是整个南诏,都难得以保全。灵均老道一时也是心中疑惑不解,却是道门兴盛于南诏,乃至于南诏今后的种种,冥冥之中都有定数。可如今看南诏王的情况,这定数又似乎有变。饶是他能够窥探过去未来,这下子也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也是不住暗骂自己,为何没有一早关注南诏王的寿命问题。
皮罗阁在三清神像面前,已经磕头磕得鲜血直流,混着眼泪鼻涕,一张脸顿时模糊一片。可是三清这一次却没有回应皮罗阁的请求,只是像寻常泥胎一般,没有半点神异显现,只冷冷俯视殿中众人,没有丝毫动作。
南诏王盛逻皮一死,六诏的局势就会发生莫大的变化,届时就算是灵均老道和一众高人大妖合力,保住南诏一城,却也无法改易五诏大兴的结果。到得那个时候,灵均老道和整个道门先前的一切安排,就将化作乌有,西南之事,也算是彻底失败。
这一点上,灵均老道自是十分疑惑,却是早已窥见了一部分未来因果,事情原本不该是这般样子。按照道理来说,道家修士窥见的未来,一般都是十分模糊,却也是准确无比,绝对不会有什么偏差,中间无论如何变化,都不能改变这一结果的发生。可是如今看来,南诏王身死在即,灵均老道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事情只怕就在这一日之内,若无转机,一切便是空谈。
就在众人着急疑惑的关头,三清观中突然荡漾起一阵清光波动,却不是来自于三清天尊神像身上,而是从正殿中央的一块空地上爆发而出,一时震荡。
灵均老道脸上一喜,连忙招呼众人站立一旁,心道转机原是在此,却还是顺应了自己先前窥见的天机。心绪激动之下,众人俱是垂手站在一旁,就连乌蛮大祭司和杨法律和尚都不例外,俱是感觉到了这道清光的浩渺磅礴,比之灵均老道,都要强横许多。
原本西南之地,除去三清天尊和准提道人这等混元大罗圣人,天地法理显化不算,灵均老道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就是千年妖王委蛇,也要让他三分。可是如今在三清观中荡漾起的这一道清光波动,却是比之灵均老道还要强上许多,一时竟叫众人敬畏不已,难以自持。
随着清光扩散开来,一时占据了三清观前殿的小半,灵均老道连忙拱手弯腰,朗声说道:“灵均恭迎道兄!”
这话一出,众人心里多少还是安定了些许,却是从灵均老道的言语之中,知道了现下降临的这一位,也还是道家修士,不是上界神明。自从三清观建立一来,断断一年不到,众人已经见识了几次神明降临,实在是心有余悸,特别是委蛇和凤鸾,更是惊惧不已。
神祈降临得越多,这南诏的因果牵涉便是越大,虽然众人能够从其中获得更多的机缘,却也要冒着更多的风险。若是真如数千年前的封神一战,诸天神佛都降临在了南诏,只怕众人都会沦为大劫之中的劫灰,却是莫说证道,就是存身,也是十分不易了。
得知降临的还是一位修士,众人俱是松了口气,却都看向那清光之中。只见这清光弥漫开来,却无人形出现,只从其中传出一道听不出男女,听不出老幼,直教人觉得清冷的声音道:“灵均,南诏王命在旦夕,牵涉道门气运。我等如今赐他还丹一粒,助他延寿一纪,以全南诏功果!”
说着话,这清光之中便有一粒似金非金的丹药飞出,落入灵均老道手中。灵均老道连忙掏出一支玉瓶,将这丹药收好,一时又是行礼道:“多谢道兄赐药,解南诏危局于无形!”
那声音淡淡“嗯”了一声,一时又是转向,朝着一旁满脸鲜血涕泪的皮罗阁说道:“遇事一味求人,不知求己,万难有所成。你好自为之罢!”皮罗阁闻言一愣,随即脸色苍白,想起他这一年一来,无论实在天火劫数之中也好,镇压河蛮人之时也罢,就连如今自家父亲性命垂危,却都是祈求外力帮助,自己毫无办法。这声音一语道破,却是如暮鼓晨钟,点醒了皮罗阁,将他自认识灵均老道等人,见识三清天尊神威之后,产生的一丝怠惰之心击溃,将其重新带回了正道之上。
一时间,皮罗阁也是朝着那清光之中,深深弯腰行礼,却再不曾跪下。
随后,这声音又是对灵均老道说道:“你西南传道,功德无量。若有困难之时,中原道门自当助你,你安心举动便是。”话音落地,就见这清光一时弥散开来,消失在空气之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灵均老道又是躬身相送,良久才直起腰来,看向北方,再次行礼,这才转过身来,朝着众人说道:“此事已了,南诏王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