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在虚无梦境之中,众人都只不过是一缕神念寄托于此,既不能够被伤害,也不能伤害别人,一时见到这突然出现,而且谁都不认识的老道士,众人几乎就要直接动手了。
修行到一定的程度以后,修士自身对于心灵和记忆的掌握就已经十分高明,就算是在人山人海之间瞟眼见过一面,百年之后大部分修士都能将那人再度识别出来。对于望舒他们这个层次来说,更是自身记忆有如玩物一般,彻底被掌握在自己手中,随心所欲就能删改,亦不会受到精神法门的扭曲。因着这等缘故,望舒不认识这老道士,就证明他根本就不曾见过此人,却是不知此人如何进来。
眼见众人都是一脸警惕和敌意地看着自己,那老道士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缓步上前,站在熊道人和吕道长的两张地图之下,直勾勾看着那地图上闪烁不定的光点,又是一时骤然转头,看着在场的一名昆仑祖师说道:“所以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福地洞天竟然失落了三成有余?你们肩负监察天下之职,这便是失职了!”
那为昆仑祖师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下,生生以垂垂老朽之躯,朝那突兀出现的老道士顶礼膜拜,口中高呼道:“祖师降临!弟子有罪!”
昆仑祖师,叫那人“祖师”?一众人的脑子都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却只有望舒和吕道长似有明悟,相视一笑。五位昆仑祖师,已经是当今道门之中,存在的辈分最高,年纪最大,修为最深厚的凡俗修士,其辈分之高,高到了寻常的师徒传承已经无法计算,大家统称其为祖师,却是连着望舒和吕道长这样的古神降世,对这五位昆仑祖师都是十分尊重的。
如今冒出来五位昆仑祖师之上,还有他们的祖师,自是要叫灵均老道等人都是有些发蒙,却是这隐藏实力,也要有个尽头才是,昆仑山洞天,断不可能还有更强横的前辈高人存在。要真是这样,其余一众福地洞天之中,说不定还有多少老儿不死的前辈高人存在着,那么这一次的天地浩劫,简直就是玩笑一般了。
那昆仑祖师与老道士见了礼,又见众人都是一脸茫然,便也在老道士的允许下缓缓起身,对众人道:“不怪你们不晓得。眼前这位,乃是千年之前,终南山一脉的乾明祖师,是古炼气士的修行者,与千年前昆仑山洞天一战之中,下落不明,原以为是被西王母连同那些苯教修士,一并抹杀了,却不料……我一直疑惑,自我道门得到昆仑山洞天之后,西王母一直对我等极多照顾,却是当年为何痛下狠手……如今,一切都是分明了……”
昆仑祖师这么一说,终南山张老道也就颤颤巍巍上前,睁开昏花老眼,仔细瞧了瞧那老道士,一时便也吓得跪倒在地,叩头不止,口中喊道:“乾明祖师在上!弟子老眼昏花,不识真人!祖师比起千年之前,愈发丰神俊朗,返老还童,弟子眼拙,一时不曾认识,还请祖师责罚!”
其实听到昆仑祖师喊出声那会儿,望舒和吕道长便是已经晓得了眼前这人的身份。原是当年徐福飞升之时,东王公和西王母曾着他下界安排,命令道门高人夺下昆仑山洞天的所在,又是西王母做出了承诺,会保护道门当时的一众高人在自己的神域之中,既不叫他们衰朽老死,也不叫他们飞升之后迷失了自我,而是保存他们的实力,为中原千年之后的浩劫做准备。
如今浩劫将至,西王母自然也就是将这一众千年之前的道门高人尽皆放了出来,叫他们回到凡尘俗世之中,却是为着浩劫做准备。西王母居于昆仑山洞天之中,执掌一切阴气和金行之力,又是有玉髓、蟠桃和不死药在手,本身就有为人延年益寿的手段,却是这些当年被收入神域之中的道门高人,在西王母的照顾之下寿元大增,如今不仅不见衰朽,反而是返老还童,愈发年轻,才叫张老道一时不曾认了出来。
乾明老道士在千年之前,于道门之中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比之如霜道姑还要恐怖几分的存在,却是其本是先秦炼气士的出身路子,后入了道门也一直放浪形骸,嬉笑怒骂,都是一把好手,威名远播,震慑古今。先前不曾相认只是,昆仑祖师和张老道都是不疑有他;一时认出了这位高人,却是叫他们个个吓得浑身冷汗,生怕得罪了这位暴脾气的祖师,一时间磕头如捣蒜一般,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经。
乾明老道士倒是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暴脾气来,也或许是这千余年在西王母的神域之中,受太阴之气洗练,本身阴阳合一,已经不再似之前那般极端凶猛,精神愈发内敛,不曾叫望舒他们看见了一位放浪形骸的祖师,始终还是神仙中人模样,微笑着看向众人,道:“往事越千年,如今换了人间。道门在这千年之中,倒是愈发人才济济,竟是先天古神都有四尊在此……奇怪了,当年徐福带来的婴儿只有三人,这里为何会有四名古神?”
说着话,乾明老道士便是转头看向了他最不熟悉的吕道长,原是当年徐福带望舒他们下界的时候,乾明本人也是见过望舒师兄妹三人的,虽是三人当时还是襁褓之中的婴儿,当元神气息不会有错,老道士自然能够认出他们三人,却是不认识吕道长。
吕道长见得乾明老道士朝自己看来,正欲解释,一时就见昆仑祖师悄悄拉了拉乾明老道士的衣袖,满脸冷汗道:“祖师在上,这位乃是东华帝君仙人转世之身,还请祖师多多礼待为妙……”
乾明老道士穿得是先秦的高冠广袖大氅,不是后世的道袍模样,袖口其实已经垂到了膝盖,被那昆仑祖师一拉,也是叫他着实心中不满,又是听闻话语,随口道:“原来如此!为我道门劫数,东华帝君都是降世临凡……等一下!你说他是谁?”
昆仑祖师这会儿已经面无人色,满脸纠结尴尬,又是不得不作出回答,只得小声道:“原是上界尊神,东华帝君……大神东王公的道门之身……”
噗通一声,乾明老道士直接跪倒在了吕道长的面前,却是他身份地位,在道门之中都是高绝,然而始终还是凡俗修士,未曾飞升成仙,到得此番浩劫渡过,老道士功德圆满能够飞升成仙的时候,自然要经过朝拜东王公一关,却是此时此刻,面对执掌自己能否成仙的古神在此,乾明老道士也是无法保持淡定的。
倒也不怪乾明老道士眼光差,认不出东王公的转世之身,而是吕道长本身,就不是完整的东王公意志转世,而是东王公的道门之身,被称作“东华帝君”的仙人转世临凡,又是不像望舒他们那样完整降临,此刻的吕道长也还是凡人的血肉之躯,若非是一丝古神气息,被与西王母相处多年的乾明老道士把握到,吕道长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是不会暴露了身份了。
笑吟吟看着乾明老道士,吕道长便也是伸手将其扶了起来,口中道:“我如今已经转世,乃是血肉之躯的凡俗修行之人,在道门之中的辈分,尚在灵均道长之下,比起几位祖师,自是远远不如。祖师拜我,交恶无地自容,愧不敢当。”
乾明老道士在千余年前,乃是道门之中一等一的高手,当日昆仑山玉虚宫遗迹出现,便是由他领头,率领一众道门高人,攻入其中,与当时的苯教大能争夺那一方洞天的归属,最终获胜,自是不凡。事实上,乾明老道士如今虽是还不曾飞升,却也是半只脚踏进了天界的人物,若非是中原面临浩劫,他其实早早可以得道飞升,自是无碍的。
之前一直德高望重的昆仑祖师,在如今的乾明老道士面前也是唯唯诺诺,一时小声给对方讲述着这千余年来的一切变化,颇有些小辈给长辈汇报工作,或是下属给上级述职的意思。乾明老道士听着昆仑祖师开口,一时道:“我等虽是在西王母的神域之中,本身意念倒也不曾彻底被禁锢了。受西王母关照,我等得以神游天地,感悟苍生,对于如今的情势,我等自是清楚,你不必多说。”
说着话,乾明老道士也是一时环顾,看向五位昆仑祖师,叹道:“你们五个,相处千年,倒是真炼成了难得的手段,无人一体同心,元神真灵都不分彼此,很是难得。不过你们始终是在洞天之中,生存超过千年,本身寿元已经衰朽,离开玉虚宫之后自是难以长存。我此番来,持有西王母赐下不死丹药,你们分而食之,延寿百年,待得渡过劫数,一切再作商讨。”
五位昆仑祖师齐齐称是,面露喜色,如今总算也是得了延寿的法子,不必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就要身死道消。望舒则是一直在旁听着,这会儿才开口道:“乾明祖师在上,我听你言语之中,此番西王母神域之中,似乎不止出来了单独你一位。却不知究竟有多少前辈高人,当年被西王母护住了?”
争夺玉虚宫遗迹的事情,乃是发生在望舒他们转生,徐福下界之后,故而望舒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这会儿问出。乾明老道士问得望舒开口,一时转头对他恭敬道:“月御神不必客气,我等老儿不死之辈,共有三十六人,如今都在昆仑山洞天,玉虚宫遗迹之中。老朽能来此间,乃是西王母大显法力,创造奇迹的缘故,我等肉身,都还不曾离开昆仑山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