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昆仑祖师称呼自己为“徐福”,望舒其实还是有些发蒙的,不过此刻的他,乃是在旁观徐福的记忆,虽然是以第一人称,以便更好地体会飞升的过程,可是归根到底,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千年前的一段往事,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的记忆,却是不会改变,不管望舒怎么发蒙,他自己,或者说是徐福就已经开口道:“如今千年浩劫将至,道门已显疲态,我却不得以而飞升,实在是愧对诸位。若是有缘,我定会重临人间,助力各位!”
那昆仑祖师微微点头,又道:“徐福师叔已经在人间拖延百年,再坚持下去也是于事无补的。天界浩渺无穷,诸神佛都在其中,或许会有慈悲之辈,相助我等。师叔就请安心飞升便是。”
徐福点点头,想要再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沉默片刻之后,叹道:“我观子楚稚子赵正,秉承天地气数而生,说不定是这一次浩劫的关键。在我飞升之后,你等多多与他往来,把握劫数中的生机,存留我道门的道统才是……”
众人尽皆点头,望舒也是便是理解,却是徐福所谓的这一位“赵正”,其实就是后世所称的始皇帝“嬴政”,乃是吞并八荒六合,单凭战国乱局,应运而生之人,随后的历史也的确证明了此人便是这一次千年浩劫之中的关键,道门与其交好,还是有些好处的。
叹了口气,徐福也是仰头望天道:“时候到了,我便先行一步。天道缈缈,尔等也要鼓足勇气才是……”说话间,望舒就感觉自己的身子受到一股莫名之力的牵引,没有丝毫法力波动,便是双脚离地,凌空飞起,受到极东之处的某种事物吸引,一时就要朝着那边飞去。
而在众人的视野中,则是看见徐福一时间周身弥漫起光芒,逐渐与周围的法理形成共振,彼此间相互融入,又是凌空而起,缓缓朝着半悬空中飞去。
一时间,终南山洞天之内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短暂的气候异变之后,便是天音弥漫,天花乱坠,以徐福的身躯为中心,方圆三里范围之内的虚空之中,都是有着一指长,两头尖,中间圆,截面光滑,其中光彩隐约的晶体凝结出来,稀稀落落,一时掉在地面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望舒晓得,这是修士成仙之时,天界法理加身,人道法理剥离而析出的“天晶”,乃是天地之间,炼制法器最好的材料,因近千年来甚少有人飞升,此物在望舒的印象里简直是无上的宝物,却是以此物炼制法器,法器成型之时就有仙器的根基,最是罕见不过,又是十分难得。
然而在场众人,谁都没有去看一眼那些天晶,却是徐福飞升的场景,对于他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十分难得的经验与体会,能够观礼仙人飞升,乃是每一位修士渴望的机缘。区区天晶仙器,不过是身外之物,自是不能动摇他们的心神。
而望舒这边,则是随着徐福的飞升,整个人的意志仔细地体会着这一切。这种感觉,着实是难得,又是比起当年他在女娲宫中看见那六幅壁画之时,还要清晰准确几分。女娲氏留下的壁画,始终要看见的那人能够理解,才能展现全部的景象;而徐福的记忆,则是他本人已经体验过一次,再无差错,望舒能否理解整个飞升的过程,都不影响他感知到周围的一切。
仙人飞升天界,是每一个修士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却是在飞升的过程之中,凡俗身上后天而来的一众法理都会被逐渐剥离,转而由真实不虚的天界仙人法理代替,无论其飞升之前,修行的法门如何,专注于肉身还是元神,在飞升的过程之中,都会经历一次脱胎换骨的变化,肉身转化为仙人之躯,元神强化到仙人级别,更主要的是其本尊的意识,在这一个过程之中会得到深刻的锤炼,从此天人之隔,不再是难以逾越,俯视人间,内心中也能得到一丝安宁。
徐福飞升的过程,看似十分缓慢,实则在转瞬之后,他整个人就已经离开了终南山洞天的范围,一路朝着九天之上飞去。又是随着自身位置的拔高,望舒借助徐福的眼睛,也看见了下方的地面逐渐变得模糊而扭曲,大地与天空交接之处,不再是一段平直的线条,而是逐渐显露出了些许弯曲。
这一下子,望舒便是理解,所谓“天圆地方”,并不是对天地准确的描述,却是按照他现在所看所想,大地本应该是圆的,是一个球形一般的存在,而不是一片平坦漂浮的地面。
其实这等猜测,中原古时的圣贤们就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却是这大地若是平坦的,就会带来两个无法解决的,光影上的悖论。其一,是日出东方,若然大地平直,那么在日出之时,每一个高处地面的存在,都毁在极西之处,投下无穷远的投影,影子只有被实物挡住,才会显露出来,是为事物垂直于地面,阳光与地面平行,理所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然而这样的情况,与现实并不相符,故而一众古人,其实也曾经猜测大地本身不是平直一片。
其二,则是若然大地平直,那么众生站直了身子,朝着远处望去,理该看见无穷远处,一切没有被阻拦的东西。然而事实情况是,即使是望舒这样的仙人之躯,目力过人,极目远眺,也不过能够看见百余里外的些许影像,却是再远的地方,就要靠近才能看见,也侧面说明,大地本身乃是有着一定弧度的。
其实要说起来,这等理论在最早的神话传说之中便已经隐藏了真相,却是民间传说,盘古开天一事,打头一句,便是“天地浑圆如鸡子”,已经透露着这一个真相。若为“鸡子”,便是鸡卵,却是这一句话中,说天地像是一个鸡蛋一般,现在的望舒理解起来,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却是天如蛋壳,地是蛋黄,天地之间,一切虚空和大气,便是半透明的蛋白。古圣贤传下这等传说,其实已经阐述了天地间最真是的真理,只是若非升仙过程中,寻常人很难证实这一个道理的真假。
明晰了天地的形状和存在方式,望舒对于一应虚空法门的理解便是瞬间上了一个台阶,却是修士对世界本身的理解愈发透彻,其施展神通法术来便愈发轻松,到得理解世间一切道理的时候,修士本身也就与“道”相差无几,就连混元大罗圣人之师,天地玄黄之外紫霄宫中,象征大道本身的鸿钧老祖,也要以己身合道,便是这等道理。
一时间,望舒心中很有收获,又是感觉到徐福飞升的方向,并不是竖直向上,穿越九天罡风,而是跨越了一部分空间,朝着东方的天空之中,某处不处于现世之中的虚无所在飞去。稍有疑惑之后,望舒便是恍然大悟,却是徐福如今的路线,并不是直飞天界,而是要先往东去,朝拜了掌握男仙飞升之路的东王公,才能以符合法统的仙人身份,进入天界之中。
一时间,徐福似乎是竟如了某个凡人不能踏足的境界之中,周遭属于现实世界的一切都逐渐淡漠消弭,只留下充塞一方世界的纯阳之气弥漫,与望舒先前在神域中见到天照大御神的感觉很是相似,却是不多时,徐福便停下身形,朝着面前的虚空恭敬行礼,朗声说道:“下界修士徐福,修行八百三十二载,感悟天道变化,化育自身一重天地,受天界法理接引,飞升至此。扶桑大帝,青木帝君,东华帝君王公在上,弟子徐福谨叩首!”
说着话,徐福的身子就是一时跪拜下去,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又是叫望舒一时间惊讶非常,却是他一直都不知道,传闻之中的古神东王公,原来还有“扶桑大帝”这一个称谓,却是徐福如今所在的境界,搞不好就是东王公所居之处,也就是后来被开辟为扶桑的那一片虚无缥缈之气,却是原来这一件事情的背后,还牵扯了这么深刻的因果和隐秘,倒也只有徐福这样的上古修士,才知道其中的奥妙。
然而更叫望舒惊讶的事情,下一刻便是骤然出现。之间徐福面前的一片虚无纯阳之气,在徐福三跪九叩之后,一时间凭空扭曲成型,显现出一道浩然飘渺的身影来,振动虚空道:“下界修士,近三百年无人飞升。你修行八百余载,能成大道,可谓过人。某观汝修为扎实,心性纯良,今准你仙籍,许你飞升,得入天界,享天仙果位寿元……”
望舒一见那人影,脑海中便是嗡嗡作响,再不能听清他所说的是什么,却是心中惊骇太过,元神都一时难以自持,饶是现在乃是沉浸在徐福的记忆之中,望舒并不能开口说话,却也不断在心中咆哮怒吼,自语道:“东王公……是吕道长?吕道长……吕纯阳……是东王公转世之身?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望舒心念震撼,原是看见面前的东王公身影,虽是不很清晰,可的的确确就是两百年前转世人间的仙人,与灵均老道一门相处百余载,亲自传授了望舒扶桑话语,执掌当今终南山洞天的转世仙人,吕道长!
怪不得,吕道长精通扶桑话语……怪不得,自己降临扶桑之时,东王公亦请安倍晴明前来迎接……一切,看来都是算计好的!
而也就在望舒心念震撼的瞬间,那东王公的身影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一时看向徐福,又是开口道:“下界修士徐福少待,我还有些话,要与你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