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般话语,望舒一时间也是觉得莫名地好笑,却是自己刚刚来到这洞阳山,就已经有了新的目的地么?这些年里,望舒围绕着整个中原大陆,到过极南的南诏,极东的泰山,极北的终南山,如今难不成还要往极西的昆仑山走上一遭,走遍这洞天福地的四极么?
一时间,望舒也是只感觉一股阴谋的味道,一时转头看向灵均老道,暗道莫不是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又遭了师父的算计,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罢?可这一转头看,望舒也是愣了一愣,却是灵均老道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并不愉快,随即便也听他说道:“闲元,你要晓得,那昆仑山原是古神西王母的道场,西王母又是诸多古神之中,十分强大的一位,掌管天下的阴气和灾殃,却是……”
闲元道长听灵均老道这般说,一时也轻声道:“昆仑论道盛会,百余年才有一次,如今浩劫将其,后几次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举行。你这徒弟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总该叫他参与,否则始终在你庇护之下,孩子是长不大的。更何况,自千年前玉虚宫投影遗迹出现之后,西王母便一直没有了动静,这千余年来,我道门不也顺顺利利地在昆仑扎根,好生发展了么?你又担心什么?”
灵均老道闻言沉默片刻,许久之后才说道:“有些事情,你也不是不晓得……望舒的缘分要比常人好得多,万一惊动了西王母,只怕又有诸多变数产生。如今陈祖师飞升在即,正在与我合力推算未来因果,力求在他飞升之前,将一切都尽量把握了,却是着实分不出心神来照顾这些弟子……”
闲元道长笑笑,说道:“你徒弟好歹是个教宗高手,昆仑如今又有诸多高人云集,难不成你还怕我们不如你,护不住他么?也罢,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一切都还要看你徒弟的意思,却是他本人都不曾开口,我们争执什么?”
灵均老道闻言看向望舒,见他脸上神情,也是叹道:“望舒,你意下如何?为师虽是说了这些,可若你真想去,为师自也不会拦着你就是。”
望舒点点头,知道灵均老道的脾气,却是在南诏那么多年,他也不是时时刻刻尊崇灵均老道的安排,相反是灵均老道对他们多有迁就,事前反对,事后还是全力帮忙,又是从来不曾强行阻止什么,没有寻常世俗之中的家长作风,这一次自然也是不会例外。
平心而论,望舒对昆仑山倒也真还有些好奇,却是那昆仑山盛名已久,并不在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之内,而是被划分为十洲三岛之中的一岛,古来便是仙家圣地,也是如今唯一有据可查,真实不虚的古神道场所在。
再加上,千余年前,混元大罗圣人元始天尊的玉虚宫曾在昆仑山显出投影,帮助道门渡过了上一个千年的灭法浩劫,其中因果纠缠,既与众人即将面临的,三百年后的浩劫息息相关;又是跟望舒先前曾有缘分探索女娲氏遗迹的经历颇有相似,若是能够前往,倒也不失为一个累积经历,增长见识的好机会。只不过……
仔细想了想,望舒还是恭敬对灵均老道说道:“师父,弟子本心之中,愿意前往。只是先前师父与闲元师叔话语之中,几番提起昆仑山那位古神西王母,却不知她与弟子有什么因果纠缠么?为何会叫得师父这般担心?”
灵均老道的身影为不可及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叹道:“西王母乃是上古神祈之中,最为强大的一位,与东王公相对,分执天下阴气与灾殃,同时统率着天地间一切的女仙……你该晓得,成就神道,便是受昊天上帝持元始天尊符诏管辖;而不成神而成仙的,便是男仙受东王公节制,女仙受西王母统辖。你从来仙缘极好,这世间六位混元大罗圣人,都是叫你见了五位的法身,却是若然去了昆仑,引起西王母的注意,只怕会有些麻烦……”
望舒一时疑惑,道:“西王母虽是古神,也是我道门供奉的神祈。千年之前,原是道门与苯教相争,才冒犯了西王母的道场,触怒于她。弟子此番前去,自是处处小心,避之唯恐不及,自不会出触犯古神威严,又怎会有麻烦?”
听话听音,灵均老道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望舒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一时也是长叹道:“古神与天庭众神不同,乃是先于人族存在,自身脾气秉性,并非一应地迁就平和。古来传闻之中,与西王母有所接触的,多少都是受了些许为难,却是为师也……唉,罢了,你既然想去,那便去上一趟也好,算是不违背了陈祖师遣你下山,增长见识阅历的初衷。为师不多说什么了。”
望舒微微点头,朝着灵均老道深深一礼,又是听得一旁的的裴铏好奇道:“诸位仙人,你们说得西王母,便是传说中的王母娘娘么?”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都是笑了起来,便有一旁的老道士小声向裴铏解释这其中的区别,尽量叫他将古神西王母和民间传说之中的王母娘娘区分开来,告诉他昊天上帝固然就是玉皇大帝,那西王母与他却是没有什么纠葛,其中自然是有民间讹传之处,也是神话发展千年以来的诸多变化。
说着说着,老道士一时也是谈性大发,一时将道门的传说,民间的神话和诸神之间的关系给裴铏理了一遍,一时彻底无视了周围众人,叫灵均老道看着也是一时好笑,对闲元道长道:“看来你我不单理念想通,收徒的缘分也是颇有相似。那日我遣嘉月过来,好生与你这弟子论一论道。”
闲元道长满脸尴尬,一时掩面哭笑不得,好半天才说道:“不多说了。望舒,你若要来,需在三个月之内赶到,却是这昆仑论道之会,三个月后就将达到巅峰,若是错过了时候,不单收获会大打折扣,只怕到时候你连昆仑山的洞天门户都找不到了。”
灵均老道也是点头,又是说道:“昆仑论道,与泰山之会不同,你若是去了,处处都要听从闲元道长的安排,不得恣意妄为。如今那法理天堑,尚有些许时日才会消弭,只怕你要取道回鹘,绕开南诏和吐蕃才难到达,路上却要小心。出离中原之地,便再不是圣人道统流传之所,天地之间的法理与中原不尽相同,你的神通也会受些影响,自己多加小心。”
望舒这才想到这一点,却是如今,法理天堑彻底隔绝了南诏、吐蕃和中原三地之间的修士往来,而昆仑山脉又是刚好隔断了吐蕃与回鹘之间的去路,使得整个吐蕃被封闭的同时,中原修士想要前往昆仑山也只能绕道回鹘。
道门一众修士的力量,乃是来自于自身与天地之间的交融共鸣,无论是丹道也好,符篆也罢,都是一般的力量源泉,却是只凭自身若蕴含的力量,人类修士是做不到移山倒海的,只有借助天地大势,才能施展诸多凡人想都想不到的神通。
而中原的法理,乃是数千年前,圣人传下道统,定鼎天下之后就一直发生着改变,数千年来已经与南诏吐蕃或是回鹘之地多有不同,这也就意味着习惯了中原天地法理的修士们,离开中原之后,自身的神通会受到一些影响。先前望舒他们去往南诏,原是三清观建立之处便引动了三清天尊的法理之身降临,才叫南诏的情况一时发生改变,却是其余的化外之地,尚没有这般机缘。
这倒也难怪一众修士们对这一次的昆仑之会不感兴趣,却是那回鹘虽没有圣人道统流传,可其本身也有类似巫教一样的原始宗教存在,若是中原修士在当地与本土修士产生了矛盾,自然是要吃亏,再加上法理天堑的阻隔,也就使得众人实在不愿意冒险前往。
不过对于望舒来说,这些倒也不是太困扰他的问题,一旦他自己做了决定,面前拦着刀山火海都是无用的,一时便也好生答应,就看着灵均老道神情复杂地散去了身形,收回了意念,那闲元道长也是好生交代了老道士,叫他照顾裴铏,一时便也离开。相比起灵均老道,闲元道长降临意念,却是穿过了两个国度,甚至穿越了法理天堑,若非是在他自己的洞天之中,只怕显形都是困哪。
裴铏一时听得望舒要走,连忙拉住望舒的袖口,说道:“望舒仙人,你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望舒笑了笑,说道:“洞阳山高人众多,你留在此处乃是最好不过。我此番前去,还要绕道回鹘,你先前也听我师父说了,却是对我自身的神通都有不小的限制,只怕保不住你,便不带你去了。更何况昆仑乃是仙家之地,我始终看你没有什么仙缘在身,贸然前往,也是有害而无益的。”说话间,望舒转头看向那老道士,继续道:“就要麻烦师弟,好生照顾这小子了。”
老道士微笑点头,说道:“裴铏小弟自身天赋过人,对于一众仙家传说十分敏锐,留在此处,我也好多与他说些故事,想来不会叫他太过无聊,请师兄放心就是。”
望舒点头,一时看向裴铏,见他满脸不舍,却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坚持。始终虚无缥缈的昆仑山,千里迢迢,对他的吸引力虽然很大,却大不过面前这位博学饱读,又是语言天赋过人的老道士,听他讲故事,倒是颇有听袁伯说话的意思,一时也是叫裴铏生出了几分亲近,自己也安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