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六月,三诏诏主终于无法抵抗南诏和李唐的大军,又是长时间征战,引发了诏中百姓的不满,祸起萧墙,一时民怨沸腾之下,再也无力抵抗南诏王的大军,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失却了先祖诏主的威风,一时死走逃亡,尽皆被皮罗阁攻下。
而在此期间,邆赕诏的新一任继任者也是着实闹腾了一番,却是罗颠死后,又有老臣打出柏节夫人的名号,想要东山再起,对抗南诏。皮罗阁以雷霆霹雳手段,直接将其击溃,却是一时叫得新诏主颠之托仓皇出逃,最终客死他乡,邆赕诏彻底覆灭,一举并入了南诏版图之中,
至此为止,存续百余年的乌蛮六诏部族悉数覆灭,尽皆归一,版图并入南诏,形成了以洱海为中心的乌蛮政权。其中又是接纳了白蛮人和河蛮人,南诏势力一时急剧扩大,国力雄厚。皮罗阁借此立国,国号为“大蒙”,也是以南诏王族姓氏立下。对外,则是将这一个新兴王朝唤作了“南诏国”,一时名传中原,上达天听。
而与此同时,西南三教的势力一时也是有所增长,其中又以佛门增长最多,道家次之,巫教最少。三教之中,佛门所提倡的修缘福报和因果轮回,原本就比较贴近百姓们的生活,顺应王化,自然是在皮罗阁的大力宣扬之下,一时流传广远;而道家则是亲近自然,灵均老道近些年又是闭关不出,宣传乏力,却是借着三清天尊点化南诏土主的故事,也有流传;至于巫教,本来就是全民信仰,排外性质很强,只尊崇乌蛮先祖,自然发展也是薄弱些许。
六诏归一,成就南诏,皮罗阁这边也是动了别样心思,一时召集群臣商议,又是遣人上山来请灵均老道驾临,却是要商量着迁都,将国都由王舍城迁至洱海边上,说是南诏地方太过偏远,不利于统辖如今急剧扩张的领土。
对于此,灵均老道好言回绝,自称最近正在闭关修炼,不宜下山,却也安排了望舒前去,临行之前还交代了诸多事宜给他,叫他随机应变。也是原本皮罗阁上山来请,就知道难以请动近些年不怎么出门的灵均老道,本身目的就是望舒,却是柏节夫人事情之后,两人再不曾相见。毕竟有几十年的情谊在,皮罗阁却是相信,没有什么矛盾是不可化解的。
望舒自然是欣然领命,又是受了灵均老道一番指点,心中有数,自是对着前来的那位使者说道:“既然云南王召见,我便替师父走上一遭。你可先去回了云南王,我随后便到。”
那使者却是站定不懂,捎带些惶恐道:“望舒道长,我等来前,诏主降下口谕,已是派遣仪仗随行,定要请您与我等一道,省去路途辛苦。还请道长慈悲,莫要叫我等为难。”
望舒闻言一笑,却是没想到皮罗阁考虑这般周详。他并没有灵均老道那等挪移虚空的手段,自行赶路也是要耗费些许精神,只是自由散漫惯了,一想到与众人同行,就是有些尴尬。既然如今皮罗阁已经安排好了,望舒倒也不多推辞,便一时向灵均老道等人告辞,随着那使者上了大轿。
灵均老道目光穿过墙壁,看着停在三清观之外的仪仗,一时也是摇头,倒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众人是养道存真的,世俗荣华,归根到底都是过眼云烟。皮罗阁以王公贵族大礼,迎接望舒下山,多少有些不合礼数。不过在望舒眼里,牛车马车,八抬大轿都是一样的,心中没有荣华,一切自然也就不是荣华,灵均老道便也随他承了皮罗阁的心意,也是知道两人之间兄弟情长,都是一番好意。
众人刚要动身,就觉得平地忽然起了大风,又是带着淡淡腥臊味道,一时却又骤然停息。诸侍卫皆是惶恐,也知道这山上神灵妖怪众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又听见大轿之内,望舒朗声道:“没事。启程罢!”众人这才安心些许,架起仪仗,只是抬轿子的几人,隐约觉得这轿子有些重得过分,单凭望舒道人那等清瘦身材,似乎不致于此。
不必多说,便是文狸听见云南王邀请,自架起一阵妖风,化身潜入大轿之中,端端坐在望舒身旁,着实吓了他一跳。也是知道文狸怕是馋了南诏王宫的美食,平日里又是不敢随时去麻烦委蛇,这下听闻有打牙祭的机会,自是跟来,望舒也就笑笑,悄悄带着他下山去了。
而此刻的南诏王宫之中,一众大臣已经齐聚一堂。在南诏吞并五诏,使得六诏归一的过程之中,这些朝中重臣们的权力也是愈发膨胀,却是先前南诏诏主不过是一方土主,如今却成了能与唐王称兄道弟的存在,作为他的下属,臣子们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一时个个获得了不弱于先前美意诏诏主的权力。虽是从巫教法理上来说,这些臣子的身份并不曾发生变化,可是在寻常百姓的眼中,他们却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大老爷了。
而除了一众大臣,慧明和尚也是带着几名师兄弟坐在了一旁。因为他不仅是大德高僧,在名义上,还是南诏的国师,身份也是不同寻常,今日这般场合,却是不得不打扰他的清修,将他从准提阁中请出来,参与众人议事。
而在慧明和尚的对面,信任的乌蛮大祭司也是与一众祭司毕摩同坐。先前松明楼之事中,前任乌蛮大祭司为了平息五诏先祖的怒火,以血肉灵魂作为祭司,临死之前,随手抓了一名身边的毕摩起来,将巫教教长之位轻易传授。对于巫教的毕摩来说,成为大毕摩的唯一条件,便是能够主持最盛大的法术仪式,却是与年龄无关。当日围绕在乌蛮大祭司身边之人,个个都是有大毕摩的身份,支持差一个巫教教长的头衔,自是传授给谁都是一般,却是巫教本身运作,不似其余两教,内部既有神权,又牵涉王权,更是与百姓们分不开家,自是不需要精挑细选,有个人出来接任也就是了。
众人一时齐聚,也是皮罗阁一统六诏以来,甚少出现的场面。先前火烧松明楼。慧明和尚不曾参与,只是最后随着神祈显化出面,随后便没有再多干涉;而乌蛮大祭司身死,信任巫教教长也有诸多秘密需要继承,一时无暇估计皮罗阁这边,也是因为先前巫教在星回节之前,悄然从五诏撤离,如今要再度回归,还是需要耗费一些功夫。
如今这大殿之中,便是整个南诏国的绝对上层所在,在座每一个人,都是能够调动国内诸多力量,强横无比,一言以定百姓生死的人物,自是十分不凡。大家齐聚一处,原是为了商议迁都之事,却也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只是对迁都的地点有所争议,此刻正在争论不休。
当日,他们这般争论,也是十分平和,不像那日灵均老道与两位高人讨论大土主庙修建位置时那般激烈,却是这国都迁往何处,只是对皮罗阁的统治产生些许作用,个中完全不涉及权力分配,自是不需要众人怀有私心,个个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为了南诏的万世基业,出谋划策,言辞自然是要缓和许多,气氛也是十分轻松。
片刻之后,侍卫一时来报,却是前往三清观延请,灵均道长闭关不得前来,便是派来了望舒道人,此刻已经在了宫门之外。皮罗阁早已算计到这般结果,眼下听得望舒到来,自是十分欢喜,又是着人快快将他请将进来,还不住指责下人不会做事,却是望舒自有随意出入南诏王宫的权力,原是不需要通禀的。
那侍卫也就连忙出去请了望舒,不多时便将他引入了大殿之内。望舒进来之时,包括南诏王和两教教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时起身,施礼迎接望舒道人。倒不是说众人畏惧望舒或是他背后的灵均老道,而是数十载岁月穿梭而过,道家一众高人形貌一如往昔。不用说有修为在身的两教,就是寻常的凡人大臣,也是模糊知道自己与这群道家之人之间似是有了些许区别,生命形态不再相同,天地在两方面前,已经不再平等,自是要起身相迎,以表示对超凡脱俗之人的崇敬。
望舒面貌虽是英俊少年,实际年龄却是与云南王皮罗阁一般,比之慧明和尚还要大上许多,与巫教教长也算是不相伯仲,从岁月上说,倒也受得起他们一礼。只是这两位毕竟是一方教长,执掌大教,与望舒的师父灵均老道身份一般的人物,望舒自然也就是好生还礼,不叫自己无端与别人落下因果才是。
见得望舒进来,身后又还跟着一名妩媚少年,皮罗阁愣了一愣,便大笑着说道:“文狸大仙也来了!正好,我这里有些新鲜饮食,倒是邀请文狸大仙品尝些许!”私底下,看在三清天尊的面子上,三位妖王与皮罗阁都是平辈论交,可公开场合,对于这些巫教的自然神灵,云南王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礼数上不能有失。
文狸一见有这么多人在,一时心中发慌,又看那边一堆和尚,更是一时觉得不爽。不过得闻美食相候,这只馋嘴狐狸也就不再思虑太多,连忙拉着望舒,朝着仅在云南王位置下首,比之巫教都要高上半头的位置走去。望舒原不愿这般,却抵挡不住文狸拉扯,毕竟是五百年上的狐狸,真心急起来,力量不是人族肉身所能抗衡,也就被他拉着,一时落座。
佛门巫教众人,看见这般情景,倒也不觉得什么,心中并无争强意念,也就随着两人这般大剌剌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