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将视线慢慢移开,目光最后落在一楼大厅中央。
“是那个吗?”
桑德回头,整个人愣在原地。
“是,是我的箱子,可是……为什么,我刚刚明明从那里走过来的。”
他说着,快步走向箱子,双手上下抚摸了一圈,最后甚至将整个箱子抱在怀里。
索尔也有些疑惑。
这个箱子,在他进来的时候,绝对不在那个地方!
而刚刚他一番检查,既没有在地面上发现什么能藏东西的机关,也没有任何灵异存在。
那么那个箱子到底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是这个箱子特殊,还是这个房子有索尔没有发现的异常?
想到这里曾经住过一个被巫师塔逐出的学徒,再加上30岁未到三级的学徒很容易发生异变,索尔更倾向是这栋房子存在问题。
可是当他再度运转冥想法,看过去时,房子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不干净的反而是那个半人高的藤箱。
不祥的灰色雾气从里面逸散出来,最后和桑德脖子上的手臂交融一体。
但令索尔意外的,那些灰色雾气有意地避开桑德的身体,只是环绕在他周围。
似乎是害怕伤到他。
确定了这灰雾就是一种尸体的怨气,索尔扬起眉毛,“好像并不是我一开始想的杀人藏尸呢。”
他原本是想和桑德签订协议后就让他带着这个危险的藤箱离开。
虽然对方可能是个随身携带尸体的变态凶手,但索尔不打算多管闲事,而且那只手臂很可能会亲手给自己报仇。
但现在看来,尸体的死亡似乎另有内情。
一个落魄的男人,带着一具尸体到处跑。尸体丢了后,他几次回到令人恐惧的“鬼屋”也要找回来。
一个怨灵,紧紧地缠绕着眼前的男人,却小心地不让自己的气息伤害到对方。
桑德和箱子里的尸体——或者说他脖子上手臂的主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索尔突然有些感兴趣。
他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走下来,“你和箱子里的人是什么关系?”
原本正亲密抱着箱子的桑德浑身一僵,他回头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索尔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却是泄气地低下头。
“果然被您看出来了。”
他颤抖地伸出手,放在藤箱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皮带上,慢慢地解开。
随后,又将箱子轻轻放倒,伸手拨开了黄铜搭扣。
他深吸一口气,勐地打开了箱子上盖。
索尔平静地看着箱子里。
不出意料,果然是一具女尸。
她看起来十二三岁,双手抱膝,侧卧在箱子中,脸蛋算不上太漂亮,如果活着应该也可以称一声可爱。
她穿着一身有些发黄掉色的浅粉色连衣裙,头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黄金发卡。
看起来就像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唯一特殊的,就是她身上没有一点儿伤口,也没有丝毫腐烂的痕迹。
索尔的目光落在那枚金色的发卡上。
这枚发卡和它的主人一样,崭新如初,丝毫没有岁月腐蚀的痕迹。
“应该是这个巫术道具维持着她身体没有腐烂。”
索尔蹲下来端详一遍,发现发卡上的纹路果然是一种巫术符号,只不过是他从未见过的巫术文字。
见索尔并没有触碰女尸的意思,桑德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他开始慢慢讲述自己和女尸的故事。
其实故事很简单,也司空见惯。
为了不让妹妹被欠债的继母卖给一个老头子当玩物,作为哥哥的桑德带着妹妹连夜逃跑。然而那个老头却是个有钱有势的人,甚至还供奉了一位巫师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对桑德和妹妹紧追不舍。甚至出钱花大量人力追踪他们。
而年轻男女走在路上很容易被人盘问,桑德就特意买了这个大藤箱,让妹妹躲在里面。
靠着这个笨办法,他们躲过了搜查。
一切原本很顺利,直到他坐着船从海湾对面的东部大陆,来到这里的入海口蓝水湾。
他从船上下来时,藤箱里传出一些碰撞声。但因为妹妹是逃票上船的,他看着身边那些谈笑的水手没敢乱动,只是拍拍箱子让妹妹安静下来。
而箱子马上就安静了。
桑德就以为刚刚的动静,可能只是妹妹哪里坐得不舒服,调整一下姿势。
可是谁料到当他快速下船,找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打开箱子时,竟发现妹妹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没有心跳呼吸……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说到这里,桑德还是流下了一行眼泪。
这眼泪很安静,无声地顺着眼角滴落,滚过历经岁月沧桑的皮肤,落到他那已经褪色发黄的衬衫开领上。
桑德熟练地擦去眼泪,然后又在裤子上抹干手,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箱子合上。
他会伸手仔细整理女尸的裙摆和头发,不让它们被箱子夹住。
“让您见笑了大人。这箱子不值钱,却藏着我最宝贵的珍品。”
他甚至还对索尔笑了笑。
尽管桑德努力地维持平静,但索尔依旧能从他身上感到那股压抑了许久的巨大悲伤。
见索尔并没有不耐烦的神色,桑德忍不住又倾吐了一些心事。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我当时不想着省那点船票钱,立刻把箱子打开,查看妹妹的情况,她是不是就不会死掉?”
“我一直以为藤箱的透气性比较好,但是没想到……可能是那天有点热,人有点多,乌泱泱地挤在我周围,让她不舒服了。她想换个姿势透透气,却因为我的嘱咐,乖乖忍耐……”
索尔看着再度被重重包裹上的藤箱,“那你为什么还把她放在箱子里?”
“密朵儿喜欢……哦,密朵儿就是我的妹妹,她叫密斯卡,我和母亲一直这么叫她。她不想离开这个箱子,一旦我要把她抱出来,她就会哭。”
“她会流眼泪?”
“是的大人,我没有说谎。”
索尔拄着下巴,“那你把她抱起来我看看。”
“这……”桑德明显露出了一丝不情愿,可是他挣扎片刻,还是伸手打开了箱子。
他怕自己不动手,这位巫师大人就要亲自出马了。
正如桑德所说,当她轻轻扶起妹妹的头颅时,女孩紧闭的双眼就浸出了一个水滴。
当桑德再度抬起女孩的肩膀时,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大人?”桑德乞求地看向索尔,显然是不忍心再次抬高妹妹的身体。
“好了,我看到了,你把她放回去吧。”索尔没有再强迫桑德,但却在桑德放下妹妹后,紧接着说道,“你的妹妹并不是窒息而亡,她是被恶灵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