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奥默还是没能安心乘车。
倒不是他突然急着去周日宁静给的地址看看,也不是刚聊完临时工的事就立马急着加入企鹅物流。
只是尽一份作为‘佣兵’的责任而已。
企鹅物流的事大可以远程通过,他们的总部本就在界门区表层,不然奥默当初那么正常的一次运送大棺材怎么会喊到德克萨斯和能天使?
表层做正常物流,异域搞武装押运,喜欢在大人物的神经上左右横跳的人群,自然也要求懂分寸。
佣兵刚起步就是该发展人际,多个朋友多条路子,更别说企鹅物流本身就代表复数路口,奥默倒也不介意弄个兼职。
也算是圆满达成任务的莫斯提马便也终于提出辞行,本便也有脱身之意的奥默便与其道别。
两人都很礼貌,也都还挂着那份距离感。
并且直至最后,也没觉得俩人一起推着推车逛超市有什么问题,只觉得相处起来轻松又麻烦。
轻松是因为双方交流一点就通,麻烦是因为彼此都很敏锐,对话开始便意识彼此都在揣摩试探的事实,于是这交流也变得有些费心。
倘若不带目的的话,就会好上许多吧?
只能如此期望着将来,然后彼此错开方向。
莫斯提马还要回头跟老板聊聊,今天的经历也算值得公司组织一次聚餐。
倘若林顿先生果断些直接加入,倒也能直接来吃饭而不必去买今天的食材——这种话她也不便说,她自己都觉得有好几种不合时宜的解读方式。
不说也是好的。
虽然可以摘出‘省饭钱’、‘吃大餐’、‘熟悉老板、同事’这三条对奥默吸引力还蛮大的关键信息,但今天不行。
奥默已经打定主意要要走这一趟了,都提前把晚饭材料买了,也就不必赶着回家。
将大袋小袋塞入公文包里,奥默循着电子地图的路线图走到了这异域西区的边缘。
警方给出的情报是从查尔斯杀害老师之后一路逃离的追踪所得。
抛开需要时间且大抵不太管用的占卜与时空回朔不谈,现场找到的那些负能量仪轨器具指向了某个当地黑帮——这也是他与周日宁静的交流中提到过的,同时也和可颂提及了这件事。
不过那位面包人对情报的搜集,只是出于一种情报贩卖者的习惯。
这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事,也没有人雇她调查,她自然是懒得作为。
奥默倒是有心雇她搜集『怪兽』相关话题的情报,不过对这黑帮的调查还是算了吧。
他自己来。
他完全不怀疑这异域的帮派与帮派之间互有联系,就像他对周日宁静吐槽这些帮派是否人手一个负能量怪兽一般。
在追堵查尔斯时,德克萨斯的突然通讯已经证明了大卫等人的目标帮派与查尔斯有关,而警方摸出的现场仪轨又指向了另一个不同名号的帮派——
——还搞分工合作啊?
虽然小帮派之间报团取暖的生存方式并不少见,但如此一来却也增加了调查工作量。
毕竟你总不能指望随便一处据点就正好藏有什么整个大企划的计划书,让你一劳永逸。
那么……会有多少帮派参与?
帮派之上的企业呢?又有多少?
望着远方高耸的大楼,也望着近处这些陌生的建筑,更望着那阴云终是褪去之后,却也仍谈不上令人心情欢畅的黄昏风景,奥默正沉默地站在一条矮巷前思索着。
嗅着了饭菜的香气,也嗅到了些物品烧焦的怪味儿。
大概是些生活垃圾……
科技如此发达的眼下,仍会有些居民为了图个省事而进行这种原始且违规的处理方式。
这种行为主要也出现在这种城际边界,警察不太愿意巡视,居民也很少会去举报,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在这么做,甚至还做过些更加过分的事。
譬如与黑帮合作。
异域为了展现灰色地带而在法律上相较于表层有着颇多的宽泛之处,黑帮正是钻了这些空子才得以存在。
因为异域规则的宽泛之处终归有限,一旦真正过线就会招致清理,所以它们绝大部分都发展不出真正的气候,但它们仍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里不是叙拉古,也不是意罗区,不需要黑帮来代执法者维持秩序。
社会越稳定,黑帮才会越式微,这种东西只该在文学创作中存在,所谓的格调、威严、秩序都是建立在层层鲜血之上,甚至在很多时候,就连那些血都是污秽肮脏。
带着癫狂、带着病瘾、带着性虐。
所以某人曾说过:我对待在异域混黑帮的人没什么同情。
它们伏在秩序的角落,躲藏在城市的边界,与底层居民混在一起,看似互相依靠扶持,实则盘剥欺压。
就连所谓的混在一起,也不过是寄生关系发展过久之后的病入膏肓。
但也正因如此,他还得小心那些或浑噩或堕落的‘伥鬼’。
矮巷、烂尾房、混居房,甚至还有利用塑料板搭建的破烂棚屋,这里一切都在说明破败与落后,而在这样的地方,通常也伴随着夸张的人口密集度。
这里会有许多人,这些人中鱼龙混杂。
你若多加观察,总会注意到他们与帮派成员的相处,那些受到欺压的并不代表与帮派相悖,那些受到奖赏的也不见得收获了信任。
太麻烦了……
踩在一张铺在水滩中的破烂木板上,奥默注视着上面的凌乱肮脏,再看向一旁低矮的砖瓦以及另一侧看起来不过数米的楼墙。
那楼墙有些夸张独特的涂鸦,更有些令他在意的对话声从屋中传来。
“是不是该换班吃饭了?那些警察也不会再来看了。”
“别吧,头儿说这几天蛮紧张的,咱们得多注意点。”
“害,能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是几个破土坛,我说你,不会明天也继续看着它们吧?咱们哥儿几个都打算去德比赛场看看,好歹对得起赌资啊。”
“哼,算了,回头给你带饭。”
显然是没有得到回应的脚步声不快的远去,徒留一人仍旧待在室内。
那个人的呼吸很稳,他的心态也很稳,老老实实地遵守命令,盯着那几个土坛,在同伴的脚步声远去后才想起自己投注的那位黑发马娘。
“都下注了又何必去看呢,仿佛对自己的眼光不自信似的。”
那人便叹息道。
这本也只是不指望他人回应的自言自语,可他又确实听到了回应:
“眼光是需要步步发展的,赛马并非是游戏一样可以买了就不必点开的东西啊,先生。”“谁!”
陌生的低沉颤音几乎是瞬间就要令年轻人扭头,可他的扭头遭遇了最大的阻碍——有什么东西按住了他的脸,那冰冷硬质的感触带着古怪的一缕温热线路。
既不适,又古怪。
可他又不敢反抗,因为他已经清晰看到那按住自己脸的东西延展出五指的轮廓。
那是绝对不属于人类的银色爪子,有着层叠厚实的角质,更有着尖锐如刀般的利指,正轻轻地搭在他的面颊前端。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乱动一点,就会在鼻梁、额头渗出一路向下的血线。
我可没钱给脸植入什么义体填充物啊……他不由屏息。
“不要激动,也不要试着拉响警报,其实你能感觉出来对么?我觉得我不用多说什么。”
恐吓可以不来自血腥的威胁,仅源自恐惧本身,当那份冰冷的杀意与狂暴的凶意一同自身后传达而至,男人便丝毫不怀疑身后除了那个怪物之外,还有其他的可怕之物。
“我打算问几个问题,只要好好配合即可相安无事,相信你在这里‘工作’的报酬应该不值得你为之拼命吧?”
冰冷,却又存在些许的热气,这种矛盾的感触一直都在。
从脸上,再同身后,仿佛自己身后立了个冰箱,又有人在冰箱里塞着全功率的暖炉。
但比起这种感触,对方那温和却又异质的声线更令他僵硬。
帮派底层能谈什么工资?真正让他坚持的不过是自身的习惯以及老大当初提过的理想罢了。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后面又忽然问:“还是说那位‘头儿’能给你些能够热闹发热的许诺?我猜的话。”
“…你想问什么?”他尽量不偏头的问,忍着侧脸被按住的异样感,
“放轻松,我有好几个问题,打算一条一条来,所以说,清晰流畅的话语很重要,放轻松。”
“那么首先,你赌的哪位?”
“什么?”年轻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赌哪位马娘啊?为什么赌她,这是新加的问题,要认真作答。”
“空中神宫。”
“嗯,橡树赛的黑马呢,突然杀出来让大家都很惊讶,更令人惊讶的是同时报名三历华冠与经典三冠,实在是过分大胆的决定。”
甚至可说是离经叛道。
因为大赛当前都默认降低训练量作备战,赛后更要做好检查与身体温养,而不是立马参加几天后的新赛事。
这份‘离经叛道’大抵确实很受混黑年轻人的喜欢。
“对,所以我赌她这次也能行。”
“就因为这点?”
“就,就因为这一点,怎么了?”年轻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招致不满了,虽然对方的问话听不出喜怒。
“不,没什么,很直接,很纯粹,让我开始期待你之后的回答了。”
“…你说。”
“那几个坛子。”
“什…什么?”
话题突然跳到了老大嘱托大家看管的坛子上,年轻人都没反应过来,便察觉脸上传来些许的压力。
“那几个坛子,说说它们的来历,你那位‘头儿’希望之后做什么,聊聊你了解的内容吧,记住我说的,要清晰流畅的发言。”
“这样才能让你准时吃上好兄弟带来的饭,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