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酒杯里,方形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窗外的人造余光透过玻璃,反射到杯沿泛起晶莹的光,酒液在月光照耀下愈显清澈剔透,微微摇晃。
维格坐在办公桌前,目光深沉的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白里布满血丝,额头青筋鼓起,眼窝深陷。
似是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沉默许久,他才突兀的闷哼一声,伸脚往桌底下踹了一下,恶声恶气的骂道:
“滚出去!”
桌底下先是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而后才见一个侍女打扮的人类女人从底下钻出来。
她先是朝维格卑微的行了一礼,而后不敢多言分毫,快步从房间里出去。
临走前,还礼貌的把门带上。
这些日子,维格先生的脾气变得愈发暴躁了。
别墅里的所有侍女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连那位向来为他敬重的人类老管家,这些天也没少挨骂,几天来都是一副天塌了似的惨澹模样。
该不会...是最近街道上的游行让维格先生感到生气了吧?
侍女擦擦嘴角的痕迹,觉得自己是被迁怒的。
于是,心中愈发怨憎起那些没有固定工作,天天闲得在大街上与人打架的同族们。
活不起就去死啊?
真是令人恶心。
她们中有不少人都这么想着,不过却没怎么讨厌那位对她们连打带踹、偶尔临幸的维格先生。
因为之前他是很温柔的。
那可是魔鬼!
他们都是天生的绅士,即便容貌畸形的劣魔,也在社会道德方面对人类有着天生的优势。
近日连续发生的游行,似乎就愈发的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很可惜,维格先生发怒的原因,与她们所想象的内容毫无关联。
人类是一群贱种。
这件事,魔鬼们从最开始就知道了。
真正令他这些日来恐惧万分的,是‘天启’出现的那一日,他从参议员口中偶然得到的消息。
有关...【真魔】的消息。
维格望着窗外的天空,杯中的酒液一连灌入口中,但脑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恐惧却变得愈发深刻。
恍若忧天的杞人第一次看到,那遥遥在上的天空,蓦的朝他下坠了一截。
这股堵塞感让他无从发泄。
思考许久,最终他还是决定将那些冲动写进日记里。
提笔,落笔。
“那一日,恰巧碰上菲舍那个混球进入癫狂期...我至今都不知道,那应该算是一种幸运,还是悲哀。”
“从他那张臭嘴里,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魔鬼还有‘真’与‘假’的分别。”
“按照菲舍的说法,原来大部分的魔鬼,都只是某种深海神祇创造出来的投影,一切意识都归为最后的‘一’。”
“我们的存在,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是随时都有可能‘瓦解’的。”
“从本质上而言,我们居然还不如那些卑微的人类贱种,简直不可思议。”
“直到在漫长的岁月发展中,其中一部分极具实力的魔鬼,将自己从这份统一意识之中分割出去,成为独立的个体。”
“这个过程,被成为‘天启’。”
“只不过,因为‘天启’的过程需要极巨量的源能总量,因此能够帮助魔鬼们完成‘天启’的遗物、能力、深海源物...任何一种存在,都可以被称之为‘天启之种’。”
“唯有得到了这种东西,我们才有可能成为独立于最终意识的【真魔】。”
“如今,唯有位于魔鬼参议院最顶端的‘七位议事会’的几人才拥有这等至高位格。”
“而现在,最高意识的‘回归意识’也快要开始了,唯有这几个混蛋能独立行动,享受生活!”
“第八枚天启之种的出现,根据七位议事会的预言启示,预示着‘回归’的开始!”
“这是最后一个名额!”
“可是我们他妈的能做些什么呢?趁着这点时间多曰几个魅魔吗?”
“剩余的魔鬼,也不过是一堆倒映在水中的圆月罢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连那群人类都可以活着!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我们?”
“他妈的!一定是那些家伙想要垄断获取天启的资格!他们想要他们的家族世世代代传承下去,我明明知道!”
“我们这些寻常魔鬼根本没有和他们竞争的能力!”
“这群魅魔养的婊子!”
“婊子——!
”
最后一个字符,维格写得尤为用力,笔画在纸页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沟壑,将书页都撕裂了。
但他显然还不解气,啪的一声撅断了笔杆,重重拍在办公桌上,嘶声喘着粗气,双眼赤红。
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犹自不解气似的重重一脚踹飞了红木椅子,砸得木屑纷飞,咕冬咕冬的响。
他并不知道,某人射到他头顶的红色时间框,已经来到了最后三分钟。
【00:02:59】
“吱呀。”
正当他咬牙切齿的发泄着情绪时,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推门响。
维格立刻敏感的转头看过去,用力提了提裤子,嘴里酒味很重的骂道:
“谁!”
“滚出来,我不是说了不许来我房门前了吗!”
沉重的房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黑暗的走廊里,露出一张精致可爱的人类小男孩的脸蛋。
他看上去约莫五六岁,目光纯粹,表情天真,正有些疑惑的看着房间里的大哥哥,似乎奇怪他为什么要踢椅子玩。
维格的情绪先是稍稍放松,而后又恼火这个不知是哪个侍女从外面带进来的野孩子。
“大哥哥,你是根吗?”
未曾想,这小不大点的孩子,一张口却是极浓厚的方言男低音,让人一闭眼就能想到顶着一脸护心毛的肥硕糙汉形象。
“嗯?”
这异常的声音,却让维格又重新紧绷起来,警惕的问道: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在他背后,手则悄悄摸向桌上的日记本。
有些事情,不能被魔鬼以外者知道。
然而,男孩却依旧是那副天真的表情,用力的推开沉重的房门。
露出房门外,铺满整栋别墅的尸体。
“冬。”
小男孩将手里那具被咬断后,只剩下下半截的侍女尸体扔掉,表情有些病态的看向维格。
“算了,把你吃掉就知道了。”
说话间,他朝维格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维格心中顿时一紧。
只刹那间,整片二楼木地板都在那男孩露出笑容时,化作一张朝两边撕裂开的巨盆大口,朝维格的方向勐地咬下。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