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们当真就这么看着不管？”
又过了几日，小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的心魔未除，不适合马上修佛，修佛者务必心无杂念，最起码要生具慧根，她现在满心杀戮，若这杀戮之心无法盛放发泄，新的慧根也不会在其源炉上生根发芽。”
“这就是师父你顺从她胡闹的缘由？”
小榕缓缓点头，可还是不敢看澹台夭夭。
早在当初她们带走澹台夭夭，季常侍便发觉到澹台夭夭状况恶劣。
她体内的诸般恶性超乎想象，诸般变数令她性情大变，不光没有礼佛的丝毫可能，反倒是朝魔种深渊处逐渐靠拢！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季常侍心里清楚却未明说，佛家有渡人之心，他也想普渡澹台夭夭。
因此，他尊重澹台夭夭的意思，让她回家好生为澹台洪烨操持丧事，又让她顺着自己的意思选择接下来的方向。
令他没想到的是，澹台夭夭竟也选择了瀚海东方，只不过这个选择并未让季常侍感到欣慰，因为二者的出发点根本就不一样。
季常侍要去东方，是为了寻找遗失的佛宗之子游穆扬。而澹台夭夭此刻一心向东，很明显在寻访某些极度邪恶的本源力量！
东方有东陈。
而东陈有魔。
这点季常侍再清楚不过，没有一种宗派比佛宗更厌恶魔宗，也没有一种功法比佛宗更能敏锐捕捉魔的踪迹。
令狐睛明于东陈王朝重现人间，这事情季常侍早已感知到。
天下各地所有旧水老祖庙在一夜之间崩塌，这事情他也知道，因为他很喜欢和小榕在老祖庙里休憩化缘睡觉。
毕竟又暖和，又不要钱。
现如今澹台夭夭已经步入界山，即将抵达东陈王朝的属地，且不论她是否能够突破东陈的战事防线，季常侍根本不担心这些俗事小节。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这背后在与他争抢拉拢澹台夭夭的力量！
佛家有渡人之心，而冥冥之中亦有蛊惑之力。
季常侍已经感受到这股蛊惑之力，它自遥远的东方袭来，满溢挑衅与强烈的诱惑，令澹台夭夭无法自拔沉迷其中，亦让季常侍的佛心感到倍加疲累。
越往东走，他的心就越发沉重痛楚。
可季常侍还是没有停步，反倒是步步生莲佛光显化，继续拉着小榕跟随澹台夭夭前往界山，前往那已被魔气萦绕的浩瀚东陈。
“师父，我们真的不会有事吗，真的能寻到佛子嘛？”
“所思即所得，所想皆如愿，莫担心。”
季常侍笑容和缓地拍拍小榕的头，小榕温暖回应一笑，一时间心中也颇为安定。
“师父，你刚刚的话可是佛说的？”
“不是，是我瞎编的。”
当下二人无话，三道人影继续朝前进发。
在临走时季常侍看了看四周的山，略带恍惚地瞥了一眼其中一道山峰，下一刻晃晃脑袋没太在意，拉着小榕跟上了澹台夭夭。
而被他刚刚一瞥的那道山峰，在不久之后果然隐现出些许端倪。
一道，两道，三道......十三
道。
十三道影子！
说是影子，完全是因为这些黑影皆好似柔弱无骨，软塌塌的被风一吹就皱。
这些能被风吹皱的影子并非死物，他们皆有各自的姿态，看起来完全是活灵活现的十三个人。
姑且......从体态上看应该算是人的轮廓。
十三具黑色袍子将他们完全掩盖，从头到脚没有一处露出。
十三张东瀛瀚海的圆形硕大斗笠，将他们的脑袋全部盖住，而他们的头又压得很低，远远看去斗笠反倒像是头颅，乍一瞧好似一群稀奇古怪的大头娃，亦好似庄稼地里随便组装的稻草人。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儿，最恰当的比喻应当是寿衣店中，那些穿着入殓时妆老衣服的古怪纸人。
大风呼啸刮过他们的黑袍与斗笠，好似完全没有栖身一般寂静无声。
貌似这片天地间所有本源力量都绕着他们走，令他们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与周遭天地融汇一炉。
高深莫测，又不可琢磨的十三道影子，就这么静静出现在十万界山当中。
他们在山峰上一字排开，顺着山峦的轮廓排成一条小长城。
他们的脚掌皆悬浮御空，黑袍的下摆全都漂浮在山巅地表上方游荡，无风自动却不发出一丝声响。
那些黑袍的边角烈烈如火，黑色的火舌噼里啪啦往下掉渣，远远看去像一块块被烧熔的黑色沥青，这种纯黑的火焰亦在现世中极为罕见。
从澹台夭夭路过，再到季常侍师徒跟随，他们全部都尽收眼底。
以目前季常侍的修为境界，能够让他完全不发觉的人事已经不多，可这十三道影子偏偏就能做到静默无声，令季常侍即便偶有所感，也找不到丝毫线索。
不过，刚刚季常侍那一瞥，已然触动了其中几位影子的心弦。
“有点意思，竟真能感知到我等存在。”
一个略带粗犷的声音开了口，言语不像是目前四大王朝的通用语，反倒像上古某时代的亘古语！
“这孩子确实不错，旧水老祖的眼光没差。”
一位语调平和的影子搭了腔。
“那两个姑娘也不错，只不过都太过平凡，即便其中一个入了魔，最终的命数也注定凄惨。”
一位嗓音阴柔的影子撇撇嘴，关注点和前两位明显不同。而他动不动就探讨修士命格，这种话若被不知情者听到，恐怕当即会嘲讽他大言不惭。
毕竟命格一说虚无缥缈，即便是顾苍生这种大祖，也不敢说能看透自己的命数。
而这位阴柔嗓音者如此评述，其余十二道黑影竟没有一人反对，貌似都有着和他相似的看法，亦或是对他的话极为笃信。
“此间已无心意，我们去看看那个孩子。”
那道粗犷声线的主人再次开口，很明显他是这十三人中的主事者，另外十二道黑影为其马首是瞻，闻言皆恭敬应和，下一刻周遭天地瞬间改换。
空间大神通！
如果是简单的空间大神通倒也罢了，仅仅只是一次呼吸的间歇，十三道身影已经出现在另外一片低矮的山丘当中。
这片山丘看起来极为隐晦，其中一
座山中央有一方古洞，古洞口密密麻麻全部被巨大血腥锁链封死，竟然是南平京叶家的后山禁地！
何其夸张？
简直变态！
要知道当初天照宗郁怀阆带着安化侍离开东陈，足足耗费了月余时间才来到南疆，这期间二人根本没有停歇，不断施展空间大神通进行空间跳跃。
即便刨除南疆距离更远的因素，想要从南靖与东陈的边疆界山直接跳跃到南平京叶家后山，这其中无异于横跨了大半个南靖王朝，若是换做一般的空境大能，没有个十天半月根本就做不到！
想当初龙虎二将派传讯大能前往武岚州求援，传讯大能足足走了八日才到，可这十三道影子跨越半个南靖王朝，竟然仅仅只用了一次呼吸的须臾间！
恐怖如斯！
如果古洞里的安化侍知道此事，定然会吓得毛骨悚然，毕竟谁被这种级别的家伙盯上，谁都不可能睡下一个安稳觉。
更何况还不是一个家伙，是足足十三道影子！
目前为止，能够媲美这种级别的空间跨越者，安化侍应该只在顾苍生身上见到过，只不过这个遐想也太过离谱，毕竟上万年才出一个顾苍生，这十三道影子又都是什么鬼？
不管怎么说，眼下他们实打实的来了。
静静悬浮在古洞对岸的山峰里，照旧是一字排开仿若鬼魅。
红尘大世万里河山，对他们来说貌似仅仅是走马观花随心所欲的过场，他们片叶不沾匆匆飘过，意念所致身形即到，随便施展的神通手段已然惊世骇俗。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来头的家伙！
“他还是很苦闷，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的确，比那个红衣姑娘还要痛苦。”
粗犷嗓音与阴柔嗓音开始交流。
水龄章这位叶家至高底蕴还在古洞外，静静打坐默默调息，只不过即便如他这等存在，竟也不能发觉到黑影众的一丝一毫，端的是匪夷所思不敢想象！
“差不多快结束了，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语气和缓者插话一句。
“的确，于无限绝望中看到希望，于无限寂灭中看到新生，这孩子比刚刚那个强悍不少，他若是活着出关行走天下，那这方天下就当真有意思了。”
阴柔声线影子桀桀发笑，语调里满是对安化侍的期冀，亦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疯癫。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早点让他醒来。”
粗犷声线者黑袍左右耸动，好似在探寻其余十二人的意见，见没有人提出异议，他面朝古洞静静凝视几许，下一刻带着十二人一同消散于无形。
与此同时，后知后觉的水龄章猝然起身，神色慌张地朝后猛看。
“这是......不可能的！”
水龄章死死盯着身后的山峰，那里是刚刚十三道影子漂浮过的地方。
水龄章很明显知晓些隐情，毕竟他也是屹立在这片大陆实力上游的老家伙，不过后山的天地风雷可没打算让他发呆，一道火红天雷于白日晴空骤然凝练，下一刻猝然砸落古洞所在山峦，打得洞口的血腥锁链四散崩飞！
天劫横空！
结界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