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石和龚家父子每天在这附近穿街走巷,不需要询问牙行,这附近有哪一家要卖房子,都在他们心里装着。
选定了目标之后,最终做决定的肯定还是岳文轩。
房子最终还岳家石要住,征求了他的意见之后,岳文轩选择了南面巷子的一座宅子。
这是一个有四间正房的小院子,建造的时间还不到十年,看上去还蛮新的。
小鬼子投降之后,长安的房子开始大幅降价,岳文轩花了二百八十大洋就买下了这个小院子。
买下院子之后,龚家抓紧时间置办嫁妆,家具、铺盖、锅碗瓢盆,都置办了一个齐全。
为了置办这些嫁妆,一百块大洋的彩礼都搭进去还是不够,龚家又多拿出三十块大洋来,才算是置办齐全。
到了下个月初八的大喜日子,龚小红风风光光的嫁进了岳家,成了岳家石的新娘子。
结婚之后,岳文轩就把岳家石招进了维修科,虽然薪水不高,但岳家石很珍惜这次机会,学的很认真。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吃过晚饭之后,岳文轩原本准备早点回房间看会儿书,但刚走到院子里就被孟旭川给拦住了。
“姐夫,我找你有事儿,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十月的天虽然有点凉,但出去散步还能接受,“那就走吧。”
两个人并肩向前走,孟旭川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走出巷子,来到大街上,岳文轩只得开口问道:“到底什么事,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姑娘了?”
一下子就被姐夫猜中了心事,孟旭川顿时就羞红了脸,心里一紧张,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勇敢一点,你都十七岁了,开始有了心上人也很正常,你到底喜欢上哪家姑娘了,是不是你的同学?”
“不是我同学,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难道是周围的邻居?”岳文轩有点讶异。
“对!”
得知自己的小舅子有了心上人,岳文轩原本还挺开心的,但此时他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咱家的那些邻居,年龄和你相当,长得又足够漂亮,除了马思雅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不会就是她吧?”
这个马思雅就是马财主的小女儿,年龄比孟旭川大一岁,长得确实很漂亮,算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
马财主长得很普通,马思雅应该是继承了她妈妈的美貌。
马思雅并不是原配所生,她的妈妈只是马财主的一个小妾,逃难的时候被马财主丢在了家里,并没有带出来。
十七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岳文轩历经四世,对于年轻人的美好爱情一般都持支持的态度,轻易不会反对和干涉。
偏偏孟旭川喜欢的是马财主的女儿,岳文轩还真就不看好。
如今马财主家的境况并不好,但并不值得同情。
马财主父子都不是什么良善人,如果不是家道中落,一定也是欺压百姓的恶霸。
现在陷入困境,一样吃不了苦,仗着他们父子二人都有文化,净挣一些不干不净的昧心钱。
岳文轩早就看透了马财主父子的本质,这些年一直和他们家没什么交往。
对于马思雅本人,岳文轩同样不是很看好。
这个马思雅有高小文化,又长得非常漂亮,这都是她的优势,年轻小伙子被她吸引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这个马思雅的性格有点过于软弱了,而且在其父兄封建教育的洗脑之下,形成了牺牲型人格,对其父兄言听计从。
岳文轩和她没什么接触,但家里的几个侄女对她了解很深。
马思雅有这样一个家庭,自己又立不起来,孟旭川要是娶了她,将来的麻烦恐怕会源源不绝。
孟旭川毕竟是他的小舅子,岳文轩还是愿意为他考虑一下,况且将来孟旭川结婚之后有了麻烦,他未必能完全置身事外。
他最厌烦的就是麻烦缠身,就算为了未来能够清静一点,他也要劝阻一下。
“姐夫就是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孟旭川开心的说道。
“你把我叫出来,应该是想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是不是这样?”
“对,马财主家和咱家不是一路人,我担心妈妈会反对,所以想先听听姐夫你的意见。”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如果你是征求我的意见,那我的意见很明确,我非常不赞成这桩婚事。”
岳文轩直言不讳的说道。
在孟旭川的认知里,姐夫是一个非常开明的人,他原本以为姐夫会支持他,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坚决的反对。
年轻人都希望获得别人的认同,一旦听到的是反对意见,多数时候都接受不了。
尤其是涉及到爱情,年轻人更是听不得反对意见,孟旭川焦躁的说道:
“姐夫,你对思雅缺乏了解,她是一个非常善良,并且性情温柔的女孩子。
她的家庭确实很糟糕,但她本人绝对是一个好女孩!”
岳文轩还是云澹风轻的说道:“我对她确实不了解,但清芳和她的关系不错,我对她的了解都来自于清芳的评价。
马思雅确实是一个好姑娘,但她的性格太软弱了,而且在父兄的多年教导之下,对他的父亲言听计从。
偏偏马财主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一个姑娘,无论是哪家沾上,以后的麻烦都少不了。”
孟旭川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我也知道马财主父子都不是好玩意儿,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以后少来往不就完了。
要是他们做得太过分,甚至可以考虑断绝关系,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结婚后和娘家不来往的并不在少数。”
孟旭川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这么说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喜欢马思雅不假,但他对马思雅父兄的厌恶也是真的。
“你想的太简单,也太理想化了。
马财主毕竟是马思雅的亲爹,要是家里真遇到什么困难,难道你还能眼看着一点都不帮。
关键还是马思雅的态度,他对父兄言听计从,说不定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娘家送去,你未必能拦得住。
就算你拦得住,你们两个肯定也会离心离德,将来的日子怎么能过好?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结婚却是两个家庭的事。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家庭格格不入,要是硬要结亲,结婚后的生活必然是鸡飞狗跳,很难有幸福可言。”
孟旭川的情绪有些低落,“要是两个家庭能合得来,那当然好,但这世界上很少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两个家庭合不来,难道情投意合的两个人就不能结婚了吗?”
该讲的道理,岳文轩都已经讲了出来,这件事情最终还得是孟旭川自己做决定。
他只是孟旭川的姐夫,不是他老爹,跟他说这样一番道理,已经算是尽职尽责了。
“你才十七岁,还是要以学业为主,现在考虑结婚的事是不是太早了点,还是等你毕业之后再说吧。”
沉默片刻,孟旭川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姐夫,我不准备读书了,我想尽快参加工作。”
“你不复读了?我觉得你的基础还是挺扎实的,要是复读一年,应该有很大的希望考上大学,你要是就这么放弃了,那就太可惜了。
有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有考大学的机会,时光不能倒流,你现在放弃,以后就算再后悔,那也晚了。
这个决定很可能对你的一生都有着深远的影响,我希望你还是慎重做决定的好。”
岳文轩语气严肃地劝解道。
“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一个月了。
我知道自己脑子有点笨,尽管很用功,成绩也很难有大的提高,就算再复读一年,我也还是没有信心考上大学。
与其接着浪费一年时间,还不如早点认清自己,早点参加工作挣钱养家。”
虽然孟旭川嘴上这样说,但岳文轩觉得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和马思雅有很大的关系。
他选择了迂回询问:“马思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孟旭川不太想说,但又无法回避,只能避重就轻的说道:
“她们家的经济状况挺困难,她又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为了生活,她只能出去上工挣钱。
最近这两个月,她去了我们中学的食堂工作,每天都挺辛苦的。”
难怪孟旭川突然间提出这样的要求,原来是和马思雅有了更进一步的接触。
“你这么着急和我摊牌,不会是马思雅准备和别人定亲吧?”
孟旭川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姐夫的那双利眼,愤恨地说道:
“马财主真TM不是东西,为了点钱就要把亲女儿往火坑里推。
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愿意出一百块大洋的彩礼,想要把马思雅娶进门,马财主竟然答应了!”
“这确实是马财主能干出来的事情。
所以你着急了,就想着退学之后把马思雅娶进门?”
孟旭川低着头不说话,半晌之后才嗫嚅道:
“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马思雅跳进火坑,我要是不出手拉她一把,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的建议是不管这件事,世上可怜的女人多了,你能管得过来吗?
道理我已经跟你讲过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如果你能想明白,那当然好;如果你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你自己和你妈妈说。
我只是你姐夫,在婚姻大事上不能替你做决定,这件事情还得要你和你妈妈拿主意。”
岳文轩可以给孟旭川分析利弊,但不会替他做决定。
别说孟旭川只是他的小舅子,就算是他儿子,他也不会强压硬迫。
历经四世,在婚姻这件事上,他早就已经看得明白透彻。
就算是儿女的婚姻,如果他不赞成,也只会为他们分析利弊,最终做决策的权利还是要给当事人自己。
自己做的选择,结婚之后幸福也好,不幸也罢,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没有从姐夫这里取得支持,孟旭川神情恹恹,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
回去之后,岳文轩并没有和孟尹宁说起这件事。
要是孟旭川始终都开不了口,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他要是多嘴说了出来,也只是自寻烦恼。
他想的挺美好,以孟旭川的执着,当然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第二天,孟旭川就和老娘摊牌了这件事儿。
就因为这件事,孟妈妈发了很大的脾气,但孟旭川还是坚持己见,不肯妥协。
就这么冷战了两天,全家都处于低气压之中。
这毕竟是孟家的事情,又是婚姻大事,老太太和大嫂都很明智的没有在这件事上发表自己的建议。
孟尹宁非常生气,把小弟痛骂了一顿,但孟旭川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并没有因此改变想法。
岳文轩原本以为这样的冷战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没想到第三天晚上,就有了变故。
吃过晚饭,一家人还在屋里坐着说话,孟旭川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进了屋。
进屋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孟妈妈的面前。
“娘,你就答应我吧!
马家明天就要下定了,他家要是收了那个老头子的一百块大洋聘礼,马思雅这一辈子就毁了!”
孟旭川说得声泪俱下,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孟妈妈看到儿子这副痴心流泪的样子,也跟着落下泪来,拿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在儿子的肩膀上狠狠打了几下,“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马财主家有好人吗?一家子黑心烂肺的!
爷俩都是识文断字的人,不说踏踏实实的找份工作,竟挣一些坑蒙拐骗的黑心钱。
和这样的人家结亲,你这是给你爸丢人!”
无论孟妈妈说什么,孟旭川也不辩解,就是在地上跪着痛哭。
“真是造孽,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
孟妈妈痛骂了一阵,最终还是拧不过儿子,选择了妥协,“马财主这样的亲家,我是不会认的!
他们家不是认钱嘛,一百块大洋的聘礼,给就给了,但有一个条件。
以后马思雅进了咱家的门,必须和娘家断绝关系,无论她娘家出了什么事,都不许有任何来往。
她家要是同意,那就把马思雅娶进门;要是不同意,你也别怪当娘的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