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谢丽亚的分析很有道理,并且与沼泽内正在发生的事情完美对应。毕竟冈达鲁夫的计划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很简单的三个步骤而已:袭击断罪圣堂,激怒教团联合;被激怒的教团联合出动大军,重现黑暗清洗,气势汹汹,无处可逃;最后,白银之月再以救世主的姿态现身,联合大沼泽内的异类们,组建起一支对抗教团联合的盟军。
最后一步才是关键,如果他能够把虚根沼泽内四分五裂的异类种族们团结起来,说不定真能给教团联合带来些麻烦——况且,这不就是圣君尼奥曾经做过的事情吗?
如今,他的血系后裔欲借教团联合之手,重现先祖的伟业?
林格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不对哦,谢丽亚~”老板娘却轻飘飘地说道:“你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什么地方?”
酒保小姐顿时纳闷,她自认为已经思虑得非常完满了,结论与事实能够互相照应,逻辑也无懈可击,难道还会存在什么漏洞?
“因为你对大沼泽内的异类不够了解哦。”谢丝塔温柔地笑了笑:“你觉得,能够从教团联合的残酷清洗中存活下来,成功隐匿于大沼泽内苟延残喘,这样的异类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条件呢?”
谢丽亚思考了一下,然后果断回道:“强大。”
这是母庸置疑的,若不强大,怎能逃脱教团的追杀,又怎能在环境险恶的大沼泽中生存下来呢?
谢丝塔点点头:“这确实是其中的一点,但不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强大得像冈达鲁夫这样敢于正面挑衅教团联合的异类终究是少数,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半神,有些不擅长战斗的异类甚至连谢米都打不过,但他们也活下来了。”
旁听的谢米眼前一亮:“这么说的话,我要是活在黑暗清洗时期,我也能逃脱教团联合的追杀,成功活下来咯?”
这是来自大姐的认可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挺起了胸膛,满脸骄傲:我年纪轻轻就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异类,这就是旅人妖精带给我的自信!
梅蒂恩无奈地扶了下额头:“并不是在夸你。”
“诶!?”
谢丽亚无视了妹妹的耍宝,若有所思:“那,他们是靠什么活下来的呢?”
某种神奇的天赋?某种敏锐的直觉?亦或是,来自命运的卷顾?
老板娘给出的答桉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软弱,以及胆小。”
面对大家惊讶的目光,她轻声解释道:“越是软弱胆小的异类,越是害怕战斗,所以面对教团联合的追杀,它们从来只会逃跑,而不会反抗。与其他惯于争凶斗狠、连教团联合的部队都敢正面迎敌的异类相比,这样的做法似乎太丢脸了,甚至有些人觉得,正是因为他们只会逃跑,才助涨了教团联合的气焰,导致墨托许境内的异类集体溃败。但时间来到现在的世纪,我们站在更高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自然会知道教团联合是无法对抗的,他们的力量或许比墨托许境内所有异类团结起来的力量更加强大。那么,谁的选择更加正确,无疑一目了然。”
“历史告诉我们答桉,当年那些敢于反抗教团联合的异类都已化为尘土,每一寸埋燃的骨灰都随风消散,反倒是那些软弱、胆小、不善争斗、只会逃跑的异类,绝大多数都活着逃入了虚根沼泽,始终苟延残喘,没有死去。”
“我曾听说,人类中有一位名叫‘达尔文’的学者提出了进化论,认为是自然选择了生命的发展道路,即所谓优胜劣汰。这或许也是你们一贯的认知吧,但优胜劣汰,从来都不是强胜弱汰啊。”
老板娘用人类学者的一句话作为总结,也让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在特定的情况下,弱小反而比强大更具优势。
很少有人明白这一点,除非是那些深具睿智的长者。而老板娘虽然外表看起来年轻漂亮,实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历经过三个世纪岁月流逝的长者啊。在旅馆的成员中,或许只有已逝世的树夫人比她更加年长。
“这就是乡间农夫们常说的:鼠比蛇长命吧。”一直安安静静旁听的奥薇拉低声道,她也忘了自己是从哪本书中看到这句话的,总之就是有这么一句话。
爱丽丝立刻跳出来刷存在感:“错误的!蛇能活几十年,鼠鼠只能活几年,所以鼠鼠不可能比蛇更长命。你的生物学得很不好,奥薇拉。”
奥薇拉一下子无语了:“所以说这是句谚语。”
“那也不行!在场还有小朋友呢,你不要用这种混淆性很强的谚语来影响小朋友的心智发育,万一她们长大后真的认为鼠比蛇长命怎么办?”爱丽丝振振有辞。
我看最影响她们的人就是你吧。
奥薇拉被她烦得受不了,给林格投了一个求助的眼神,林格沉默了一下,又给圣夏莉雅投了个眼神,后者点头表示收到,然后便把正欲发表长篇大论的爱丽丝拉了下去,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苹果派,这才让她安静下来——因为烤肉卷饼已经吃完了。
于是大家又可以回归正题了。
“我能理解谢丝塔小姐的意思。”林格说道:“她想说的是,就算白银之月真的激怒了教团联合,令他们出动军队围剿沼泽内的异类,大部分习惯逃跑的异类不可能因此便改变自己软弱的天性,加入这个同盟。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会继续逃跑,哪怕逃离墨托许、寻找新的容身之处,也绝不敢与教团联合对抗。”
如此一来,冈达鲁夫的计划自然宣告失败。
“而且,能够在险恶的大沼泽中生存下来的异类,实力不一定强大,智力却绝对不差。我们能够看出来的计谋,他们也能看出来,自然明白教团联合围剿大沼泽是白银之月惹出来的麻烦。因此,不但不会响应冈达鲁夫的联盟,反而会埋怨、谴责他。这反倒加剧了沼泽异类的内部矛盾,使他们失去了应有的凝聚力。”
谢丽亚明白这个道理,但一时间又难以接受。当然,让她难以接受的不是自己缜密的逻辑推论居然出现了漏洞,而是冈达鲁夫的做法:“可是,冈达鲁夫作为白银之月的领袖,沼泽异类中的至强者,应该比我们更明白这个道理才对,他,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或许,来自外部的压力,只是联盟的其中一个条件。”林格捏着下巴思索:“他还有另外的方法,可以消除内部的矛盾,实现联合。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办法……我们无从知晓。”
“我知道!”
爱丽丝狼吞虎咽地把嘴里的苹果派吃下去,然后拍桉而起:“答桉就在那只吸血鬼的身上!只要我们把她找到,狠狠地拷问(此时梅蒂恩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金毛女仆连忙改口)、呃,我是说询问一下,就能知道冈达鲁夫那家伙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况且,我有预感,或许那只吸血鬼就是我们要找的少女王权呢?”
你好像有点魔怔了。
林格顿时无语,怎么看谁都像少女王权,你怎么不说我也是呢?
“哼哼。”
爱丽丝见林格——不仅是林格,还有其他人,包括将吸血鬼蕾蒂西亚视为新朋友的梅蒂恩在内,都是一脸怀疑的表情,便哼唧了几声,丝毫不慌,她可是有备而来的:“我有一计,可以验证!”
林格下意识道:“哦?你也有计?”
咦,好奇怪。
怎么感觉这对话……怪怪的?
如果林格平时都把爱丽丝的话放在心上,就会知道这其实是金毛女仆一直在念叨的:画风不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