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第一个周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在跟班长请假报备之后,张维扬走出了已经待了两个多月的侦察营营区,他今天要去的地方是岭南文工团。
岭南文工团所在的地方在广州市的主城区当中,交通相当便利,周围的环境也很不错。
比起位置偏僻的C军侦察营营区,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张维扬搭上了炊事班去城里采买的货车进城。
公路上走了快一个小时,货车才进入了广州市的主城区。
张维扬在文工团附近的一条街道下了车,步行走向文工团。
知道张维扬今天要来的周晓白则是早早打扮好,在约定时间前半个小时就推着一辆自行车走出了文工团,在附近的路口处等待。
看到远处向他招手的周晓白,张维扬的脸上也浮现出大大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将周晓白一把搂进怀里,张维扬低头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周晓白把头深深地埋进张维扬的怀里,说道:“想早一点见到你啊!上一次去车站接你们这批新兵来广州,我连句话都没和你说上,就是远远地和你挥了挥手。”
闻言,张维扬搂着周晓白纤腰的双臂紧了紧,说道:“本来以为来广州以后就能常常见面,没想到这段时间连给你写信都不如在陕北的时候方便。”
“谁让你进了部队呢,还是在C军这个王牌部队,那里管得肯定比别的地方更严。”说到这里,周晓白想起了什么,从张维扬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刚才看到你以后,一高兴就给忘了。这里离我们文工团不算太远,咱们要小心一点,不能被我的战友发现。战士不许谈恋爱,这个可是死规定。”
张维扬宠溺地看着周晓白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那咱们要去哪儿玩,就靠你这半个东道主来指路了。我可是初来乍到,对广州城里没什么了解的。”
如果是二十一世纪的广州城中有什么可玩的地方,曾经来这里旅游过的张维扬还算是有些了解的话。
七十年代的广州市对于张维扬来说,那就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提前做好了攻略的周晓白道:“我们先去中山纪念堂,再去观音山,这两个地方紧挨着。夏天了,正适合去越秀公园这种林木众多的地方游玩,而且那边的名胜古迹还挺不少的。”
观音山,其实就是越秀山,因为明代时山上曾建有观音阁,故而有了这个称呼。
老时候,广州人更多的是称呼其为观音山,也不知道周晓白是和哪个老广州学的。
自元代起,越秀山就一直是羊城八景之一,八景几次更迭变化也没有影响它的地位。
在没什么娱乐的七十年代,越秀山确实是广州城里一个游玩的好去处。
“好啊,今天由你做主,上车吧。”张维扬很自然地从周晓白的手里接过自行车的车把。
张维扬用自行车载着周晓白,朝着观音山的方向骑行,一如他们在北京的时候一样。
七十年代,在整个广州城中还几乎看不到什么高大建筑,灰白色调的低矮民居在城区中星罗密布,中间点缀有一些“赫鲁晓夫楼”。
大街上有大量骑着自行车出行的人们,根本见不到几辆汽车经过。
彼时的广州人恐怕很难想象未来的广州市作为一座超一线城市会是怎样的一种繁华兴盛的景象。
路上,周晓白问道:“维扬,C军那边的生活条件怎么样?”
张维扬答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营的伙食一直不太好,已经连着两个月清水熬白菜了。”
周晓白担心地问道:“那岂不是很容易营养不足吗?你们的训练量那么大,身体能撑得住吗?”
张维扬很是轻松地说道:“我倒是还行,在陕北的前几个月比这边还困难,勉强能够适应,其他人就不一定了。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情,钟跃民和张海洋前几天从我们军思想教育部门的于副主任家里偷了一只鸡,烤着吃了。结果被抓爆了,两个人一人一个警告处分,还被罚加练一周。”
周晓白的笑声如银铃一般传入张维扬的耳中,“张海洋还有这么一出啊!张叔叔那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儿子这么不着调。等下次再遇到他的时候,我要好好问问他当时怎么想的。”
张维扬也笑了,道:“人饿急眼了,什么都能做出来。他也没有插队吃苦这段经历,就他那个少爷脾气,干出什么事情也不稀奇。”
周晓白兴致来了,又问道:“没想到你们C军过得这么有意思,比文工团有意思多了。你们部队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再给我讲几个呗?”
张维扬沉吟道:“我想想啊!对了,我们不是每天都要紧急集合,然后就是五公里武装越野。有一次集合的时候,隔壁班的一个哥们忘穿裤子了,然后就光着两条大白腿出来了,当时把我们连长都整懵了,还顺嘴夸了一句‘小伙子的腿还是挺白的。’我记得他们班长当时脸就绿了,后来把这个哥们狠狠地操练了好几天。”
周晓白笑着说道:“没穿裤子去紧急集合,还好你们侦察营都是大老爷们,要是被女生看到该多丢人啊!”
张维扬点了点头道:“那估计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就当下的社会风气,真要来这么一出,这个忘穿裤子的哥们那真就是社死了。
周晓白道:“还有别的好玩的事情吗?”
“我都讲了两个好玩的事了,也该你讲讲你们文工团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吧?”
周晓白想了想,道:“那我就讲一个。我们文工团不是有一支舞蹈队吗?她们那边有个比较有意思的事情。跳舞蹈的需要保持体型,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她们队的演员就得过称。”
张维扬点了点头,道:“那是得过称,要不你胖得跟头小猪似的,舞蹈还要不要跳了。”
周晓白道:“她们队长跟你说的差不多,‘你们几个都胖成猪了,后面这段时间不许睡午觉,天天给我跑圈去,什么时候瘦回来,什么时候允许午休。’”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骑行了半个多小时,就抵达了离文工团并不算远的中山纪念堂。
在中山纪念堂游览结束之后,周晓白带着张维扬从南门进入直奔越秀山上。
快到山顶的时候,看到近在眼前的中山纪念碑,察觉到周晓白心思的张维扬不由得心下感动。
眼前的中山纪念碑通体用花岗石砌成,高37米,底座呈方形,然后向上缩小。碑的主体高度,是由59块砖砌叠而成的,正好和中山先生的寿数相同。碑基上层四面有共计26个羊头石凋,蕴含了广州羊城别称的意义在其中。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中山纪念碑和之前去过的中山纪念堂都是出自近代着名建筑师,有中国“近现代建筑的奠基人”之称的吕彦直先生之手。
事实上,由吕彦直先生设计的建筑有很多,既有上海的许多花园洋房,也有银行公会大楼。不过要说起这位大师的代表作,那就是位于广州的中山纪念堂和位于南京的中山陵。尽管这位英年早逝的建筑大师并没有看到这两个建筑物群的最终验收,但并不妨碍他借此留名于中国近现代建筑史。
张维扬拉着周晓白的手紧了紧,道:“谢谢你,晓白,出来游玩,还专门照顾我的兴趣爱好。”
周晓白的脸色微红,问道:“你看出来了?”
张维扬点点头,“我又不是笨蛋,一开始去中山纪念堂还没有察觉,到了观音山顶看到这纪念碑,总该反应过来了。中山纪念堂、中山纪念碑,都是吕彦直先生设计的建筑物,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明白?”
周晓白抬头看向张维扬的眼睛,说道:“我喜欢你在颐和园中对着那些建筑物侃侃而谈的样子,显得既自信而又从容。”
张维扬抬头看向纪念碑正面的“总理遗嘱”,朗声道:“其实眼前的中山纪念碑本来是刚才看过的中山纪念堂建筑群的一部分,应该是越秀公园开放以后,这里成了越秀公园的一部分。但是两者形成的前堂后碑格局,其实正与中国古时宫殿前堂后寝的建筑格局相合,体现了堂作为建筑中心的重要地位。整个中山纪念堂的建筑群如果从风水学角度来说,就是依山傍水,是一片风水极佳的场所。
堂和碑二者都建在广州市传统中轴线上,一方面是因为纪念堂是从中山先生就任非常大总统时的总统府旧址上新建的;另一方面也是吕彦直先生为了突显中山先生当时的举足轻重的地位,有意为之。整个建筑群都是沿着中轴线对称式分布。
这块‘总理遗嘱’的巨型花岗石碑面,高13块砖,与中山先生执政年数相同;宽五块砖,是指中山先生提出的‘五权宪法’。上面的遗嘱,是中山先生对未竟事业的寄望。‘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
此时的纪念碑从首层的石拱门进入,可以经旋梯到达二层。就在张维扬背诵“总理遗嘱”的同时,两个人也到了纪念碑的二层。
张维扬道:“从这里往西北方向走不了多远,应该就到了广州着名的五羊石像,可以说那里是广州羊城之名的最好注脚。”
周晓白问道:“维扬,怎么感觉你对这里这么了解,你也提前做了准备工作?”
这个问题,难道要说张维扬上辈子来过这里吗?
谁让这里是建筑大师吕彦直的作品,当年在广州旅游的时候,中山纪念堂和越秀公园是他最先去的地方。
张维扬含湖地说了一句。“嗯!跟你一起出来总是要做点准备的。整个广州城,现在最有名的游玩场所就是越秀公园了,我肯定是要准备的。”
这话张维扬说得毫无破绽,周晓白当即就相信了。
两个人在越秀公园玩到中午,这才骑着自行车向南而行,去海珠区的一家烧鹅店里就餐。
这家店是周晓白选定的,是她之前与战友一起去过的一家广式茶餐厅。
途中从经过解放大桥。
在桥上可以看到,宽阔的珠江水面上不时有几艘客船驶过,当然更多的还是渔民们自家的小木船。
这样的场景自然是之前一年多一直都在北方的张维扬难以见到的水乡场景。
离开烧鹅店的时候,张维扬还给战友们带了点烧鹅和叉烧,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
至于钱,是周晓白掏的。
文工团的补助本来就比他这个新兵要高,周晓白又有家里寄的钱,根本不差钱。
暂时比较穷逼的张维扬也只能吃了一回软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