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夜的紧张处理,聚众赌博的桉情已全部查清。
除了三个开赌场的以外,其他参与赌博人员都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七十条的规定,处以五百元以下的罚款,然后再通知他们的家人过来领人。
内地类似的小赌场为何屡禁不止?
除了好赌之人基数比较大,想着一夜暴富的人比比皆是,抓了一茬还有一茬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国法律对参与赌博人员的处罚力度确实不大,参与赌博且赌资较大的赌徒,也仅仅是处以五日以下的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的罚款。
这个处罚力度对于上了头的赌徒们而言基本就是清风拂面没什么感觉。
至于三个合伙开赌场的犯罪嫌疑人,涉及到开设赌场罪,具体处罚结果要等检察院那边走公诉程序了。
根据张志杰等老资历民警的经验,三个开赌场的大概率会被判上个有期徒刑三年左右并处一定数量的罚金。
在张志杰向王守一汇报之后,派出所就开始通知赌徒的家里过来领人。
赌徒们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呆若木鸡。
而前来领人的赌徒家属或是对赌徒关心,或是数落这些拿钱扔着玩的混蛋。
不过骂归骂,还是要把人带走的。
李易生看到其他的赌徒一个个的被人领走了,内心有些期待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李大为会不会来领他。
看着留置室这边人来人往,李大为在留置室外的走廊里徘回了良久,他不太想进去面对同事,同时心里对李易生的怨气仍未消除。
想起母亲仍在家里等着,最后还是咬咬牙推门走进了留置室。
留置室的门口支了一张桌子,由两位民警在这里为赌徒的家属们办理手续。
李大为走了过去,低声道:“我来接李易生。”
中年民警看了他一眼,说道:“哦,大为是来接你爸吧。”
一旁的年轻辅警将一份保证书递给他,“在这里签个字,再把这个物品清单也签一下,就可以领人了。”
李易生看到李大为终于出现了,心情十分复杂。既有一些欣慰,儿子始终没有对他不管不顾。又觉得给儿子在派出所这边丢人了。
于是李易生低下了头,没有说什么。
办完手续,李大为和李易生正要离开留置室,李易生那个同样被关在这里的古玩店店主朋友看到要走的父子俩。
看了看李易生,又看了看李大为,古玩店店主仿佛想到了什么。
“大为?你别光救你爸啊,还有我呢,老李,你快帮我说句话!”
李易生大惊失色,赶快给朋友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别说了。
觉得自己抓到救命稻草的古玩店老板根本不管这些,还在那里求援:“大为,我可是你爸的好兄弟,你可千万别不管我!”
在场的两位警务人员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装着什么也没听见看向了别的地方。
李大为早就做好了这件事会被所有同事知道的心理准备。
此刻虽然觉得有些窘迫,但还是努力稳住情绪,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
这时,陈新城从外面进来了,从辅警的手里拿过李易生签过字的材料:“我来处理吧。”
说完,陈新城拉了一把不知所措的李易生,把他带走了。
李大为只能犹豫着跟上师父的脚步。
陈新城在前面带路,李易生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侧后方,李大为缀在最后,三个人快步走过了所里的办公区。
李大为感觉有无数的目光在追逐着他们的背影。
三人快走到派出所的门口时,李易生小声问道:“这位警官,请问您贵姓?”
陈新城说:“我姓陈,怎么了?”
李易生犹豫了一下:“陈警官,请问您……”
陈新城自我介绍道:“我是李大为的师父。”
李易生又沉默了下去。
心知李易生有话要说的陈新城吩咐道:“大为,你去把车开过来吧,一会儿送你爸回家。”
李大为不情不愿地离开。
陈新城看向李易生,“你要说什么?”
李易生小声地问道:“陈警官,大为会不会因为我的事受到影响?”
陈新城有些生气道:“你觉得呢?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吗?你儿子是警察,你还参与这些违法乱纪的活动,你觉得能不给他找麻烦吗?”
李易生辩白道:“我没意识到……”
陈新城更生气了,说道,“没意识到?那你意识到什么了。咱们且不说这些违法乱纪活动普通人沾都不该沾。你作为警察的家属,是不是更应该洁身自好!”
李易生连声道歉:“是,我错了。陈警官,大为是您徒弟,你多教教他,孩子哪里不对了,你多教训他。”
陈新城有些不满地说道:“那你呢,你是孩子的父亲,教育他是你的责任。”
李易生苦笑道:“该教育他的时间,已经被我错过了。是我失责,现在也不怪孩子他不接受我。陈警官,您肯定也有孩子吧?”
陈新城被这句话戳中心坎,眼神忽然暗澹下来。
李易生继续说道:“我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跟那些不靠谱的朋友都断了。既然帮不上孩子,就别给他抹黑。陈警官,大为拜托您了。”
说完,李易生给陈新城郑重地鞠了一躬。
车上的李大为看到了这一幕,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等车上路了许久,李大为和李易生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
李易生好几次有心道歉,看到李大为脸上挂霜的神情后又没敢说出口。
见李易生不开口,李大为干巴巴地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大为,对不起。”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李易生最后还是只说了最简单的这几个字。
李大为冷冷地说道:“害得我差一点就得脱了警服,你好像确实应该跟我说一声对不起。”
李易生低声说道:“大为,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看到李易生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李大为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李易生,一开始在赌场里见到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我觉得我当时大概就是那个心情。我还想过我来到这个世上是不是就是为了向你这个当爹还生恩的,可是拿我最热爱的工作来还,代价是不是高了点?”
李易生一脸惶恐地说道:“我真的没想过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我只是想去找老谷要钱的,我当初压在他那里的一个玩意还是挺值钱的,他也欠了我有一段时间了,早就该还了。我也是个男人,不想每次一回来就花你妈的钱。”
李大为数落道:“那你就不能涨涨脑子,那可是赌场,你怎么敢进去,不知道聚众赌博违法吗?”
李易生答道:“我知道,而且我都多少年不赌钱了。想着老谷让我进去看看应该没什么事,谁想到事情这么凑巧,正好被你们的抓捕行动碰到了。”
“就是因为你的一时侥幸,就差点让你留个桉底,让我挨个处分,我妈估计到现在仍然对你牵肠挂肚。李易生,你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别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活着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你让我妈对你省点心,她的岁数也不小了,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身上也有不少毛病。”李大为真挚地说道。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李易生只得重重地点了点头,儿子虽然没有原谅他,但是话里还是有一点关心他的。
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李易生也不由得为昔日的荒唐而后悔不已,可惜没有什么机会能弥补儿子了。
“大为,那个陈警官是个好人,有他当你的师父,肯定错不了。他要是教训你,你一定好好听话。做事情别太冲动了,多听老同志的建议。你妈说你曾经跟她讲过,跟你一起合租的那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那就好好跟他们相处,人这一辈子,难得有几个好朋友,好朋友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稳当……”放松了不少的李易生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
李大为神色复杂地听着父亲的絮叨。
这是他小时候曾经极为期盼的东西,长大后没那么期待了。结果反倒是他没什么需求的时候,在这辆车里很是意外地体会到这种感觉。
大厅里,另外几个新人凑到了一起。
“李大为他父亲那事查清楚了吗,他到底有没有参与赌博?”没有参与抓捕行动的杨树问道。
他和夏洁都是今天早上来到所里,才得知李大为他爸也在昨天被抓捕的人之中。不过同事们说的比较含湖,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只是有些担心李大为的处境,怕他受到牵连。
赵继伟答道:“没有参与赌博,他就是进去看了看。”
杨树长出一口气,“那还好。只是一旁观看的话,不算违法行为。我和夏洁今天一上班就听到李大为他爸涉赌这个消息,别提多着急了。”
夏洁跟着道:“对啊,算上那回当街推搡他爸被罚,李大为这已经是第二次因为他爸惹出来的事情这么让人提心吊胆了。这要是真的参与赌博了,虽然法律上只是一个拘留或者罚款,也牵连不到他的头上。但是前途就毁了,上级领导谁会想要重用一个‘有问题’的人。”
张维扬打了哈欠,道:“李大为以后如果真的要走上领导岗位,那家庭因素永远是他不能回避的问题。谁让那是他亲爹,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我昨天劝他暂时放下成见,跟他爸爸好好谈一谈。咱不求当爹的有什么大能耐或者大势力,能够帮儿子铺一条青云之路。但也别隔三差五地给他儿子弄出点幺蛾子了。就算是领导们对李大为没有成见,同事们的异样眼神也够他受的。”
赵继伟道:“谁说不是呢!这段时间大为本来干得挺好的,我都听陈警官夸他好几次了。”
夏洁有些担心地问道:“碰到这样的事情,难免心里会不痛快。晚上咱们要不要安慰一下李大为?”
杨树摇了摇头道:“这么丢脸的事情,他肯定不想提的。”
张维扬也道:“怎么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不用我们帮他,他自己过几天就能解决。安慰他反而没有必要,这种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李大为那个倔脾气恐怕宁愿我们谁也不知道。”
夏洁道:“懂了,男人们的自尊心。”
张维扬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是谁遇到事情也是这种宁折不弯的样子,甚至还担心受到多余的照顾。
夏洁察觉到张维扬的眼神,大概也想到了自己之前的事情,脸上微微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