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书房。
处理完赵高和蒙毅之事,嬴政就在为东巡前做最后部署。
虽然已经敲定让王绾留在咸阳监理国事,但大的事项,还需要嬴政亲自决断。
特别是现在国库逐渐充盈,修建灵渠与官道的工程,也被提上了日程。
“陛下,老臣给您带来了一人,可堪灵渠修建大事!”
郑国走进书房,第一时间朝嬴政禀报。
嬴政停下与李斯的议论,欣喜问道:“何人?”
“史禄!”
“未曾听闻,是老令弟子否?”
“非老臣弟子,乃一名御史!”郑国笑着摇头。
嬴政微微一诧,而后皱眉:“御史也堪水事?”
“天下皆知墨家治学,百工皆通,这史禄便是秦墨之人!”郑国捋着胡须道。
嬴政眯了眯眼睛,又道:“那他为何做了御史?”
“老臣昔年治水,曾召他来做水工,后来,又因功爵,去陈仓做了田啬夫,一次老臣路径陈仓,见他与弟子谈论水事,又见他文墨出众,便举荐给了丞相,做了一名御史.....”
“哦——原来是他!”
王绾恍然长吁,而后连忙朝嬴政解释道:“陛下,老臣想起此人了,此人本名午禄,洞庭郡人,秦墨士子!”
嬴政疑惑:“既然是墨家弟子,何故只是小吏,少府可有不少为官!”
“墨家子弟,不尽相同,都比较务实,老臣只说岭南之水,他便知之甚详!”郑国摇头笑道。
嬴政沉吟了几声,追问道:“那贤臣何在?”
“进来吧!”
郑国朝门外喊了一声,很快走进一名皮肤黝黑,嘴阔大眼的男子。
只见他身穿粗布麻衣,手中拿着一根探水尺,犹如山间农夫。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朝廷御史。
“足下来咸阳多久了?”李斯谨慎地问了一句。
“得老令急约,来咸阳已有半月,这半月独在老令府中商议水事,未曾离开半步!”
“足下到咸阳没有公事?”
“廷尉有所不知,御史与其他司职御史不同,当年老丞相派定我一个特定差事,巡查河道,后来秦国每下一国,我便踏足那国河道,勘察水事,禀报丞相!”
“那,上次灭魏之水战.....”
“灭魏之水战,乃吾与老令商议,共通王贲将军....”
“嘿嘿,现在信了吧,这小子本事可大哩!”郑国得意的对李斯笑了。
王绾也点头笑道:“所言句句属实,老夫可为证!”
嬴政微微颔首,没有多说,直奔主题:“老令推荐足下修建灵渠,可有几成把握....”
“陛下之谋与臣不谋而合,臣有十之八九的把握!”
“哦?”
嬴政眯眼,没有接口。
书房内瞬间寂静,李斯等人无不动容,就在这时,郑国连忙插嘴道:“史禄的意思是,他对连通两水,早已谋划!”
嬴政点头:“嗯,你且具体说说!”
“诺!”
史禄应诺一声,而后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方略,听得嬴政等人惊讶不已,最终心悦诚服。
“好!朕就令你督建灵渠,尽快完工!”
嬴政拍桉决断。
很快,灵渠之事便被敲定。
等史禄走后,郑国又朝嬴政拱手:“陛下,老臣还已经勘察完故道,请在三月之后,大开道路工程!”
“好!好一个好事连连!”
嬴政拍桉大笑:“老令说开工,那就必定水到渠成也!”
有了灵渠之事,他对郑国那是相当的满意。
毕竟无论是灵渠,还是道路工程,都关系秦国的发展。
“能盘整华夏大地,乃老臣荣幸也,自然奋哉!”
郑国感慨了一句,而后又郑重其事地道:“只等陛下定夺之后,就立刻大举筹划!”
“朕让廷尉和丞相来,就是知道老令有要事,如今我们正好一并决断,省得朝会再议!”
嬴政说着,抬手示意三名书吏,抬来一副巨大的秦国版图。
“好!好一个四海大道图!”郑国上次看了天下九洲图,如今又看了这幅图,不由捋着胡须称赞道。
其实相比天下九洲图,这种国内的版图,更为详细,而且标注也清楚,天下九洲图只是标注了大概,以及轮廓,若仔细发现,会觉得远远不如这四海大道图。
在郑国的赞叹中,嬴政和李斯,还有王绾,笑呵呵走上前。
只见老郑国拿出一铁尺,朝嬴政三人介绍道:“陛下,丞相,廷尉,你们且看,六国之前已有官道,但不成整体,老臣盘点天下官道,将其分为四类;
一类是郡县内部官道,二类是通往外郡的官道,三类是天下驰道,四类是天下直道。
四类官道纵横交错,老臣与百余属下反复勘察,准确无误...”
眼见郑国断断续续介绍道路情况,喘着粗气,嬴政一挥手打断他:“老令无须详细说明,就补正问题便是.....”
“唯。”
郑国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朝一名中年官吏招手,后者很快来到嬴政几人面前,恭敬行了一礼。
“陛下,这是老臣的弟子,任职府丞,全程陪同老臣勘察,让他来介绍吧。”郑国道。
“好!”
嬴政笑了笑,无不应允。
很快,这名中年官吏便详细介绍了天下官道。
郑国时不时的插一句话,补充不足。
嬴政听完后,只问了一句:“老令方才说的十二条大道,可有改道?”
“有。”
郑国点头:“主要是小改,无大改。”
嬴政闻言,笑了:“无大改就好,李信正打算修建陇西长城,让他一肩挑了便是!”
“陛下,大道虽然无大改,但直道修建,恐怕要三五年之后才能动工!”
“这是为何?”
嬴政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他可不喜欢等。
因为一旦等起来,就会被很多事情束缚手脚,最终心有余而力不从。
这样的话,他想发展国力,称霸九洲,也就遥遥无期了。
似乎看穿了嬴政的心思,郑国无奈的拱手:“启禀陛下,直道全长千八百里,非百万民力难以成事,需通盘筹划!”
李斯附和道:“老令所言有理,秦国初定,一下开太多工程,对民力是种损伤!”
“不错!”王绾也表示认可的道:“等天下大道盘整完毕,再修直道,民力可保!”
“这....”
嬴政思忖良久,正打算决断,忽听外面传来一道禀报声。
“启禀陛下!召阳宫失火了!”
“嗯?”
嬴政一愣,扭头看向李斯三人,却见三人也是面露惊讶。
怎么回事?信宫之后又是召阳宫?
难道陛下犯了什么忌讳?怎么咸阳城里的宫殿屡屡出事?
不应该啊!召阳宫守备森严,外面又有禁军在捉拿刺客,谁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跑到召阳宫纵火?
三位帝国老臣面面相觑,都感觉此事有些蹊跷。
六国余孽行刺赵昊之事,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甚至连始皇帝将捉拿刺客的任务交给赵昊,他们都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毕竟赵昊的本事,就连他们都心服口服,可捉拿刺客怎么就被人偷家了?
如此琢磨,三位帝国老臣忽然有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感觉。
这公子昊每次都让人觉得他聪慧过人,搞得大家就跟傻子一样,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看他以后还跟大家怎么装!
“召阳宫为何失火.....莫不是那些六国余孽所为?”
沉默片刻,嬴政抬手扶额,倍感头痛的问道。
他现在有点后悔将捉拿刺客之事交给赵昊了,这特么都被偷家了,还在外面咋咋唬唬,简直丢人。
岂料那禀报之人颤颤巍巍地摇头:“回禀陛下....不是六国余孽所为,是公....公子们所为.....”
“嗯?”
嬴政眼睛一瞪,勐地抬头:“你说什么?!”
“回陛下,是公子高,公子荣禄纵火烧了召阳宫!”
“这个....这两个逆子!”
始皇帝从来没有这样气过,胸膛忍不住剧烈起伏,颤抖着手道:“传朕口谕,将那两个逆子....不....让那两个逆子给朕速速滚过来!”
“是!”
不到一刻钟,公子高和公子荣禄就跪在了嬴政书房。
他们知道纵火后会被抓,所以干脆‘自投罗网’,进宫请罪。
嬴政看到他们,噼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
“你们说说,朕能指望你们做什么事?!”
“他不懂事,你们这些做兄长的也不懂事吗?抓个刺客就要烧宫殿,那让你们去攻城,岂不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简直岂有此理!”
“回父皇,昊弟说了,一座旧宫殿而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两个月就修好了,不碍事的!”
公子高壮着胆子,辩解了一句。
“他说什么你都信!你是豚脑子吗?!”
嬴政怒不可遏,抬手就要痛打逆子,一旁的郑国连忙上前阻止道:“陛下息怒,且让老臣说两句!”
“老令无须向他们求情,朕必依国法处置!”
嬴政面色肃杀,大喝一声:“李斯,依照我大秦律法,纵火该当何罪!”
李斯闻言,下意识看向王绾。
王绾给他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狠点。
嬴政见李斯迟迟不答,当即板着脸喝道:“还愣着干嘛,朕问你,该当何罪?”
“回....回陛下....”
李斯慌忙行礼,然后硬着头皮道:“纵火,死罪也!”
“啊?”
公子高与公子荣禄骇然,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
“好!都给朕拖出去砍了!”
嬴政怒不可遏,当即下令。
王绾和郑国吓了一跳,连忙出言阻止道:“陛下息怒啊!”
说完,齐齐朝李斯递眼色:再狠点?
李斯嘴角一抽,又无奈补充道:“纵火烧宫殿,当夷三族!”
“夷……夷什么?”
嬴政愣了下,似乎没反应过来,扭头看向李斯。
李斯郑重其事地点头,而后又快速低头,不敢与嬴政对视。
王绾和郑国也抬头望天。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整个书房一片寂静。
莫名的,嬴政的怒火直接消了大半,嘴唇微微蠕动,而后冷不防的问郑国:“老令,你方才想说什么?”
“啊?”
郑国被嬴政问得懵了一下,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哦,老臣是想问两位公子,当真一两月能修好召阳宫?”
“我昊弟说,有一种材料,名叫水泥,一日可凝结砖石,还有一种材料,叫混凝土,半月可成墙!”公子高诚恳答道。
“水泥?混凝土?”
郑国一头雾水,似乎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种材料。
嬴政和李斯二人也不由微微一愣。
眼见自己父皇和三位帝国老臣默然不语,公子高又不太确定的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昊弟说的那些,我也不是很清楚.....”
嬴政火气又蹭蹭的往上冒,忍不住拍桉而起:“不清楚就敢跟他胡作非为!当真我秦法....”
“咳....”
李斯在旁边咳了声,打断了嬴政,低声道:“陛下,先问问纵火的缘由,稍后再定罪....”
“嗯。”
嬴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顿时恢复了威严状态,显然是不想被‘夷三族’。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高恭敬答道:“回父皇的话,昊弟有意将六国余孽一网打尽,于是谋划了一场捉贼游戏,就是先将刺客逼到一个地方,让他们担惊受怕,起内讧,再将他们引出来,寻找城外的同伴,最后再逐个击破!”
“是的父皇,昊弟的意思是,与其一个个对付他们,不如趁此机会,来波狠的!”公子荣禄附和道。
“狠?哼!是够狠的!连朕的宫殿都敢烧!那逆子现在在何处?”嬴政冷哼道。
“现在应该跟九弟捉拿墨家刺客....”公子高答道。
“墨家刺客?”
嬴政眯眼,再次看向李斯:“廷尉如何看?”
李斯想了想,道:“既然是为了捉拿刺客,难免有变故,公子们不慎将宫殿损毁,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刺客尚未捉住,还不能定罪....”
“哦?”
嬴政眼睛一亮,心说还是你懂事,比赵高,蒙毅省心多了,扭头看向公子高和公子荣禄,挂着几分严肃:“纵使捉拿刺客,也不能胡作非为,听到没?”
“听到了。”
公子高和公子荣禄异口同声。
李斯三人互相对视,在心中齐齐翻了个白眼,“胡作非为”四个字,基本算是为不法定性了。
只见嬴政稍作沉吟,而后拂袖道:“来人,将他们关进廷尉府大牢,容后再审!”
“是!”
很快,公子高和公子荣禄就被羽林卫带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郑国才上前一步,朝嬴政道:“若公子们说的水泥真有奇效,老臣以为,可大大缩短工期,修建直道!”
“此言当真?”
嬴政显然有些兴奋。
郑国点头道:“筑路以六国故道为根基,利用有效路段,取直增补,拓宽加固,如果真有这种材料,快速凝结,坚固如石,那无须等待多久,便能修建一条辎重车道,为大军驰援!”
“那太好了,这样对付匈奴,我军必大胜!”李斯也有些兴奋。
王绾若有所思的道:“六国时期,关中一代曾有一条通往北边的通道,当年苏秦曾言:秦之攻燕,弥地数千里....赵武灵王南下攻秦未遂,走的便是这故道,若我秦军想持续攻打匈奴,这条道必须修好!”
“不错,这条道不是不通,而是难走,老令修大道,不修直道,考虑的是民力,我们也理解,但若有快速修直道的办法,理应先修这条直道。”李斯点头道。
“之前蒙恬曾经来报,如今囤积的粮草,可堪一场大战,但若一战失利,恐怕无力再进,只能固守九原,再次蓄力!”
嬴政皱眉道;“若是如此的话,蒙恬肯定不能放手一搏....”
“那陛下的意思是.....”
“我军固然勇勐,但依然重视强敌,攻伐六国便是如此,我军从不轻敌,长平大战是也,灭楚大战也是,对匈奴自然仍是,唯其如此,才能战无不胜!”
嬴政说着,叹了口气,道:“本来听完老令之言,朕打算与匈奴长期对峙的....”
“但是。”说着,话锋一转,突地笑道:“既然那小子有办法,那朕就让他给朕修召阳宫,如果真如此,再修北上直道!”
“陛下圣明!”
郑国三人大喜,连忙拱手。
嬴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而后看向窗外,眼神逐渐迷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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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别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