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两个汉堡,就是你们招牌上写的,挑战极限的那个。”陆贺成拿着菜单,指着门口那个条幅对服务生说。条幅上写着:如果能够挑战成功本店的巨大汉堡,整顿饭都可以免单。
服务生狐疑地瞥了一眼陆贺成,去找店长。
陆贺成笑了,对那边一脸懵逼的饕餮说:“待会儿你放开了吃,千万别拘谨。吃得越多咱们花得越少,加油。”
饕餮很虚地点头。
餐厅的另外一头,店长和服务生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店长进了后厨,服务生无精打采地靠在收银台边上写写画画。没过一会儿,一个有自助餐盘子的直径和小臂的高度的汉堡被端了上来。这个汉堡跟正常的汉堡材料差不多,就是分量大了十几倍,每种材料都是厚厚的一层(包括生菜和洋葱圈)。从饕餮这边看过去,陆贺成被汉堡挡得只剩一个头顶。
陆贺成的声音穿过汉堡传了过来:“你先吃,两个都是你的。“她的声音因为汉堡的阻力显得有点肉乎乎的。
饕餮也不含糊,拿起最上面的面包盖儿,大嚼起来。
陆贺成在她对面看着饕餮的头发、眼睛、鼻子、嘴、脖子、肩膀一点点从汉堡后面露了出来,而汉堡一层层缓慢地矮了下去。等饕餮吃完最底下的面包,陆贺成觉得自己看都看饱了。
服务生撤掉盘子,又拿了一个大汉堡上来。
“你不吃?”饕餮隔着汉堡问陆贺成。因为吃了不少东西进去,她的声音里多了些底气。
“我待会儿叫份小的就行,你慢慢来。”陆贺成忽然暗自庆幸饕餮闯进她家时没把冰箱也一起吃了。
饕餮又没跟她客气,吃起了第二个汉堡。
“服务员,”陆贺成把呆滞的服务生喊过来,“要一个小份的汉堡,和两份可乐。”
服务员又闷声不响地转向后厨,端来一个小汉堡和两杯可乐。
陆贺成把两杯可乐推给饕餮,吃起汉堡。
“都给我?”饕餮从吃了一小半的汉堡后面探出头。
“我不喝碳酸饮料。”陆贺成嘴里蓄满了汉堡,倒不开舌头,含含糊糊地说。
饕餮点点头,缩回去继续吃。
她们吃的时候,店长一直猫在后厨瞅着这两个能吃的小姑娘。她俩是店打烊之前的最后两位客人。
陆贺成吃完了,开始撑着腮帮子看饕餮吃。
“你怎么想起来跑到我这呢?”陆贺成问。
“没水平。”饕餮在两口洋葱之间的间隙里见缝插针地说。
“啊?”
“问题。”饕餮似乎是拼尽全力在每一口食物的缝隙间塞进两个汉字。
“哦,”陆贺成松了口气,“麻烦你话不要说半截好吧?”
“……”饕餮翻了个白眼,继续吃。
“小姐,我们要打烊了。”服务生走过来懒洋洋地说。
“可以免单吧?”陆贺成居然有点紧张,“我们这个吃了两份呢。”
“您至少得付一份的钱吧。”服务生还想争取一下。
“不是说可以免单吗。你们这个店怎么这样啊。”陆贺成装模作样地开始生气。
“好,好。免单。”服务生惧惮地伸脖子瞟了一眼后厨的方向,终于松了口。
陆贺成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这是她想出来的最省钱的方法,没有之一。
两个人走在街道上,饕餮不住地伸手清理额头和刘海,把被泥粘得一绺一绺的刘海细细捻着,梳理好。陆贺成把手塞在连帽衫的兜里,梗着脖子,锁着眉头,一声不吭地盯着路面。
“你之前问我什么?”饕餮吃饱喝足,心情大好,表情也一改以往的阴郁呆滞,音调和眉宇间有了些活泛生动的烟火气。
“问你为啥来我家。你能搞到我家的地址肯定也能知道其他人都住哪,为啥不去找他们?”陆贺成扁嘴。
“因为你家有好东西啊。”饕餮故作轻松,眼睛扫向路旁的低矮灌木。
“你知道?”陆贺成有点惊讶。
“都知道。”饕餮更不敢回头看陆贺成,只能一卯劲儿往前快走了两步。
“谁说的?”陆贺成起初没觉得怎么惊讶。但她心里仅剩的那一点侥幸就像是蓄谋已久的雪崩,松脆的雪壳承不住地下那一片稀薄的气,浩浩荡荡地垮塌下来。
“没人说的,就是都知道。”饕餮觉得后背上没有粘着陆贺成探寻或是猜疑的目光,心里一松,步子倒慢了点。
这么默契啊。都知道?去你们妈的。陆贺成心中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步速徒然增加,把脚步迷离的饕餮远远甩在后面。这是恼羞成怒的火气,是龌龊的小破事情被无声揭穿之后显露无疑的局促和尴尬;然而众所周知,只是她自己跟自己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饕餮小跑跟上,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楞了一下又闭上嘴,低下头,闷声不响地跟着。
“嗨。”
这是不咸不淡的一声问候,却在刹那间浇灭了陆贺成心里的蓬勃怒火。迎面而来的,是日日映入眼帘的身影;而此刻陆贺成眼里所见的,倒像是雨帘中中窈窕朦胧的身姿,恍恍惚惚,不知是真是梦。但那声音是确凿的,没错,就是她。
陆贺成抬起头,眨眼、定神,如梦方醒。
“哎,小凤凰。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我们大抵都会对最信任的人肆无忌惮地撒谎,甚至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因为信任,所以无所畏惧。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反正我是。
我不开心的时候多半不会说实话。这时候对方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拆穿我拙劣的谎言。
是。因为任性,因为弱小,因为自己不服气。
所以连谎都没人可撒的时候,一定要让自己服气;告诉自己,不服就去干活,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