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在中原地区,而丹阳郡在长江南方,两地相隔很远。
楚汉时期,交通不便。张忠一行人,又是拖家带口。家奴嘛,有老人、小孩的。还有一车车的辎重大车,走起来很缓慢。
这旅途劳顿。张忠虽然在车上垫了垫子,没敢跪坐,而是箕坐,但没走几天,屁股就开始疼,强健的身体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样,浑身不得劲。
这就是温室中的花朵,与饱经风霜的野花的区别了。
其他人都很好。吕后不是个花瓶,下田耕种,牧牛放羊,样样精通。甚至刘盈、刘姬也是吃过苦的。
就连田生也是周游诸国,饱经风霜的人。
总而言之,不管谁都比张忠轻松。
虽然这一趟不是回家,但也是近家了。都是长江南方嘛。虞姬这妮子十分快乐,不时央求张忠,让她骑马。
她策马飞奔,骑术十分娴熟。而又不敢走远,怕迷路。
这一路上,也很省心。
虽然现在天下大乱,但是楚国境内相对安定。就算是有少许毛贼,但是看到他们庞大的队伍,也不敢打主意。
一路上,栾布显露出了自己的军事才能,把家兵、家奴组织的井然有序,选定营地,如何戒备,都是他着手弄的。
卫氏雌雄,也退居二线,给他打下手。
随着旅途的持续,天气越来越冷了。
十月寒冬。
张忠的屁股渐渐习惯了,但是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了。
他之前生活在下邑一带,最近去了彭城。那里都是楚国的心腹之地,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尤其是彭城,更是人口殷盛。
虽然没有当年齐都临淄。张袂成阴,挥汗如雨那么夸张。但也是繁花似锦,属于当代的大都市。
但是出了中原地区,一行人渡过淮河之后,一切都变了。这里就是以前的九江国范围,现在的九江郡了。
张忠看到的是十室九空。
甚至于一座村庄,没有一个人影。那一间间破败的房屋,被野犬、走兽占据。村庄外的田地,枯草很长,时不时窜出一只肥硕的野兔。
张忠是震撼的。
他以前看到的是乱世的遮羞布,是人口集中的地带。这里才是真正的乱世,千里无鸡鸣。
荒凉,荒凉的让人压抑。荒凉的让人不安,荒凉的让人恨不得逃离这片地方。
不仅是张忠,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觉得不安,都觉得惶恐。便是快乐的虞姬也不快乐了,不再骑马,而是坐在有车厢的马车内,盖着虎皮制作的毛毯,与张忠一起呆坐着。
在这一群正常人之中,栾布是非正常的人。他的面上没有半分动容。他是梁地人,那是楚秦交战,楚汉交战的核心战场。
现在比江淮地区还荒凉。他本人也惨,做了奴隶,被卖到了很多地方。
他的心肝儿,已经是铁石一般。
这日中午。
队伍于沉默之中,沿着大道往南方而去。栾布将马槊自由的横放在马脖子上,策马飞驰,马槊也不会掉下来。
这是一种很有用的小技巧。在战争的时候,马槊必须要随身携带,哪怕是亲兵也不能代为保管。
谁也不知道厮杀会什么时候爆发。要是打仗的时候,找不到马槊,那就糟糕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的一座村庄,又看了看天色。调转马头,策马飞驰往张忠的马车而去。
“君上。差不多是午时了,您该用膳了。不远处有一座村庄,我们去那边暂歇吧。”
栾布对着被车厢包裹的马车,低声说道。
“好。”张忠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在栾布的指挥下,庞大的队伍调转方向,舍弃了大路,沿着狭窄且不平整的小路,往那村庄而去。
到达村庄之后,张忠踩着小板凳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人们。
都是乡野草民,而张忠的队伍一看,便知道是大人物,他们不敢怠慢,在一名长者的带领下,出来迎接。
张忠叹了一口气。与他沿途看到的人一样,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且壮丁极少,多是寡妇、孩子,还有老人,残废的男人。
大部分人的眼神,都是充满了麻木。
那长者满头银发,身上穿着丝绸制作,却缝缝补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长袍,看着像是个老士人。
“不知贵人有何吩咐?”长者诚惶诚恐,上前躬身行礼道。
张忠虽然强壮,面色也因为最近练武而黑黝黝的。但是身上的衣服料子,精气神,一看便知道贵不可言。
张忠连忙还礼,说道:“长者。我大王大臣,前往丹阳郡。路经宝地,人马口渴饥饿,望见村庄所以打算暂时歇息。打搅之处,还请长者见谅。”
长者闻言松了一口气,也是感激不已。
别说现在了,便是以前遇到这样的贵人,也是麻烦。这要是遇到脾气好的也就罢了,遇到脾气坏的,少不了几顿鞭子。
他们乡野小民,上哪里去说理呢?
张忠礼贤下士,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啊。
不过长者也不敢蹬鼻子上脸,诚惶诚恐道:“贵人言重了。哪里有什么打搅。我们村头有一口井,村后有一口井。贵人派人取用就是了。”
“多谢长者。”
张忠连忙拜谢一声。随即他看了一眼这长者,又顺势看了一眼村民。说道:“我有个规矩,借住在别人的地方,就得酬谢。”
“等一下。我家奴就会埋锅造饭。我让他们多烧一些饭菜,长者可让村民来吃。”
长者大惊,然后感激。
这找遍天下,也没有这种规矩吧。这是看他们可怜,借故请他们吃一顿。
“多谢贵人。”长者深呼吸了一口气,拱手对张忠一礼道。
“哎。这是我的规矩。长者不必谢我。”张忠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招呼道:“我让人煮酒。长者可否陪我喝一杯?”
“敢不从命?”长者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张忠于是让家奴摆起了木头台子,上置长桉,让家奴去煮酒。让卫剑侍酒。他与长者隔着桉几跪坐,等待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