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睡在某个小男人身边,竟然少有的一夜黑沉,没再出现那些混乱的梦境,于是,新的一天,暖娘睁眼的那一刻,不再是初醒时的倦怠迷茫,反而少有地神采奕奕。
窗外有光透进。
判断时间,至少也是卯正,该起了。
附属小学那边,每日是辰正开始一天的课程,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年节之外,还有每旬的最后两日,可以休息。
这都是身边小男人定下。
包括那些课程。
再想想自从来到他身边,这小男人展现出的种种学识才干……如何能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
或许,真如那些传闻那般,他是星宿神灵转到了世间。
若不然,如何能佑的那些梦魔不敢再来侵扰自己?
内心里想着想着,不由探手,很轻很轻地抚了抚少年的脸庞,又连忙收回,连身子都动了动。于是,本来搂着自己睡得正香的少年,也跟着动了动。
顿时不敢再动。
可……
要上课了啊!
自己是教那数学的,今日的课程,恰好是从辰正开始,若是那上午的后两节,或者下午,倒是可以晚些去。
今天……
唉。
为何是今天呢?
内心里,发现竟然也有些不舍,可更不舍那学校里的那一份……此心安处。
如此想着,不由又动了动。
若是他能醒了,自己也就能起来,或者,他之后也是可以继续睡的。
少年人……是要多睡。
某个小男人没有醒来,身边,却忽然有了动静。
也不是动静。
某个娇娇小小的少女,总是被小男人唤作‘麻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矮榻的一侧,只穿了素色的小衣,清晨微光下,难掩的玲珑身段,可……当下,气息却是冷冷的,还带着警惕,幽幽地望着她。
暖娘只是和蔺小鱼对视一眼,就下意识躲开目光。
还想起了明州时的那些事情。
这丫头……
水娘娘。
再看过去,少女却已经不见。
这让暖娘甚至有些怀疑,刚刚,是真的看到了吗,还是自己当下处在另外一个古怪的梦魔当中?
没有答桉。
顿了顿,主动伸手过去搂住某个小男人,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的小男人了,然后重新闭上眼睛。
自己肯定是没醒呢。
不然……
嗯。
肯定没醒。
至于上课的事情,偶尔错过一次,也……也不算甚么大罪过,学校那边,应是会安排好的。
何况……
身不由己,又能如何呢?
再次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这次……是被动苏醒的,因为某个小男人。
然后……
然后……
再然后,写意带了人进来,暖娘也打起精神,一起服侍少年穿衣洗漱,目光还寻了寻麻袋姑娘的身影,小妮子在小男人身边,乖乖巧巧的模样,还会傻笑。
看来,之前真是梦了。
写意很细心,帮自家大人挽着头发,一边对暖娘说起:“已是帮你去学校告了假,今日就歇息一天。”
暖娘下意识点头,又想了想,说道:“下午……下午即可。”
写意瞄了眼女人脖颈上的某些痕迹,却不勉强,只是叮嘱:“今日有风,出门记得围条巾子。”
暖娘显然还没意识到什么,有些疑惑,还是听话地点头。
朱塬觉得有趣,捉过女人下巴,捧到面前亲了亲暖娘的唇,笑起来,说道:“忽然想起了一首诗。”
写意很配合:“大人,什么?”
朱塬指尖抚过暖娘完美的脸庞,缓缓道:“细雨骑驴入剑门。”
写意:“……”
周围:“……”
暖娘被放开,重新站到小男人侧边帮忙理着衣裳,乍一听也是疑惑,又觉得,应该和自己……有关系,想了想,然后……脸庞就红了起来,好似正在燃烧一般,想要抬手捂一捂,又不敢,只能低下头。
这,这……
放翁任好的一首诗呢,暖娘觉得,今后……自己是不敢直视了。
还有……
余光飞快向旁边瞄了眼。
任是有才华的一个,却……任坏!
周围大小姑娘本来是一头雾水的,但,眼看着暖娘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的反应,就算还是不懂,也明白,应是和这女人有关。
写意也是看到暖娘反应,再琢磨了下,感觉……似乎懂了些。
有些好笑。
没笑。
跟着又是些女儿家的小愁绪。
月初……
反正,这月……自己的事情,准时到了,显然是没成。
再算这月。
自己之外,还有了青娘,还有,伍三娘,当下,大概又多一个当下身边的暖娘。
或许,自己也该如同洛水那样,主动一些。
嗯。
也不一定呢。
稍后问一问这边守夜的几个妮子。
穿衣洗漱之后,朱塬回到后面院子的饭厅,开始吃早餐。
暖娘也跟了过来,因为其他姑娘都跟着,她想要离开,却觉得不合适,于是也随大流。
正吃着,梧桐再次跑来。
北欧女郎今天换上了那套纯白的分段式裘衣,简单来说,就是‘帽子’、‘围子’、‘腕子’、‘裙子’、‘靴子’五件套,很漂亮,很火辣,就是太伤风化。
好在只是自家院中。
朱塬是能欣赏这种审美的,只是再问了一下冷不冷,回答说不冷,不过,还是交代把披风拿来,出门时可要披上。
其他大大小小的女人,也没有太大反应。
这大宅里,若大家是奴婢的话,好歹也是个人,但在她们看来,那些个番娘胡女,就和小猫小狗差不多。猫猫狗狗的,就是不穿衣裳,也没甚么不妥。
暖娘倒是想说什么,可也没说什么。
虽然只是跟了自己一天,暖娘就有些喜欢梧桐的性子,不是什么同病相怜,或是弱者对更弱者的无谓怜悯,而是羡慕梧桐的简单心思,这世上,人人若都能心思简单一些,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愁绪。
梧桐已经吃过,虽然那简单的米饭菜蔬比不得眼前让人流口水的满座佳肴,当主人问起,还是忍着摇头。
觉得自己也是懂了一些规矩了的。
朱塬也不勉强,继续喝着一碗粥,一边问写意:“找武师的事情安排了吗?”
“安排了,”写意换了一碟鹿肉到自家大人面前,让朱塬就着吃,一边道:“赵续说可以在军中问一问,家里有女儿还会武的,或是不少。”
朱塬恍然,之前倒是没有想起。
这么简单啊。
于是点了点头,转向暖娘:“这几个月在学校里教书,有什么想法吗?”
暖娘怔了下,摇头:“奴……没想法。”
“这又不好了,”朱塬笑道:“还和昨晚一样,对《陆判》那种,要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的,我是说,比如,学校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才能更好?”
问题明确,暖娘就有了想法,还是稍稍迟疑,才道:“奴就想……马上年节了,明州来的那些丫头,怕是会想念家人……那……家里,应该也是想念的。”
当初从明州返回,朱塬从地方上挑了最聪明的100个女孩带来金陵,安排在了当下的后湖医药大学附属小学,当时想的,还是希望女医生多一些,而且,还要是顶尖的女医生,毕竟学医这种事,也是要看天赋头脑的。
其他倒是没想更多。
毕竟无论什么年代,求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像宋廉曾经流传后世的那篇《送东阳马生序》,‘天大寒,砚冰坚’,简单的一些描述,就可见这年代的求学之苦,相比起来,医药大学那边,因为老朱的重视,无论是附属小学,还是其他年级,生活上,不仅吃穿用度不用操心,每月还有月钱,相比普通百姓,已经能用优握来形容了。
夹了一块鹿肉吃着,朱塬想了想,说道:“现在来不及了,等年后吧,可以安排明州那边家人过来探亲,明州总是有船队在两边往返的,只需要交代一下。至于她们回去……就算了,小孩子不适合乱跑。”
暖娘其实想着,能不能让那些丫头的家人也迁过来,这也是一个学生私下里和她念叨的心里话。不过,却也知道,这就太奢望了。即使金陵一直有人迁来,却也不能因为孩子在这边上学,就合家迁徙的。
能探视一下,已经不错。
朱塬说着也来了兴致,继续对暖娘道:“等吃过饭,我们一起去北边看看。”
这倒也不算临时起意。
还是昨晚想起商业街的事情,想着走一走医药大学前面的那条街,当场有个印象,顺便再到校园内,看一看教学情况之类。
暖娘听到这话,没有答应,反而下意识看向写意:“奴……告了假……”
想想没记起什么原因,或许是不舒服之类,那,要再忽然出去,岂不是就说谎了。
朱塬却笑:“是啊,告假陪自家大人,很合理啊。”
暖娘脸色顿时又微红起来。
再想起了那句越想越不正经的诗,细雨骑驴……入剑门。
任坏。
写意见自家大人转眼有了安排,不得不提醒:“大人,凯旋仪式在未正,您午时末就得进宫,提前还要用饭、沐浴、更衣,下午定是无法歇息了,或还要提前歇一歇……奴清早听何瑄说起,天不亮,龙湾已经有船在靠岸了。”
朱塬也算了下,说道:“没关系的,现在还不到己正,我稍后只过去半个时辰,随便看看,午时之前回来,一个时辰准备足够了,而且,就算进了宫,还是要等的。”
凯旋仪式分为两部分,未正,也即下午两点钟开始,先是龙湾码头,太子朱标负责迎接,还有各种流程。一部分在宫内,到时应该已经是申正左右,老朱亲自迎接,与爱将叙旧,再接受夏国大臣替代幼主的午门外扣头负罪之礼,接着还有晚宴。
因此算起来,朱塬到申正,也就是下午的四点钟前后,才会开始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