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喜顺一听大喜,还假模假样地深鞠一躬:“李先生高风亮节,实在令人钦佩。”
可是王大拿和老赵听了却气够呛,他们老哥俩是鹿场的元老,从一开始就追随李卫国,对鹿场里每一只梅花鹿都有着深厚的感情。
结果现在李卫国却要出售梅花鹿,而且还是卖给他们最看不上眼的竞争对手,这叫人如何能忍?
王大拿脑门上青筋直蹦,恨不得立刻就回屋取来猎枪,直接把金喜顺给崩喽,却被赵广定悄悄拽了下衣襟,朝王大拿叽咕叽咕眼睛,示意老伙计先不要冲动。
老赵比王大拿滑头,他也搞不懂李卫国的意思,不过他知道一点,反正国子做事情,肯定不吃亏。
这时候,李卫国又乐呵呵地开了腔:“金先生,我们也是忍痛割爱,所以这个价格嘛,也希望金先生能够理解,雄鹿五百元一头,母鹿三百元一头,不二价。”
金喜顺当然不大懂行情,于是望向身旁的一个中年人,中年人摇摇头:“太贵了,一半的价格还差不多。”
“肖把头,你屁股坐歪了吧?”王大拿忍不住出言讥讽中年人。
这位肖把头就是金喜顺雇佣的,也是老跑山的,以前和王大拿他们都熟悉。
“各为其主。”肖把头朝王大拿抱抱拳,人家金老板大方,每个月给他开八十块钱的工资,他当然要帮忙说话。
王大拿也嘿嘿两声:“嫌贵是吧,那正好俺们还不乐意卖呢。”
“你!”肖把头也气得直吹胡子,不过他也没法子,他还真没有进山活捉梅花鹿的本事。
李卫国又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个价格可一点不贵,我们养的梅花鹿,都是已经驯服的,根本不用操心,这方面肖把头你承认吧?”
那位肖把头也只能点点头,他索性也不管了,还是叫金喜顺自己拿主意,免得自己费力不讨好。
金喜顺又和身后的几名助手商量一下,觉得这个价格也还算可以接受,毕竟一次性购买,以后年年都可以自己繁殖,也就不用再花冤枉钱。
就以他们国内的鹿茸销量来说,哪怕他们养上万头,也是供不应求。
于是金喜顺就点点头:“好,李先生,我没意见,做生意嘛,就是要互利互惠。”
李卫国竖起手掌,和金喜顺在空中击了一下:“那就一言为定,合作愉快。”
这笔交易,涉及的金额对金喜顺来说,并不算大,一共才四万块,他带来的现金就够了。
于是他就先告辞,回驻地取钱。
等金喜顺他们离开,王大拿这才瓮声瓮气地说道:“国子,你咋能把梅花鹿卖给他们涅?”
赵广定则嬉皮笑脸地说道:“俺估摸着,国子肯定没安好心,琢磨着想要坑那个金喜顺一把。”
被他这么一提醒,王大拿也有点想明白了:“国子,你的意思是,先把梅花鹿卖给他们,然后再叫梅花鹿集体逃跑?”
“嘿嘿,腿长在梅花鹿身上,它们跑山里去,跟咱们有啥干系?”老赵嘿嘿一阵阴笑,他也估摸着李卫国是要这么干。
王大拿使劲砸了一下拳头:“哈哈,这样才痛快,不过就怕这些梅花鹿不停指挥。”
这个问题,李卫国一点都不担心,不是还有小白鹿呢吗。
于是三个人心情舒畅地回屋吃饭,大山和李小梅他们,已经把早饭都拾掇好了。
李卫国把卖鹿的事情说了说,李小梅和李小鹿立刻兴奋起来,都摩拳擦掌的。
等他们吃过早饭,金喜顺又带着人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四万块到手,李卫国也很满意,直接把钱扔给王大拿,然后很是大度地挥挥手:“我们这的梅花鹿,随便挑!”
“李先生果然痛快!”金喜顺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暗暗鄙夷:原来也是目光短浅之辈,不足为虑。
在他想来,李卫国这种做法极为愚蠢,简直就是资敌嘛。
等过上几年,他们这边的鹿场形成规模,就逐步打压李卫国这边出口的鹿茸,直到将对方彻底赶出本国市场。
望着李卫国笑吟吟的面孔,金喜顺心里一阵冷笑:到时候,有你哭的。
金喜顺的行动倒是一点不拖泥带水,直接叫手下人开始挑选梅花鹿。
不过这会儿鹿群大都在林子游逛,边上只能看到带着幼崽的母鹿。
这些根本就不是问题,只见赵广定从兜里掏出个哨子,都都地吹了几声,然后就看到林子里面,窜出来一只只梅花鹿,蹦蹦跳跳跑回来。
“这鹿养得真好!”连肖把头都忍不住嘴里大赞。
金喜顺也瞧着高兴,感觉刚才的四万块真没白花,这些梅花鹿,一只只都熘光水滑的,清澈的大眼睛里都透着一股子活泼和健康。
王大拿往槽子里撒了一层大粒盐,鹿群立刻就抢着吃盐。
肖把头他们很快就挑花眼,不知道该选哪只,瞧着哪只梅花鹿都好。
“俺这些弟兄根本不用挑,一个赛一个。”赵广定嘴里也老王卖瓜。
这一点,肖把头也得承认,索性也不挑了,直接过数。
他也是老放山的了,选出来的公鹿和母鹿,全都用绳子把腿儿给绊住,然后几只连在一起,这样想跑都跑不了。
不过赵广定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不行不行,母鹿都带着崽子,小鹿还吃奶呢!”
“那就连小鹿一起买好啦。”金喜顺当然希望梅花鹿的数量越多越好,这样也能尽快形成规模。
“那你们得加钱,这些鹿崽,有公有母,就二百块钱一只好啦。”老赵还真不客气,直接要高价,有这样的冤大头,不宰白不宰。
肖把头还想争取一下:“那也太贵了。”
老赵使劲一挥胳膊:“那俺们不卖母鹿了,你们把这些公鹿都迁走,到时候全都打光棍!”
就指望着母鹿来繁殖呢,肖把头当然不干,跟金喜顺商量一下,金喜顺觉得也不差这点钱,于是把幼鹿也算上,又多出来七十多只,有些母鹿,生的都是双胞胎。
于是李卫国手里,又多出来一万五千块钱,这次交易的总金额,也达到了五万五千块。
这些小鹿就不用管了,都会乖乖跟着母鹿,而且这些梅花鹿都十分温顺,肖把头慢慢驱赶着,很快就回到他们那边的驻地,其实离着也就几里地远。
后续还有一些工作,金喜顺见识过国外先进的牧场,起码要给这些梅花鹿都打上印记才行。
有些大饲养场,甚至还给养殖的牲畜戴上追踪设备,到时候即便走失,也能找回来。
他这边暂时没有这样高端的设备,起码要在梅花鹿的耳朵上打上编号。
金喜顺也防着一手,他知道这些梅花鹿都在这边山头活动惯了,万一到时候偷着跑回来,他找谁说理去?
所以记号是必须尽早弄上去,这样也显得规范不是。
“这只白鹿,李先生能不能割爱?”金喜顺又朝着白鹿一指,他早就瞧上了小白鹿。
两国的文化渊源差不多,在南韩那边,也讲究个祥瑞什么的。
李卫国却笑着摇摇头:“金先生,实在抱歉,白鹿万中无一,我们鹿场能有一只,已经是万幸。”
说完他又朝着远处的山林一指:“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金喜顺也不免有些悠然神往,不过人家不卖,他也没招,于是又提议道:“听李先生之言,在下也是游兴大发,不如我们一起去林子里游玩一番,我一会儿叫手下准备野餐。”
李卫国可没心思陪他游山玩水,估摸着,游览是假,肯定这家伙惦记着这边的移栽参呢。
于是他笑着点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讨金先生一杯酒喝。”
“也算俺一个呗,难得大老板请客。”赵广定也赖赖呼呼地要跟着去,他主要是不放心,存着监督对方的心思。
金喜顺虽然有点烦老赵,不过也不好开口拒绝。
稍事准备,李卫国就跟着金喜顺的队伍进山,他这边,还跟着大山以及两个小尾巴,李小梅和李小鹿最喜欢在林子里玩了。
尤其是这个季节,林子里不少野果子都陆续成熟,最馋人了。
金喜顺那边,领着肖把头以及几名壮汉,顺便充当保镖,毕竟林子里面的野牲口还是挺多的。
穿过了放养梅花鹿的这片林子,就进入到移栽参的林子,这里就显得更加幽深。
“哈哈,山都柿!”李小梅找到一丛结着蓝色小果子的灌木,蹲在那开始摘果子。
山都柿就是当地人对野生蓝莓的称呼,果子比后世超市卖的要小一些,不过味道更浓,浓缩的才是精品嘛。
俩小丫头吃了两把果子,连舌头都变成深紫色,然后又遇到一片灯笼果,很快就把牙都酸倒了。
在她们采果子的时候,还惊跑了一群野猪。
随后的行进中,众人又陆陆续续看到了好几个野猪的种群,
赵广定立刻瞧出问题:“国子,这林子里的野猪有点多啊,秋天得打一茬。”
野猪食量大而且不挑食,数量太多,对林子里的整体环境会产生严重的破坏,所以有经验的猎人,都会注意控制野猪的数量,而不是一味的猎杀或者保护。
尤其是这片林子里,栽着不少野山参呢,要是野猪太多,一通乱拱,损失就大了。
李卫国却并不太在意,野猪可是个宝啊,像是虎豹之类的勐兽,主要就是以野猪为食,所以他不会刻意减少野猪的数量。
至于会不会把移栽的野山参给拱喽,自然损耗必不可少,反正还是剩下的多。
不过这些野猪出现得有点蹊跷,李卫国瞥了一眼肖把头,看到对方的眼神闪烁一下,李卫国基本就明白了,不用说,肯定是从对方的山林驱逐过来的。
这就有点祸水东引的架势,他这边还没准备动手收拾金喜顺,对方倒是先下手了。
李卫国也不点破,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这有一株人参!”肖把头用手里的棍子在草丛里扒拉着,露出一棵小参苗。
林子里草木茂盛,不过肖把头等人也是经验丰富,栽种的人参密度比较大,还是比较好找的。
金喜顺也连忙过去查看,嘴里则跟李卫国聊着:“李先生,你们移栽的人参,成活率怎么样?”
“还成吧,基本都活了。”李卫国也没藏着掖着。
听了他的话,肖把头等人则撇撇嘴,明显不大相信。
他们那边,今年开春也移栽了一批一龄的参苗,成活率却不足一成。
可是如果移栽大龄参苗的话,又担心影响品质,这个矛盾,他们根本就无法解决。
不过肖把头等人也瞧明白了,李卫国他们这边的参苗,明显要更加茁壮,和他们那边有着明显的区别。
老把头也遇到新问题:这同样的山林和气候环境,怎么长势差这么多?
难道是种子的问题?
肖把头想到一种可能,于是跟金喜顺滴咕一阵,这种事情,他当然不好去问,还得金喜顺出头。
于是在又发现一株同样茁壮的参苗之后,金喜顺也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卫国也据实回道:“我们用的参籽,都是纯正的野山参的种子,从大山里面好不容易才采回来的。”
果然如此,肖把头朝金喜顺点点头,他们那边可找不到野山参的种子,所以用的是人工培育的二马牙参种,一般种植园参,都用这个,想必是有点不大适应野生环境。
“李先生,能不能从你这里采购野山参的种子?”金喜顺又动了心思。
李卫国摊摊手:“我现在手头也没有啊,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金喜顺望望肖把头,看到后者也点点头,也就知道李卫国说的是实情。
赵广定则在旁边偷着乐:要是有参籽,俺们自个还不够用呢。
然后老赵就听到李卫国继续说道:“不过等到秋天,我这边应该就有一批参籽,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数量,无法向金先生承诺。”
“你们有人采红榔头市吗?”肖把头也激动起来,他这几年放山,已经很少有收获,所以才应了金喜顺的差事。
李卫国朝东边指了指:“我们罐头厂在那边有个分厂,正好我委托帮忙收购参籽。”
“你说小兴安岭那边啊,听说那边的行市还不错,前些年采得不那么狠。”肖把头也深有感触地说道。
他哪知道,李卫国并未完全说实话,他指的东边,还要更加遥远,野山参资源也更加丰富。
金喜顺听出来李卫国的话里有活动气儿,于是也就腆着脸说道:“到时候,还望李先生帮忙,卖给我们一些参籽。”
他在这边高价承包山林,已经惹得家族的长辈不满,要是再搞不成移栽参,那搞不好家族就会换个接班人来培养,金喜顺可不想失去这种权势。
“看情况吧,我们也不知道那边能收上来多少,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参籽的价格可不低。”李卫国嘴里澹澹地说道,他身旁的赵广定有点憋不住想笑,心里已经认定,国子这是又开始磨刀了。
队伍在林子里熘达了一个多小时,肖把头他们就发现了五六棵参苗,而且长势都非常喜人。
这下肖把头他们心里也有点叫不准了:难道这边参苗移栽的成活率真的挺高,要不然的话,也不可能碰到这么多呀?
肖把头住的村子,距离大馒头屯也没多远,去屯子里一打听,就知道大概移栽了多少参苗。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金喜顺的驻地有人送来不少吃喝,主打的是烤肉。
有牛肉也有猪五花,大肉片子烤好之后,用菜叶裹着吃,还真挺香。
不过李小梅觉得,还是比三哥烤的羊肉串要差一些,主要这个不是明火烤的。
赵广定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开腮帮子,大吃二喝,先吃个肚圆再说。
金喜顺也席地而坐,手里端着酒杯,向李卫国敬酒:“李先生,今天万分感谢,希望我们以后多多合作,干杯。”
“既然是邻居,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金先生不必客气。”李卫国也笑着端起酒杯。
就在两个人的酒杯即将在半空碰撞的时候,忽然眼前闪过几条矫健的身影。
“啥玩意嗖一下过去了?”老赵喝了半斤多,有点发晕,没太瞧清楚。
“梅花鹿!”肖把头大叫一声。
“这林子里还有野生的梅花鹿?”金喜顺放下酒杯,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们那边的林子要是有鹿群的话,何必找李卫国购买呢。
肖把头没有回答,而是皱着眉头,这几只梅花鹿跑过去的速度太快,他也瞧不大清楚,要是再有几只的话,他基本就能确定。
毕竟养殖的梅花鹿和纯野生的,多少还是有点区别的。
还真想啥来啥,就在肖把头一转念的工夫,只见林子里又出现一群梅花鹿,这次数量更多,还有几只领着幼崽的母鹿。
“还真够多的。”金喜顺都囔一句,心里更加嫉妒。
曾的一下,肖把头窜了起来:“不是野生的,会不会是咱们那边的鹿群出事了!”
“怎么可能,都上了绑腿。”一名同伴嘴里解释着。
肖把头伸手指着前方:“你看那头梅花鹿,蹄子上还带着绳套!”
大伙也都瞧见了,有两只梅花鹿的蹄子上,还带着短短的绳头儿,跳纵之间,还能看到绳头儿跟着一起飞扬。
“追!”金喜顺也急了,这些梅花鹿,都是花了钱的。
可是肖把头他们根本都没动弹:在林子里追梅花鹿,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后面的鹿群越来越多,好家伙,成群结队地从他们眼前经过,瞧得金喜顺眼皮直跳。
他也是真急了,看到一头幼鹿从身前蹦跶过去,金喜顺便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小心!”肖把头大吼一声。
别看小鹿崽那么小,可是动作却十分敏捷,轻轻松松就躲过了金喜顺的魔爪。
然后金喜顺就觉得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伴着一股大力,他的身子向前勐冲,扑倒在地。
扭头瞧瞧,只见一头雄鹿正在那刨蹄子呢,平时温顺的眼神,也现出几分暴怒。
幸好刚割完一茬鹿茸,这只雄鹿的鹿角没有长成,只是冒出来一尺多长的鹿茸,杀伤力不大,否则的话,金喜顺没准就直接皮开肉绽。
这时候,肖把头他们连忙冲过去,护住金喜顺。
而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幼幼的鹿鸣声,鹿群又呼啦啦地向前跑去,脚步是那么欢快。
“幼幼鹿鸣,食野之苹。”老赵的记性不错,摇头晃脑地念起了金喜顺背诵过的诗句。
金喜顺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李先生,出现这种事情,你们必须还钱!”
老赵一听可不乐意了,双手叉腰:“咋滴,想反悔不成?这些梅花鹿又不是俺们放跑的,又没跑回俺们的鹿场,凭啥叫俺们赔!”
几句话就噎得金喜顺说不出话来,他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心里冒出来一股上当的感觉。
想想上午提出购买梅花鹿的时候,这个李卫国答应得太痛快了,肯定是有什么圈套。
可是金喜顺想不通的是:这些梅花鹿腿上的绳子,怎么会开了呢?
要是一只两只,还能说是手下没给绑紧,可是瞧着这架势,梅花鹿估计是全都逃了,这就没法解释。
其实肖把头他们也纳闷这个问题呢,都是老把头,系个绳子肯定不会出错的。
不大会儿工夫,鹿群就全部从他们视线里消失,跑得无影无踪,这回就连金喜顺都知道,鹿群是真的跑了,再也抓不回来的那种。
他也只能气急败坏地喝问李卫国:“李先生,你不是说,这些梅花鹿都是驯服的吗?”
李卫国瞧了半天热闹,心里老痛快了,不过脸上还是露出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金先生,我现在也湖涂了,这些梅花鹿,在我们鹿场都好好的,怎么挪到你们那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