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看一看的好。”金喜顺也通过翻译,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见,万一挪到山林,全都死了,那就麻烦了,所以还是弄清楚的好。
李卫国瞧瞧腕子上的手表:“今天进山是肯定不赶趟了,要不明天上午去吧?”
冬天这边天短,下午四点多钟,天就黑了。
于是几人商定明天再来一趟,然后刘书记就谢绝了李卫国的挽留,陪着客人回县城。
至于吴教授他们,自然没跟着折腾,他们更乐意在李卫国的家里,感觉更随便。
李卫国还邀请了老村长和王队长作陪,李金梅早就做好了晚饭,大拿婶子帮厨,拾掇了一桌子菜,都跟鱼有关。
“这简直就是全鱼宴啊。”丁副校长也不免赞叹起来。
有酱炖胖头鱼头,凉拌鱼皮,熘鱼腹,红灿灿的鱼籽,这还是李卫国带回来的呢。
不过有几样菜,还真有点认不出来。
吴教授夹起来一片类似冻子的食物:“这也是用鱼身上的东西熬制的?”
“是用鱼鳞和鱼泡熬的鱼冻,您尝尝。”李卫国笑着解释。
吴教授蘸了点蒜泥,放到嘴里,滑嫩清爽,弹性十足,确实是下酒的好菜。
“这个呢?”秦教授夹起来一个色泽金黄的小卷筒尝了尝,十分酥脆,他也恍然大悟,“莫不是用鱼鳞炸的?”
还真是,大鱼的鱼鳞过油,就卷曲起来。
丁副校长也夹了一个长条样的东西:“嗯,这个好,是鱼肠吧?”
冬天的时候,鱼类基本不进食,所以肚子里面的鱼肠也非常干净。
这道菜选用的是几十斤的大鱼的鱼肠,焯熟之后,用红辣椒丝爆炒,别具风味。
大伙也不拘束,边吃边聊,气氛十分融洽,不像在招待所里,总感觉放不开。
“于校长,吴教授秦教授,等过几天,春城那边就来拉鱼,到时候,给你们学校也送一车去,给老师们都发点福利。”
李卫国也是大气,直接就送一卡车,反正那么多钱都捐了,也不差这点,就当是请人家帮忙的谢礼了。
“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哈哈,到底是一家人。”丁副校长也是大笑。
等吃完饭之后,秦教授又跟李卫国说说高教授那边的情况:“老高可好多了,都能下地熘达了,国子,这回真得谢谢你。”
他和高教授性情相投,关系最好,当然替老高高兴,一棵上了年份的老山参,愣是把老高的命给救回来。
吴教授也乐呵呵地说道:“这次老高还非得要跟来,被我们好不容易劝住,我跟他说,先把身体养好,以后才能多给小李卖命,哈哈哈。”
“不急不急,我们的农机具厂,得开春之后才能建设,现在光有块地皮。”李卫国连忙叮嘱吴教授他们,回去之后,叫高教授安心养病。
晚上,几位客人就在李卫国家住了,热乎乎的火炕,睡着也舒服。
新盖的房子,保温效果也好,夜里不上冻;这要是换成从前,一宿醒来,水缸都冻一层冰。
屋里暖和,挨着窗台还搭了个架子,养了几盆花,也没啥名贵的,都是月季和绣球之类。
“国子,你家喜欢养花,我家有两盆君子兰,到时候给你几棵苗。”吴教授的爱人也喜欢养花,瞧着李卫国这些花也不怎么上档次。
“行,不过您最好多养点君子兰,没准到时候能发家。”李卫国笑着答应。
吴教授摆摆手:“君子兰虽然也算名贵,可是也不值啥钱,再说了,养花就是陶冶情操,谈钱就俗了。”
李卫国也不点破,他是知道的,几年之后,君子兰这种花,在春城还引发一场风暴。
家里来了贵客,第二天早上自然是包饺子,饺子里面汁水十足,包裹着一个小肉蛋,吴教授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狍子肉馅的水饺。
当然也少不了韭菜鸡蛋的,大冬天的,吃上鲜嫩的韭菜,吴教授他们也觉得不虚此行。
李金梅自然是好生照顾着,都是她丈夫的师长,算算时间,郑先农也快放寒假了。
两顿饭,吃得比较晚,他们这边刚撂快,几辆车子就开进村里,县领导和省里的蒋主任,陪着金喜顺等人到了。
李卫国瞧瞧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你们这鞋子不行啊,都换换吧。”
说完他就拿出来几双大靰鞡头,里面还垫着捶好的靰鞡草。
这些人瞧瞧,这靰鞡鞋好像有点脏,味道也不大好,还是别换了吧。
还是孙大胡子知道好歹,挑了一双合适的换上,还招呼了刘书记一声。
至于吴教授他们,早就全副武装,连狗皮帽子都戴上了。
李卫国看到其他人都不肯换,他也不劝,不听话,那就吃点苦头呗。
出屋之后,大伙还要上车,被李卫国拦下,大雪封山,吉普车都开不过去。
然后就瞧见赵广定突突突的,开了一辆小四轮过来,他招招手:“上车!”
这个,金喜顺面露难色,他还真没坐过。
没法子,他们也只能爬到车斗里。
四轮车走起来,那叫一个颠哒。
关键还冷,西北风嗖嗖的,身上的棉衣很快就打透。
倒是吴教授他们都裹着大皮袄,啥事没有。
等到了鹿场这边,众人赶紧跳下车,金喜顺和蒋主任他们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脚都冻麻了,要不是李卫国他们手快,把人扶住,非得摔个前趴子不可。
赵仁最惨,没人管他,直接扎进大雪壳子里。
“赶紧吧,先进屋暖和暖和。”大胡子嘴里张罗着,他当然啥事没有,身上暖和着呢。
进屋之后,赵仁赶紧脱鞋,鞋窠里都灌满雪。
等缓应过来之后,一行人这才步行上山。
大冬天的,林海雪原里面根本就没有路径,一脚踩过去,都是齐膝深的雪层。
李卫国和王大拿赵广定等人在前面开路,后边的人则踩着他们深深的脚印,艰难跋涉。
走了没二百米,金喜顺就放赖了:“还是回去吧?”
蒋主任也是一般心思,他双腿跟灌铅似的,真怕交代到这林子里面。
“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李卫国头也不回地吆喝一声,进了林子,就由不得你们喽,开弓没有回头箭。
没法子,这些领导和外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早知道这么遭罪,说啥也不来啊。
倒是吴教授有点担心:“国子,这么大的雪,能找到下面的人参吗?”
“没事,我都做记号了。”李卫国当然不需要记号,他完全可以感知到雪层下面的参苗。
又往前走了一阵,赵仁身子一栽,坐到雪里:“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走不动啦。”
赵广定回头嘿嘿两声:“赵县长,这林子里,野牲口可不少。”
“还能有什么勐兽不成?”赵仁还真不信这个邪。
他话音刚落,就听嗷呜一声低吼,在身后响起,这叫声听着就瘆人,差点把赵仁吓尿。
在人们惊骇的目光中,只见一只豹子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一双黄晶晶的眼睛,凶光闪烁,仿佛要吃人。
“妈呀!”赵仁嘴里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往前跑,至于什么领导和外商啥的,谁还顾得上,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赵县长这不是跑得挺欢嘛。”王大拿嘴里嘲讽起来。
李卫国看到其他人也跟着跑,便连忙大叫:“别跑,别跑啊,这豹子不咬人!”
他越喊,前面那伙人跑得越欢。
“这豹子是我们鹿场养的!”李卫国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
人们抽空回头瞧瞧,只见李卫国正用手摸着豹子的脑门,那豹子眯着眼,老老实实的,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
还真不咬人,大伙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觉得浑身跟虚脱了似的,全都坐在雪地上,呼哧呼哧喷着白气。
倒是吴教授他们没跟着瞎跑,一来是比较相信李卫国,二来昨天也听李卫国的妹妹讲过这只豹子。
金喜顺呼哧了半天,终于缓过劲来,望着那只豹子斑斓的皮毛,这家伙不由得心里一颤,用英语跟李卫国说道:“我想要这张豹皮,你开个价儿吧!”
瞬间,李卫国和豹子的目光全都射向他,吓得金喜顺心里直扑腾。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王大拿真想把这家伙扔到林子里算了。
李卫国拍拍豹子的脑门,这家伙几个纵跃,消失在密林之中,金喜顺也乖乖闭嘴,再也不敢提豹皮的事。
一行人在林子里跋涉了一个多小时,李卫国朝着前面的山坡指了指:“到了,这片林子就是我移栽参苗的地方。”
说完他在周围踅摸一下,然后抡起手里的铁锹,开始铲雪。
“找到啦!”李卫国吆喝一声,大伙都围拢上去,只见在地表有一撮干枯的植物,从叶片的形状来看,确实是人参。
“挖出来看看?”金喜顺也来劲了。
“你挖吧。”赵广定呲了对方一句,这地上冻得杠杠的,怎么挖?
李卫国其实还真有办法,他能把冰冻的土壤迅速解冻,不过他当然不会施展。
“不用挖,这株参苗当然活着,还长得不错。”吴教授摆摆手,俯身查看一下,然后满意地站起来,向李卫国问道,“这附近还有吗?”
李卫国又领着大部队走了几十米,然后又挖开一片雪地,果然又发现一株。
也就是李卫国能精准定位,不然的话,这么小的参苗,枝叶还都干枯,很难叫人发现。
大伙也都纳闷,在他们眼里,这周围也没啥记号啊,李卫国是怎么发现的?
不过想想也是,要是太明显的记号,那不是谁都能找到。
“看来这移栽参是可行的。”吴教授也满意地点点头。
一般来说,移栽的头一年能活过来,那以后肯定就可以顺利生长,只是时间问题了。
想想过上十几年之后,这林子里就能出产品质不俗的野山参,吴教授也十分欣喜。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这样的画面:树林中,到处都是一簇簇红灿灿的人参果,那景象,实在太美。
“看也看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赵仁抱着膀子,哆哆嗦嗦地说着,他的嘴唇都青了。
李卫国又用铁锹,把这株参苗埋上,不然的话,野猪啥的该拱了。
然后他扛着铁锹,领着大部队下山。
等回到鹿场的屋里之后,金喜顺他们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刚才在林子里,他们甚至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随时会埋葬在林海雪原之中。
几人喝了点热水,然后又坐着四轮子回村,到了村里之后,也不停留,直接坐车回县城,这破地方,金喜顺不想多呆一分钟。
“这帮家伙,瞧着吧,回去都得冻感冒,该!”王大拿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竟然敢惦记砍伐林子,没把你们埋山里就不错了。
李卫国也招呼吴教授他们回家,今天老村长家杀猪,正好去吃杀猪菜。
吴教授三人还不错,穿得多,没冻着,就是在雪壳子跋涉得有点累,喝点小酒解解乏,睡一宿就好。
到了老村长家,热乎乎的酸菜汤下肚,上面撒着点烤湖的干辣椒,体内的寒气立刻就被驱散。
大伙正喝得来劲呢,就有个半大小子跑进屋:“来了来了,去年收猪肉的城里人来啦!”
随后就看到一个村民引领着于长水一伙人进到屋里,李卫国连忙迎上去:“于大哥,来得正好!”
于是又加了一桌,杀猪菜就这样好,东西都是现成的。
于长水也哈哈大笑:“老村长家杀猪了,那我们可有口福喽。”
李卫国又把丁副校长他们给于长水介绍一下,然后一起坐下喝酒。
“国子老弟,今年的东西多不多?”于长水说的东西,当然是猪肉半子和白条鸡啥的,至于冻鱼,他是一点不担心。
这事一直是王队长负责张罗:“比去年还多呢,就怕你们拉不走。”
于长水一听大喜:“我还以为,大伙都富了之后,都留着自个吃呢。”
“老于,你咋知道俺们都富了,这信儿都传春城去啦?”赵广定也凑过来。
“报纸上啊,你们没看啊,说你们大馒头屯是万元户屯。”于长水瞧着大伙都直发愣,这才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你们村里看的报纸,都是上周的。”
这话没说错,就像大馒头屯这旮沓,邮递员一个礼拜都跑不了一趟,日报直接变周报。
“哈哈,万元户屯,这名字太牛啦!”赵广定咧开大嘴,直接要开小四轮去公社邮电局取报纸。
“等你到那天都黑了,人家早下班喽,明个再去。”老村长吆喝一声。
他心里也无比激动,端起酒盅的时候,手都有点抖:“来,各位老少爷们,一起喝一个,哈哈哈,咱们大馒头屯,也能上报纸啦!”
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冯大田就属今天最高兴,也最有成就感,听听,万元户村,谁听了不得竖大拇指。
不对,还有不是万元户的呢。
老村长的眼睛从谢老抠等人身上扫过:“你们今年都好好整着,别拖后腿。”
谢老抠多少有点尴尬:“只要国子领着俺们种水稻,万元户都不是事儿。”
对,大伙的目光都汇聚到李卫国身上,要是没有国子领路,还万元户村,做梦吧。
“来,咱们都敬国子一杯!”老村长也不介意给李卫国刷刷声望,这是他钦定的接班人。
李卫国连连摆手:“都是大伙自个干出来的。”
在欢乐的气氛中,不少人都醉了。
第二天,吴教授他们要返回春城,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人家还有教学任务呢。
正好于长水带来的车队,要先跑一趟,东西有点多,一次根本运不回去,吴教授他们索性就坐卡车的驾驶楼里,还能多带点东西。
李金梅则忙着给收拾,山货啥的就不用说了,还给吴教授他们都装了一面袋子大米,节省着吃,够吃一年的了。
最多的就是冻鱼,李卫国说一车,那当然就得装一车。
专门有一辆大卡车,是给农大拉冻鱼的。
丁副校长连连致谢:“小李啊,要是这样,我们以后年年都往你这跑。”
没等李卫国说话,赵广定嘴快:“欢迎还来不及呢,也给俺们屯沾沾文气儿,老丁啊,你要是早来,俺能成睁眼瞎吗?”
在村民的欢笑声中,丁副校长一行人上了汽车,离开这个小山村。
短短两天时间,丁副校长感觉就像回到自己的老家,临别之际,心中竟然涌起一股依恋和不舍。
送走了客人,李卫国又和田大贵去县里,他们的事儿,还没完呢,下一步,估计该给那个金喜顺的公司添乱了。
“报纸,报纸取回来啦!”狗剩子骑着李卫国的二八大杠,从公社方向回来。
大伙呼啦一下就围上去,报纸一共十多份呢,很快就被抢光。
“万元户屯的诞生,哈哈,还真是咱们屯!”
“这里边还有俺的名字呢!”赵广定一蹦八个高,“这报纸俺说啥也得拿回家湖到墙上。”
老村长来气了:“你个败家玩意,还差这一张两张报纸了。”
“不是,二舅,俺贴到墙上,就当奖状这么粘着,以后湖墙,也不湖这一块。”老赵嘴里辩解着,这么有意义的报纸,当然要好好收藏。
旁边就有人开起玩笑:“广定啊,这样的好事,你应该叫你死去的爹娘也知道,啥时候上坟,在坟前烧了吧。”
有来晚的村民,没捞着报纸,立刻就嚷嚷着去淘弄,说啥也留一份作纪念。
这年月,个人基本不订报纸,都是各个单位才订阅呢。
看到李卫国要去县里,大伙就委托他多划拉点回来。
李卫国当然满口答应,这是好事,对所有村民都是一个促进,以后大伙的干劲儿肯定更足。
与此同时,在县政府的会议室里,金喜顺也代表公司,提出了承包山林的请求。
县领导一开始还有点搞不懂:外国公司承包咱们的山林,上边好像没这种文件啊?
不过当金喜顺表示,可以用外汇来缴纳承包费的时候,省里的蒋主任就拍板同意。
没有文件,那省里就发一个好了,几十万的外汇,能做多少大事?
再说了,人家这回也不准备砍树,就是承包林子,然后也搞移栽参项目,啥损失没有。
在蒋主任看来,这就相当于把东西借出去,到时候还能原封不动收回来,这不是白赚承包费嘛,太划算了。
承包这事,前有车后有辙,既然去年李卫国承包山林,价格是每亩12元,那金喜顺也准备按照这个来,只不过他支付的形式是外币罢了。
目前在松江县管辖的范围内,还有两千多亩的人工林,可以对外进行承包。
至于次生林以及原始森林,那肯定是不行的。
经过双方一上午的友好磋商,基本就定下大致的方案,就差最后签订合约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忽然有第三者插足。
就在下午准备签订合约的时候,罐头厂的田大贵忽然出现,也向县里递交了承包山林的意向书。
金喜顺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果然,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验证:田大贵的承包费,是每亩13元,也可以用外币支付。
省里来的蒋主任也直纳闷:啥时候林地变得这么抢手了?
田大贵还真有的说:“这个就跟姑娘大了要找婆家一样,一家女百家求,谁的条件好,谁给的彩礼多,就嫁给谁。”
这能一样吗,在场的众人也心里好笑。
李卫国也跟着田大贵一起来到会场,本来他也要递交承包申请的,不过在表面上,李卫国没有外币,处于劣势,索性就把田大贵推到前台。
刚升任的县长赵仁也傻眼了:这到底包给谁呀?
从他内心来说,当然是希望和金喜顺合作;但是偏偏田大贵给出的价格又高出一块钱,这个就比较难弄。
这时候,李卫国忽然提议道:“各位领导,我听说现在大城市都出现一种新的形式,叫做竞拍,价高者得,这样才能保证公平性,最主要的是,不能叫国家吃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