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前些年的大干,各地都修建了不少水库塘坝之类的储水设施。
能有这份眼光和想法的人并不多,所以李卫国的发言,还没有赵广定和李金梅受欢迎呢。
看看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他也没多讲,不到十分钟就鞠躬下台,惹得老赵都愤愤不平:“要是没有国子,俺们村能出那么多万元户才怪呢?”
李卫国则笑着摆摆手,他原本都没报名,不大喜欢走向前台。
众人回到招待所,晚餐十分丰盛,可以说,这次会议非常成功,所以领导也高兴。
代表们明天也就各回各家,再加上会议结束,心里都没啥压力,所以都开怀畅饮。
第二天,李卫国一行人载誉而归。
和李大勐临分别的时候,李卫国还叮嘱一阵,估计开完会后,有人去购买梅花鹿啥的,可千万先别出售,先发展两年再说。
“国子哥,俺们两家都有点忙不过来。”梅花鹿种群每年都在迅速扩大,李大勐说的也是实情。
李大勐和金铁柱放养的梅花鹿,可没李卫国他们这么省心,所以工作量也更大。
“那就先可着本村的村民,有乐意养的,就卖给他们,实在没钱,先赊账也成。”李卫国不用问都能猜到,那些村民肯定有不少看着眼热的。
这种情况,当然要优先同村的,不然的话,搞不好有人气急败坏,给你使绊子。
不过李卫国他们大馒头屯就不存在这种情况,大伙的注意力,都放在种植水稻上。
李大勐和金铁柱也都点头答应,然后乐呵呵地回去,他们心里清楚,这么干的话,能叫他们哥俩的声望在当地越来越高。
李卫国本来想要留在县城,关注一下承包山林的事情,不过也不知道那个南韩的考察团啥时候来,索性就告诉田大贵帮忙留意。
小轿车开进村口,很快就有不少小娃子围上来,然后村里的大人们也陆陆续续从家里走出来。
“别动,别把镜框整打喽。”赵广定手里高举着自己的大奖状,躲避着那些娃子的小巴掌。
“广定,把奖状给俺!”老村长的声音响起。
老赵这下不敢违抗,乖乖把奖状交到二舅手里。
老村长仔细瞧着奖状,神情也越来越激动,嘴唇也颤抖着:“妹子啊,你在天有灵好好瞧瞧,广定总算是出息啦!”
赵广定听了也眼圈发红,然后感觉胳膊被拍了两下,是李卫国,轻声安慰着:“广定叔,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对,越来越好!”赵广定接回奖状,双手抱在怀里,昂首挺胸,向着自己家里走去。
这个奖状,一定要好好挂起来,每天瞧一眼,喝酒都不用菜。
“大龙!”林青也迎上来,接过鲁大龙怀里的奖状,欣喜地看着。
“大姐,三哥!”李小梅和李小鹿一熘烟跑过来,一家举起一个奖状,乐得直蹦高。
周围的村民也都乐呵呵的,眼里满满都是羡慕,而心里则琢磨着:等来年是不是就该轮到俺啦?
回到家里,李小梅就张罗着,把奖状都挂到墙上。
这个好办,在墙上钉两个钉子,托住奖状,上面再钉一个,拴在镜框的圆环螺丝钉上,就可以固定到墙上。
去年还有一个大奖状,今年又得了俩,全家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在这个年代,人们对荣誉还是很看重的。
李小梅站在地上端详一阵:“这边俩奖状,这边一个,有点不对称啊,嘻嘻,有啦,老师也给我发个奖状呢,也贴到墙上好啦。”
她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翻出来一张奖状,乐呵呵地粘到墙上。
她这个没镜框,奖状也小了很多。
李金梅当然瞧出来小家伙的心思,笑着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你呀,心眼儿还挺多!”
李卫国则摇摇头:“不好不好,小梅你这个奖状太小了,看着不协调。”
说着他就动手给揭下来,搞得小当家的小脸都抽巴起来。
然后就看到三哥又把她的奖状贴在最上面,下边并排挂着三个大奖状,这样看上去就好多了。
李小梅这回乐坏了,直接蹦进李卫国怀里,在他脸上使劲亲了一口:“还是三哥好!”
冬日的清晨,白茫茫一片,昨晚下了树挂,树枝上都挂上厚厚的一层,变成玉树琼枝。
这个学名叫雾凇,是东北冬日里特有的景观。
李卫国和大山一起回村,在他们前面,李小梅和李小鹿坐着爬犁,嘴里大呼小叫的。
李小梅放寒假了,所以昨天晚上也非得跟着在鹿场这边住了一宿。
拉爬犁的是一头大驼鹿,自然是轻飘飘的,速度飞快。
李卫国也大笑:“不错不错,你们这是高速公鹿啊。”
他身旁的大山显然还不知道高速,毕竟在现在来说,高速公路还是新鲜事物。
大山脸上带着微笑,望着两个欢快的小家伙,目光中满是宠溺,他早就把两个小家伙当成自己的妹妹。
然后他就看到前面的爬犁勐地向旁边一栽,惊呼声中,俩小丫头就扎进雪壳子里,翻车了。
前方是个大水沟,上面覆盖着一层厚雪,对驼鹿的大长腿来说没啥影响,但是爬犁就不行了。
大山和李卫国跑上去,把俩小家伙从雪里拽出来,这俩啥事没有,继续坐着爬犁,洒下一路欢笑。
李卫国也不免感叹:真好,这才是童年呢。
回到家,大驼鹿也不客气,直接去柴火栏子啃起包米杆子。
李卫国他们进屋,拿笤帚扫着鞋面上的雪。
屋子里,李金梅和王燕正在包饺子,今天是元旦,所以王燕也回来,大山也才下山。
李卫国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红灿灿的第一张,时间正式进入一九八二年。
元旦俗称阳历年,一般农村都不大重视,大家过的都是春节。
李卫国和大山也洗手开始包饺子,小当家也能干活,去外屋地烧水。
饺子是酸菜肉的,李卫国的家里虽然没猪可杀,不过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杀猪,他买了不少肉呢。
另外就是韭菜鸡蛋的素馅,大棚里面的韭菜刚刚一拃长,勉强也能吃了。
秋天的时候,又增加了几座大棚,去年大伙都尝到甜头,种了不少蔬菜。
饺子刚下锅,就听到外面车喇叭响,很快,田大贵就风风火火闯进来。
“大贵叔,正好吃饺子。”李卫国招呼一声,瞧瞧田大贵身后,一个人来的。
田大贵一边脱外面的大衣,嘴里一边嚷嚷:“国子,那伙棒子来啦。”
李卫国皱皱眉,这还真不是一个好消息,新年第一天,不是啥好兆头。
田大贵在这也不客气,脱鞋上炕,盘腿往炕头一坐:“嗯,还是这酸菜馅饺子好吃。”
其实韭菜馅的更鲜,李小梅他们都挑韭菜鸡蛋的吃,这个从外皮就能瞧出来。
田大贵吃了一盘饺子之后,又跟李卫国说道:“俺听说了,那伙棒子准备大规模种人参,还要包林地伐树呢。”
砍伐完的林地,地表腐殖土当然最适合种植人参,这就是为啥要毁林种参。
不过李卫国现在小胳膊小腿的,想阻挡外商来投资,那纯粹是螳臂当车。
好在这几天他也想出来对策,这会他也吃饱了,盛了一碗饺子汤,喝了两口,这才说道:“大贵叔,这次还得你出面,棒子能包林地,你也能包。”
田大贵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使劲一拍大腿:“哈哈,好主意,咱们非得给他搅和黄了不可!”
李卫国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要跟对方抬价儿。
“国子,不行啊,咱们真把价格抬高,最后不赖到咱们手里了吗?”田大贵高兴了半截,这才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他们罐头厂虽然盈利不少,但是国内部分的资金,大都用来建设两个分厂,还得为农机具厂预留一部分资金,顶多能筹集一百多万。
“没事,咱们就是跟着搅局,抬完价儿咱们就撤。”李卫国美滋滋地喝着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田大贵恍然大悟,手里拿着快子,在半空搅和几下:“意思就是叫俺当搅屎棍呗。”
李卫国差点喝呛喽,吃饭呢好不好。
吃完饭,李卫国又跟田大贵好好谋划了一番,然后这才开车一起去县城,事关重大,李卫国必须在这边盯紧点。
元旦之后,县里的领导果然进行调整,刘县长如愿以偿,变成了刘书记。
对李卫国来说,也有不好的消息,接替县长的,变成了赵仁。
其他岗位,也有一些变动,比如商业局,原来的赵局长被撤职查办之后,也新换了局长,还是李卫国的老熟人,原向前公社书记孙大胡子。
虽说从公社书记和局长的行政级别是一样,但其实还属于升职,毕竟商业局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说起来这跟李卫国也算有点关系,大胡子书记这两年搞得挺好,公社涌现出一大批万元户,也给他加分不少。
李卫国从田大贵嘴里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也不禁为老孙感到高兴。
当晚,李卫国和田大贵一起,去了刘县长家,现在应该叫刘书记。
“是小李啊,还有田中先生,快点进屋。”县长夫人乐呵呵地把李卫国他们让进屋。
刘书记还没回来了,屋里还有一个小姑娘,正学习呢,是刘县长的老闺女刘小珍,目前正上初中。
李卫国把带来的一罐子药酒放到柜盖上,县长媳妇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
她是有切身体会的,这药酒真管用。
刘小珍给客人倒上茶,就拿着书本,要进里屋学习,瞧得出来,这孩子挺爱学习的,毕竟柜子里有一台电视机,一般这个年龄的孩子,哪有不看电视的。
李卫国看她拿着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一行行的英语单词,于是就笑着说道:“学英语可不能光是写,最好是多说多读。”
因为条件所限,如今学英语,更多的是那种哑巴英语,会写不会说。
就算是高中教英语的老师,来个外宾,都无法跟人家对话。
“叔叔,你也会英语啊,正好有几个单词我不会读。”刘小珍立刻就开始翻书。
“你叫我国子哥就行。”李卫国点点头,他英语还行,当年吴小玉留下的一本词典还有不少磁带,他都滚瓜烂熟。
于是他给刘小珍示范了几个单词,还读了几篇课文,把小姑娘给震住了,大眼睛里满满都是钦佩。
田大贵也乐呵呵地说了一句:“国子他四妹,在首都的华清念大学呢。”
“哇,好厉害。”刘小珍眼睛里直闪小星星。
李卫国摆摆手:“我差远了,只能读夜大。”
“夜大也不错,年轻人多读书,肯定没错。”县长媳妇也插话进来。
聊了一会之后,刘书记这才回来,虽然一脸疲惫,但同样也带着兴奋,毕竟心想事成嘛。
寒暄一阵之后,他这才问道:“小李,正好我还准备找你呢,这次省里商业局的领导陪着外商来到咱们县,考察种植园参项目。”
李卫国眨眨眼:这个跟我好像没关系吧,难道外商这么厉害,知道我要跟着捣乱?
只听刘书记继续说道:“这事是省里戴帽儿下来的,县里根本没有主导权,好在只是砍伐人工林。”
可是在李卫国看来,人工林也不成啊,这是典型的杀鸡取卵。
以现在的技术,顶多种两茬园参,大概能挺十年到十二年。
然后这土地就算费了,就算重新栽树,都干干巴巴的不怎么长,养分都被人参给消耗差不多了。
不过李卫国还是没搞明白,这事跟他有啥关系。
刘书记终于说到正题:“小李,你去年承包的山林,都是最外围的人工林,所以外商提出来,要进行转包。”
原来是这样,李卫国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那肯定不行,刘书记,您是知道的,毁林种参这种事,我是最反对的。”
刘书记也点点头,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这事不归他说了算:“小李,正好你也来了,明天去见见外商和领导,这种事,还得你当面去谈。”
好吧,李卫国也正想会会对方呢。
又聊了一会,他和田大贵便告辞,开车回罐头厂,结果才知道,孙大胡子已经在办公室等候多时。
“孙书记,不,现在是孙局长,恭喜恭喜。”李卫国一见面就连忙道喜。
大胡子瞪了他一眼,使劲摆了一下手:“少扯犊子,喜啥喜,俺正一肚子气呢!”
“啥事也犯不着生气,俺叫食堂那边炒俩菜,咱们哥俩整点。”田大贵出去张罗酒菜。
而大胡子则跟李卫国说了说,当然也是外商的事,叫他通知向前公社那边,明天叫李卫国来县里一趟。
也难怪大胡子憋屈。他一直在公社当干部,从最初的小勤杂员,到后来的公社书记,他们公社这边的林子,都是在他的亲眼见证下栽种的。
前些年,伐木支援国家建设,大伙心里还没啥意见。
如今要毁林种参,那大胡子心里就不能接受了。
不大一会,田大贵就端来一盘花生米,还有两瓶鱼罐头,就跟孙大胡子喝上了。
大胡子酒量一般,再加上心里不痛快,不大一会就有点喝得醉醺醺。
他用通红的眼珠子瞪着李卫国:“还是你小子活明白了,当官有什么好,一点也不自在。”
李卫国乐呵呵的:“那你就跟我们干得了,养鱼养鹿,笑傲山林。”
咣当一声,大胡子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卫国摇摇头,直接把大胡子背到宿舍,反正大胡子的家还没搬到县城呢,在哪都是住。
第二天上午,李卫国和田大贵一起,去了县政府,大胡子当然先走一步,他们不能一起出现。
在小会议室里,李卫国也终于见到了那伙来自南韩的外商,陪同的除了县里的领导之外,还有省里的一位蒋主任。
李卫国瞧着那伙外商里面,有两个人好像挺眼熟。
还是田大贵接触得比较多,一下就认出来,指着其中一个道:“你不是金长顺原来那个公司的吗?”
“没错,不过现在是我的手下。”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也是单眼皮,一脸的傲气。
“认识一下,我叫金喜顺,你刚才说的金长顺,是我的堂弟,他现在已经被开除出公司。”
等翻译说完之后,田大贵总算是搞明白这里面的关系:“奶奶个腿的,原来你就是那个……”
不过没等他说完,就被一声咳嗽打断:“这位同志,说话要注意,在外商面前,不能失礼。”
说话的是那位蒋主任,他打着官腔,不满地瞥了田大贵一眼。
田大贵卡巴卡巴眼睛:“俺好像也是外商吧?”
旁边的赵仁连忙小声跟蒋主任滴咕了几句,显然是介绍田大贵的身份。
蒋主任却丝毫没有一点尴尬,脸上也堆满笑容:“原来是田中先生,您好您好。”
田大贵大大咧咧地跟对方握握手,嘴里还说呢:“俺们罐头厂,原来和金长顺一直合作得挺好,这咋忽然间就换人了呢。”
那个金喜顺显然也知晓了田大贵的来历,同样是满脸笑容:“原来是田中先生,失敬失敬,其实我这次来,也正想登门拜访,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嘛。”
无论是金盾冻孤还是这边的山野菜,都已经在南韩打出名气,所以金喜顺接手这边的贸易之后,也不想断了这根线。
可是田大贵却一点不惯着对方,很是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俺可不敢和你们合作,连自家兄弟的家产都能抢,说不定哪天,连合作伙伴也一起抢呢。”
听了翻译之后,金喜顺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想不到对方一点不按套路出牌,生意场上,哪有这么直来直去的。
他是不清楚田大贵的脾气秉性:老田是看对眼了,咋滴都行;要是瞧不上你,磕头都踢你下巴。
李卫国在旁边听了半天,也基本搞明白了,这其实还是原来那个公司,只不过换人了,难怪又把种人参这个项目提出来。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客气。
李卫国直接用英语说道:“田先生是讲诚信的商人,当初既然答应和金长顺先生合作,那就会合作到底。金喜顺先生大概还不知道吧,田先生已经把不少货物都交给金长顺,包括金盾冻孤和稻花香大米,估计现在已经过关,马上就要运到贵国。”
双方语言不通,翻译起来太费劲,而且李卫国还有点担心被翻译给走样,索性直接跟对方交流。
这也得益于他对英语的掌握,正常对话交流,一点问题没有。
“什么?”金喜顺的小眼睛立刻瞪得熘圆,这个消息,还真令他感觉到吃惊和愤怒。
本来他还准备接受这些业务,万万想不到,最重要的两样,依然被金长顺拿到手。
“不可能,金长顺现在身无分文!”金喜顺最清楚不过,也直接和李卫国说起英语。
李卫国微微一笑:“没钱当然也可以做生意,田先生更在意的是感情,所以那些货物,都是赊给金长顺先生的。”
“怎么可以这样!”金喜顺有点发蒙,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身后有一名中年人跟他滴咕了几句什么,金喜顺这才重新恢复镇定,脸上也努力挤出笑容:“一回生,二回熟嘛,田中先生,我们可以继续保持合作,价格方面好商量,我可以再加百分之十。”
金喜顺可不想叫他那个堂弟翻身,所以直接选择加价。
田大贵听了李卫国的翻译,立刻把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根本就不是钱的事,你爱找谁合作就找谁去。”
这态度十分恶劣,听得蒋主任等人都连连皱眉,可是又不好说什么。
金喜顺也冷下脸来,他当然还有别的手段,不过只能回去之后,对付那位堂弟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种参的事情,这几年,他们国内对人参的需求越来越大。
主要是经济飞速发展,民众手里有钱了,本来这些人就迷信人参的滋补作用,这不是吃得就更多了嘛,消费上来,价格自然也节节攀升,这里面的利润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