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贝贝,舅舅给你戴上。”李卫国凑上去,手里拿着一个金项圈,小心翼翼地掰开,给小贝贝戴到脖子上。
“长命百岁,嘻嘻,三哥,这个是金的吧?”小当家还真认识上边的四个繁体字。
而小贝贝也笑了,小胳膊还直扇呼,看样子对舅舅的礼物很满意。
“你个小财迷。”田大贵也在旁边逗孩子,他自个没孩子,所以特别喜欢孩子。
李金梅端着一盆煮好的牛奶进屋,看到这一幕,也问了一嘴:“戴一会就拿下来,把孩子都压坏了,国子,你哪来这么多金首饰?”
没等李卫国回答,田大贵就说道:“国子有的是金子。”
李金梅也没怎么理会,因为大贵叔说话一贯不怎么着调。
她并不知道,这次田大贵说的是真话,李卫国手头上的金子,都是论斤的。
吃饭的时候,李金梅就把小贝贝脖子上的项圈给摘下去,小孩子戴这个并不好,意思意思就得了。
吃完饭,田大贵开车拉着王燕回厂子,李卫国就叫上大山,也跟着去公社,往邮电局的信筒子里塞了几封信,自己已经平安归来,这消息当然要告诉吴小玉一声。
然后李卫国就领着大山去公社院里,找到大胡子书记,看看能不能把大山的户口落下。
大胡子下乡查看秋收工作,直到中午,这才蹬着自行车回来,瞧见李卫国,第一句话就问:“你们村的水稻啥时候收,上些日子去县里开秋收工作会议,领导还特意强调,你们今年交公粮的事。”
“也就十天八天的事儿,孙书记,县里啥指示?”李卫国把带来的一罐子药酒,给大胡子放到办公桌上。
药酒呈现出漂亮的胭脂红,是鹿茸血酒。
大胡子瞧见这酒,脸上也难得地露出笑容:“多少钱,回头我给你。”
他兜里就几块钱,肯定不够。
把药酒小心翼翼地放进柜子里,大胡子嘴里还说呢:“这好东西可不能叫别人瞧见,不然一个个都跟土匪似的,非得硬抢不可。”
李卫国也笑着搓搓手:“这不是想找孙书记办事嘛,不送点礼哪成。”
“少扯犊子。”大胡子一挥胳膊,然后才继续说正事,“县里的意思是,你们交任务粮,就交稻谷。”
去年的时候,是用别的粮食顶替,主要是收上来那点稻米,粮库也没法处理。
李卫国就提醒道:“孙书记,我们村产的稻米,价格贵,还能出口创汇,可别糟蹋喽。”
“就是因为这个,县里按照市场价收任务粮,然后准备卖高价,刘县长还让我转告你,帮着联系销路呢。”孙书记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给李卫国交了实底儿。
这事怎么说呢,摆明了是县里想赚一笔。
不过李卫国也没法子,取缔任务粮,那还得等好些年呢。
孙大胡子说完正事,该轮到李卫国,一听说就是给大山落个户口,大胡子满口答应:“县里这次算是亏欠你们村的,别说落个农业户口,就是农转非都没问题。”
“不用,不用。”李卫国连连摆手,虽然现在吃供应粮非常吃香,可是他知道,等到十年八年之后,就没啥区别了;再过上几十年,反倒是农村户口,能享受更多的优惠待遇。
就是大胡子瞧着大山一头长发,有点皱眉,怀疑有问题,这年头,正经人谁留长头发啊。
不过再仔细瞧瞧,大山一脸正气,气质跟那些二流子小流氓完全不一样。
李卫国又解释说,大山是东北那边来的,是少数民族,大胡子也就不再怀疑,直接批了个条子,叫李卫国去办理。
现在都下班了,只能等到下午,大胡子索性就把李卫国二人领到家里,蹭了一顿饭。
捞的二米饭,打的老茄子酱,俩人吃得都挺香,临走的时候,大胡子的老伴儿,还塞给李卫国一张大团结,算是酒钱。
李卫国还是收了,等以后年节啥的,多给拿点东西就找补回来,都是家里自产的,也就不用再算钱。
二人又花了一个小时,把大山的户口办完,添加到李卫国家的户口本上。
本来可以单独设立一户,不过户籍员说还得花新户口本的工本费,犯不上,就直接给落到一起。
也成,反正都是一家人。
李卫国家的户口本,这两年可是有着越来越厚的趋势。
去年加了李小鹿,等到大姐结婚,大姐夫的户口,也迁入进来。
然后是二哥结婚,把王燕的户口也落进来,现在又多了一个大山,也算是大家族了。
要不是李玉梅上大学,把户口迁走,还得多一口人。
对了,还有小贝贝,还没落户呢。
李卫国倒是挺乐呵:人口越来越多,那才证明,家里越来越兴旺呢。
他翻开户口本瞧瞧,名字写的是“李大山”,也不知道大山是真的姓李,还是跟李卫国同姓。
至于关系一栏,则直接写着“姐弟”,因为户主是李金梅。
再看看年龄,李卫国也有点忍不住笑,竟然填的是三十岁,比李金梅还大呢,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姐弟。
这年头户籍都比较乱套,也没必要深究,反正大山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出现在这个社会就成了。
“李大山,这名字不错嘛。”李卫国乐呵呵地把户口本揣进兜里,然后哥俩就一起步行往回熘达。
李大山则使劲点点头,他的内心很是激荡:终于又能有一个家啦!
不到两个小时,俩人走完了三十里路,回家之后,李卫国把户口本交给大姐。
李金梅也翻翻户口本,翻到大山的那一页,她恬静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
“姐!”大山叫了她一声,明显能感觉到,大山的声音有点发颤。
李金梅愣了一下,然后笑吟吟地答应一声。
李小鹿也跑上前,拉起大山的手,十分依恋。
还有小当家,也眨眨大眼睛,欢欢喜喜地说道:“以前有二哥和三哥,现在终于有大哥了。”
说完,她朝着大山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大哥”。
这一声,硬生生把大山的眼泪给叫了下来。
从这一刻开始,他真正融入到这个家里面。
李金梅也高兴,张罗着晚上做点好吃的,庆贺一下。
好吃不如饺子,剩下的野猪肉正好用来剁馅子,一大家子,聚到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饺子。
晚上的时候,李卫国跟着大山,去鹿场那边,正好把王大拿和赵广定老哥俩换回来,回家住两宿。
赵广定当然挺乐呵,嘴里四六不着调:“嘿嘿,正好回家交公粮。”
李卫国和大山去仓房瞧瞧,花大姐明显好多了,伤口已经结痂,能跟着俩人慢慢熘达。
一方面是野生动物的生命力比较强悍,最主要的,还是李卫国的功劳。
可以瞧出来,这家伙的腹部明显比较凸起,估计也快要生产了。
远东豹是开春发情,一般三个多月之后下崽儿。
幼崽正好赶上夏天出生,等到了冬天,也长大不少,能够抵御严寒。
这一只怀孕显然有点晚,原因很简单,种群数量越来越少,想找对象哪有那么容易。
豹子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而且范围都是几十里,非常广泛,平时都是单独行动。
李卫国记得,几十年后,远东豹的数量,也只剩下四五十只,国内野生的远东豹,估计也就几只的样子。
而种群数量越少,显然越是不利于繁殖,相隔几百上千里,肯定凑不到一块儿。
不得不说,这也是生命的悲哀。
大山看到不远处有一棵山钉子树,就撸了不少山钉子,喂给母豹子。
“能吃吗?”李卫国还真不知道这个,豹子不都是肉食性动物吗?
还真别说,豹子吃得还挺来劲,就是吃起来有点费劲,它的牙齿,还是适合吃肉。
大山解释说,远东豹偶尔也会吃一些浆果;李卫国想想也就明白,这个大概就相当于荤素搭配吧,就像人喝茶差不多,补充肉类所不具备的营养成分。
不过这山钉子还真不错,李卫国尝了几个,果味十分浓郁,于是也就顺手采了一些,回家给妹妹吃。
别看山钉子的果实小,但是浓缩的都是精华。
而且这种果树非常耐寒,所以嫁接的时候,通常都用它们来做砧木。
在家的日子,李卫国就过得十分悠闲,每天或者去水库,或者去鹿场,实在没事,就跟着大山去山里转转,隔三差五的,就猎杀一头半大野猪回来,一半喂花豹,一半叫人吃了。
赵广定都乐坏了:“大山真不错,你一来,咱们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还不是借了豹子的光。”王大拿道出实情。
赵广定点点头,还真是这个理儿,连带着,看花大姐也不那么讨厌了。
李小鹿天天都往鹿场这边跑,很快就成了大哥的小尾巴。
因为放农忙假,所以李小梅这几天也跟着,天天在山里疯玩,好不开心。
“吃饭啦,小梅,小鹿,回来吃饭啦!”到了中午,李卫国扯嗓子吆喝。
不大一会,就看到大山的身影,一左一右,跟着俩小家伙,都拎着小筐,里面装着蘑孤和松塔啥的。
“三哥,大哥给我们打的松塔,正好炒个松仁玉米。”小当家就是厉害,都会安排菜了。
李卫国宠溺地揉揉她的小脑瓜:“就知道吃。”
回到房子这边,俩小丫头第一件事就是去仓房看花豹。
很快,仓房里就传出来李小梅的叫声:“生了,三哥,生啦!”
“你三哥可没这个功能。”赵广定接过话茬。
其实谁都知道,李小梅说的是母豹子,于是大伙都凑了过去。
李卫国直接进去,赵广定则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他还是有点怕。
而且动物在生产的时候,最好不要受到惊吓,搞不好真能把幼崽给吃了。
只见母豹子怀里多了两个小不点,浑身湿漉漉的,粉嫩的小嘴,发出稚嫩的叫声。
而花大姐则伸着舌头,在两只豹崽儿身上舔着。
无论是俩小丫头还是大山,都不会给它带来什么不安。
“花大姐,你轻点啊。”李小梅蹲在那,瞧着母豹子把一只小不点给舔得直翻跟头,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
刚出生的小豹子,比小猫崽也大不了多少,眼睛紧紧闭着,显得那么弱小,叫人不禁心生怜爱,把小当家都眼馋坏了,恨不得抱在怀里,好好稀罕稀罕。
等到母豹子把小豹子的毛都舔干了,这俩小家伙就闭着眼睛,在母豹子怀里乱拱,估计是想吃奶了。
不过它们一通瞎拱,也没找到正地方,急得吱吱叫。
忽然间,一只小手抓起一只小豹子,帮它凑上去。
母豹子瞅了一眼,是李小鹿,还伸出舌头,在她手背上轻轻舔了一下,舔得李小鹿连忙缩手。
小豹子看来是真的饿了,扒住饭碗子,使劲吸吮,还发出啧啧轻响。
另外一只哪受得了这种刺激,叫得更欢了。
李小梅也实在忍不住,抱起这只,也来帮忙,母豹子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并没有任何举动,虽然没有李小鹿那么亲近,但是也并没攻击。
“嘻嘻,快吃吧。”李小梅这下心满意足,蹲在那瞧小豹子吃奶,嘴里还夸呢,“这俩小豹子,还真卖力气。”
吃饱喝足,俩小豹子就开始呼呼大睡,李小梅也嘻嘻乐:“三哥,你看它们,跟小贝贝也差不多,吃了睡,睡了吃。”
“来,把这盆鸡蛋给母豹子喂食。”赵广定端个小盆过来,里面打了几个生鸡蛋。
这待遇不错了,一般只有母鹿生产的时候,能享受到。
李小鹿接过来,放到母豹子嘴边,这家伙也吧唧吧唧地舔食起来,很快就吃个干净。
李卫国也彻底放心:“走吧,咱们不要在这打扰了,叫它们都休息。”
大伙都跟着出来,李小梅还把仓房门给关上,然后眨眨大眼睛说:“给两个小豹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就叫大花小花好了,它们老娘叫花大姐,俩孩子叫大花小花,正好配套。”李卫国很快就给取好了名字。
李小梅歪着小脑瓜瞧瞧三哥,感觉这名字实在一般。
不过她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好名字,只能点头同意。
可是很快又发现一个新问题:哪个是大花,哪个是小花啊,看起来都一边大?
十月中旬,稻花飘香。
大馒头屯的村民都磨刀霍霍,准备开始割稻子,那磨的当然是镰刀了。
一共有三十多户人家种植了水稻,基本上都是全家老少齐上阵:大人负责收割,小娃子拎着小筐,在后面跟着捡稻穗,力求颗粒归仓。
一片片金灿灿的稻田,叫大伙心中都充满成就感,还有满满的期待。
“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金灿灿的稻田……”李小梅嘴里哼哼着欢快的歌曲,胳膊上挎着个小筐,将那些倒伏的稻穗,装到筐里。
她家的稻田最多,所以找了不少帮工,毕竟村子里还有一小部分人家,没种水稻,现在其它庄稼早都收完了,有闲人。
“这稻穗上得真实成,俺去年咋就没想着改水田涅。”谢老抠也来帮忙,嘴里还愁眉苦脸地唠叨着,他现在都后悔死了,经过两年的验证,水稻产量高,价格也高,比种旱田强多了。
就算思想再顽固的人,在事实面前,老脑筋也开始发生转变。
“大伙都歇会,喝点水!”李金梅也抽空来送水,家里找了队长婶子她们帮忙做饭,帮工的不给钱,总得供饭吧。
人们便凑到田埂上,抽袋烟,喝点水,上了岁数的,就抽自己带的叶子烟;年轻的习惯抽烟卷,李卫国早都给备好了,都是好烟。
李小梅喝了半碗水,然后咂咂嘴:“哇,真甜!”
大伙一喝,只觉得又香又甜,原来水里加了不少蜂蜜。
李卫国这趟出门,没少划拉蜂蜜。
王队长也用衣襟擦了把脸,然后美滋滋地喝了口水,不禁感叹道:“这日子越来越有奔头,咱们这幸福的生活比蜜甜呐。”
赵广定一听接过话茬:“队长,你这词儿听着有点耳熟,俺在收音机里听过这歌。”
有大山在鹿场那边照应着,所以田大贵他们都回来收稻子,他家全都是水田。
于是老赵就哼哼起来:“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喽喂,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飞满天喽喂……”
李卫国知道,这是两年前的电影《甜蜜的事业》里面的主题曲。
重新身处这个时代,他的感触也更深,这确实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时代,一个美好的时代。
“有人来了,好像是公社的孙书记。”有人嚷嚷一声,只见从村子方向骑过来几辆自行车,为首那人胡子拉碴的。
王队长和李卫国等人连忙迎上去,伸手打着招呼。
“听说你们村收稻子,我们过来看看。”孙大胡子把自行车支好,也走上田埂,举目远望,金灿灿的稻田,一眼都望不到边。
这大馒头屯的知青稻,现在是县里重点关注的对象,所以孙主任也来到田间地头查看,这时候的干部,都要下基层,跟农民打成一片。
“孙书记,你看今年的稻米,都跟小白胖子似的,真招人稀罕。”赵广定搓了一小把稻米,还剥开外面的稻壳,露出里面青白的米粒。
大胡子也捏起几粒瞧瞧,真不错,他心里也有底了。
“孙书记,这水稻的任务粮咋个交法?”王队长也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农民种地是真不容易,要交农业税,提留款之类,交公粮其实就是变向地上缴农业税,直到三十年后,这项才彻底取消。
“县里都给定量了,每亩地交一百斤稻谷。”孙大胡子给大伙宣传了一下。
这个比例怎么说呢,不多不少吧,有些地方,都达到百分之十五甚至百分之二十。
村民都纷纷点头,觉得还行,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主要是水稻产量高,大伙都觉得还是剩下的多。
孙大胡子也趁热打铁地说道:“今年全县都实行大包干,县里准备评选万元户,进行表彰奖励,咱们大馒头屯的,一定要多争取几个,到时候戴大红花,发奖状,那才叫光荣呢。”
“算俺一个,必须算俺一个!”赵广定乐得直蹦高,结果脚底下没留神,一下从田埂出熘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不是算的事,你得先达到标准才行。”孙大胡子也忍不住大笑。
老赵也不在意,嘴里继续大呼小叫:“去年俺就是半拉万元户了,今年肯定超!”
“这么说,好像俺家也够。”赵老板子也搭话。
然后大伙七嘴八舌的,也都吵吵自己能达标。
最后还是王队长说得好:“咱们的水稻真要是能卖到两块钱一斤,那种水稻的都能达标。”
哈哈,是这个理儿,大伙齐齐点头。
王队长又朝着李卫国望去:“不过最有资格的,还得说是国子,都没意见吧?”
这个肯定没意见,说起来,大家都是跟着李卫国借光,这才能种水稻的。
而且李卫国还拥有多项养殖业,都十分红火,收入别说一万块了,指不定几个一万块呢。
大伙正热烈讨论的时候,又有一辆小轿车开过来,是田大贵的车,不过从车上下来的,却不是老田。
“大姐夫!”李卫国看到郑先农从车里钻出来,后面还跟着吴教授,便连忙迎上去。
李金梅更是喜出望外,也紧跑上去。
吴教授一直在跟踪调研大馒头屯的水稻种植项目,知道差不多要收获了,便领着郑先农来搞调研。
郑先农当然乐不得呢,他天天晚上睡觉做梦,梦里除了妻子,就是小贝贝。
大伙都是熟人,热情地打过招呼,便簇拥着吴教授来到稻田里。
吴教授查看了稻穗,又搓了几个米粒下来,最后还放在嘴里嚼嚼,便乐呵呵地连连点头,对产量和质量,基本心中有数。
郑先农也兴奋地推了下眼镜:“老师,这产量只怕能达到一千两百斤以上;而且您看,这米粒儿瞧着应该比去年还大一圈呢!”
他也是大馒头屯种植水稻的发起者之一,看到这样的成果,当然打心眼里往外冒高兴。
只见吴教授笑眯眯地点点头,说出一句让李卫国欲言又止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