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赵广定用小手指掏掏耳朵:“俺咋觉得跟挖耳屎差不多涅?”
还真说对了,道理差不多,只见李卫国的手指轻轻捻动勺柄,然后一小节棕黑色的东西,稍稍有点粘稠,就被他给缓缓挖了出来。
“这就是麝香啊?”大伙忍不住议论起来。
一股浓烈的味道散发出来,葛卫红使劲吸熘几下鼻子:“嗯,是有一股香味,不过味道怪怪的,好难闻!”
这时候,王大拿看到高大林的媳妇小芳也要往前凑,嘴里赶紧嚷嚷一声:“怀孕的都躲远点,这玩意古代是专门堕胎的。”
小芳吓得连忙躲得远远的,李卫国倒是看过不少后来的宫斗剧,麝香的出镜率非常高。
掏出来的麝香,大概有黄豆粒粗细,长度看着不到两公分,就这么一小截,被李卫国轻轻放到一个小瓷盘里,然后继续掏。
整个过程,其实也就三五分钟时间,就把香囊内的麝香都取出来,主要是棕黑色的粉末,其中也有一些不规则的小颗粒。
按照王大拿的说法,这个叫当门子,就相当于麝香仁儿,也是药效最佳的部分。
“完事了,小梅你领着它弄点好吃的。”李卫国又在香囊外面,稍稍撒了点红伤药,其实不用药,也不会感染,因为李卫国已经用手上的白光,帮它滋润了一下香囊。
大伙一撒手,二驴子就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毛,还蹦跶两下,感觉没啥事,这才乐颠颠地跟着李小梅后面走了。
人们的目光,又都汇聚到李卫国手上的小瓷盘里,那上面,有一小堆珍贵的麝香。
“好像有点少啊。”赵广定不满地咂咂嘴,养了一年,最后就为了这一小撮东西,好像有点不值。
王大拿使劲瞪了他一眼:“少啥少,二驴子这家伙出的麝香,就算多的啦,瞧着一小堆,估计能够有一两多!”
李卫国也一个劲点头,他是知道的,一只雄性香獐子,产麝香的数量,也就在二十克到五十克之间,二驴子这小香囊,还是挺给力的。
“这些麝香能值多少钱?”郑先农也好奇地询问。
这个李卫国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几十年后,像这种天然麝香,价格最少最少是每克一千元以上。
没错,是一克,价格比黄金还要贵个两三倍的样子。
至于现在这个时代,应该比较便宜一些,因为野生麝类的资源还没有彻底被破坏,所以全国每年的产出量,都在两千公斤左右。
在这个普遍是杀麝取香的年代,可以想象,两千公斤的麝香,需要多少只麝类付出性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抵如此。
王大拿是这方面的行家:“以前要是运气好,能搞到一个毛壳子,大概能卖个一百块,咱们掏出来的比较多,最少也能值二百块,俺也好几年没整过这玩意,不知道价格又涨了没有。”
咝,大伙听得直抽冷气,这么点东西,就这么值钱。
赵广定一听可乐坏了:“好,那就没白养,不行,咱们还得想招儿,多弄几头香獐子!”
“还有一头呢,赶紧抓来!”大伙也都更来劲了。
于是另一头雄麝也被牵来,这家伙就更不老实了,大伙一起上手摁住,掏香的过程,还是不断挣扎。
李卫国也是小心再小心,生怕香獐子挣扎的时候,把香囊弄坏。
好在他不断用白光去安抚,算是完成了取香的工作。
这只雄麝比二驴子要差点,掏出来的麝香也明显要少一些。
放开这只雄麝之后,李卫国拍拍它的屁股:“哈哈,去吧,吃点好东西补补。”
这货站起来,抖抖小尾巴,感觉好像身体某个部位被掏空了似的。
“算你命大,要是放以前,就一刀把你宰啦!”王大拿嘴里吆喝一声,这只雄麝就撒开四蹄,往李小梅那边跑。
任务顺利完成,大伙继续回大棚干活,不过还是兴奋地谈论了好久。
这才是两只雄麝,要是二十只,二百只呢?
此事大有可为啊!
李卫国把取出来的麝香交给大拿叔处理,他准备下次去送鸡蛋的时候,和王大拿去一趟土产公司,把这些麝香出手。
取完麝香之后,观察了几天,二驴子它们啥事没有,该吃吃该喝喝,李卫国也算是彻底放心。
最高兴的是王大拿,以前他心里一直有点怀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现在彻底放心了。
同时心中也懊悔不已:这些年也打过几只香獐子,早知道的话都养着啊,那不是早就发财啦?
其实香獐子哪有那么好养的,这种动物胆子小,从林子里捕捉回来的,一般的都养不活。
也就是李卫国有特殊的手段,这才能安抚胆小的香獐子。
大棚里面的工作也接近尾声,稻种都播撒完毕。
播种的时候,没有育苗盘,稍微麻烦一些,要求也更加精细。
慢工出细活,反正这时候,人工也不值钱。
拌着腐殖土的稻种,播撒两公分厚,上面再覆盖上半公分的腐殖土,至于什么壮秧剂之类,也统统没有。
最上面再覆盖上一层薄膜,工作就算告一段落,剩下的日常管理,就用不了这么多人了。
而随着春天的到来,过了二月二,家家户户也都开始忙活起来。
今年是分田到户的第一个春天,所以明显能够感觉到,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和原来的大帮哄,确实有了很大区别。
第一项工作,就是沤粪,然后往地里送粪。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现在化肥啥的还非常少,没有广泛使用,主要还是用农家肥。
积攒了一冬天的粪肥,不能直接上地,必须经过充分发酵之后,才能施肥。
以前生产队专门有大粪堆,用来积肥,等到开春,就把大粪堆刨开,然后还点着,不起火,光冒烟,慢慢熏着。
搞得这时候,屯子里整天都弥漫着浓郁的乡土气息。
李卫国这边的肥料也多,鸡鸭鹅还有梅花鹿这些,都是造粪机器。
另外他们还割了不少苇子和杂草,掺到粪堆里一起烧,草木灰也是好肥料。
节气已经过了惊蛰,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水库的边缘,已经渐渐开始融化。
“水开化,抓蛤蟆”,这是当地人总结出来的一句农谚。
到了晚上,就会有各种蛙类,结束冬眠,从水库边上,刚刚化开一条缝的水里钻出来,一抓一个准。
不过李卫国也就是晚上打着手电筒,过去瞧瞧,一只都没逮,他还准备多繁殖一些呢。
倒是那些水鸟,估计是憋了一冬天,可算是看到水了,都往水边熘达。
这些家伙也不怕冷,水库边缘刚化开一尺多的样子,就在那个狭小的水缝儿里游来游去。
有的还跑到融化的冰面上,使劲扇呼着翅膀,嘴里大声叫着,欢迎春天的到来。
“你们这帮家伙,可别练扎勐子啊!”李卫国真有点担心,这些水鸟扎进冰层底下出不来。
第二天起来,李卫国和大姐等人,喂完这些张嘴的,就听到天空传来呱呱的叫声。
“惊蛰乌鸦叫,还真应节气啊。”李金梅嘴里也叨咕了一句。
李卫国抬头望望:“这群黑老鸹好大的个头。”
很快,一群大鸟便落在他身旁,哪里是什么乌鸦,是一大群水老鸦,也就是鸬鹚。
这帮家伙显然认出了李卫国,嘴里发出沙哑的叫声,还一个劲点头哈腰的。
这是迁徙回来啦,够早的?
李卫国也有点纳闷,感觉好像比往年早了至少半拉月。
这时候,从水库那边,也飞过来一小帮水老鸦,是在这边越冬的那群,它们也兴奋得哇哇大叫,吵得脑仁疼。
李卫国赶紧跑路,心里却感觉无比轻松:幸不辱命!
随后的几天,陆陆续续的,候鸟北归,估计是它们都惦记着留在这边的幼崽,所以今年普遍回来得要早一些。
这里面,有姿态优雅的丹顶鹤和白鹭,也有体型硕大的天鹅。
而留在这边越冬的天鹅,也渐渐换上雪白的羽毛,丑小鸭终于完成了生命中的蜕变。
李卫国还看到了他最在意的中华秋沙鸭,有十多只的小群落。
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禽鸟,成群结队。
就连王大拿都感觉到不同:“国子,今年这些水鸟怎么好像多了不少?”
确实多了,李卫国估摸着,鸟类也有自己的沟通方式,把这里当成栖息的天堂。
“哎呀,不妙,大大地不妙!”赵广定忽然大叫起来,“这么多鸟,国子,你水库里边的鱼可要遭殃啦!”
李卫国嘴角微微翘起:“没事,咱们供得起。”
李金梅也挺高兴:“以后总算不用给水鸟喂食了。”
她倒不是怕麻烦,主要是天天喂出去那么多鱼,心疼啊。
结果李金梅没高兴上半天儿呢,到了傍晚的时候,那些水鸟就全都飞回来,嘴里发出各种叫声,吵着要吃的。
而且里面还混进来不少新飞回来的候鸟,数量更加庞大。
“都吃顺嘴了是吧,自个打食去!”李卫国也有点哭笑不得,拿着柳条棍子,抡得呼呼声响。
李金梅终归有点不舍:“再喂两天吧,等水面彻底化开就好了。”
等喂完之后,那些水鸟又都钻进棚舍里边,看来习惯养成之后,果然不大好改。
李卫国索性也不管了,他开着四轮子,拉着几筐鸡蛋去县城,后面还坐着王大拿,身边放着几副七岔八岔的鹿角。
车上还坐着吴小玉他们几个,是去县里报名参加预考的。
坐在车斗里,已经能够嗅到春天的气息。
道旁的树木,不再像冬天那样死气沉沉;反应最早的是柳条丛,已经微微有些泛黄。
没错,柳条都是先泛黄,长出来毛毛狗,然后才开始发绿叶。
在单调了一个冬天之后,柳条丛映入眼里,感觉充满生机。
毛毛狗也是小娃子们的玩具,摘下来之后,放到炕席上,然后轻轻挠动炕席,绒毛受到震动,就会一点一点向前挪动,这大概就是它名字的由来吧。
等到柳条刚刚冒出小小的嫩芽之后,那孩子们就更高兴了。
撅一根柳条,用手轻轻一拧,柳条的外皮就会和里面的芯子分离,然后一路拧下去,最后轻轻一抽,就把里面的芯子抽出来,只剩下一层外皮。
把外皮修剪一番之后,前端修理出来一个小舌头,就可以放在嘴里吹,娃子们把这个称作吹叫叫。
比较粗的,吹起来声音低沉,哞哞跟老牛叫似的。
细一些的,则声音比较清脆,吱吱的。
现在的孩子们,基本没有买来的玩具,想玩啥,都是自己动手,从大自然里面获取。
四轮子一路突突突的,先开到罐头厂,既然来县城,李卫国当然也要来这转一圈。
“国子来啦。”岳建国热情地迎接李卫国,至于田大贵,已经带人去岛国那边联系销路。
车间里面,还在生产,后期又从周边各县,收购上来不少金盾冻孤,加在一起,大概有五六万斤的样子。
王飞也闻讯而来,还带来几瓶罐头样品,贴了商标,商标有华夏和岛国两国的文字,看起来还挺上档次。
田大贵是领着高大林和王军去的,也带走了好几箱样品。
就是岳建国和王飞心里有点忐忑,担心罐头做出来卖不出去,那样就惨了,指望在国内销售,连成本价都卖不上。
李卫国安慰他们一番,然后就先去送鸡蛋,岳建国告诉他们回来吃饭,毕竟这边有食堂。
卖完鸡蛋,吴小玉和葛卫红以及郑先农他们去教委报名,李卫国则和王大拿去了土产公司。
俩人一进土产公司,还是那股熟悉的硝皮子的味道。
屋里比较空旷,而且也没有暖气,所以比外边还冷。
几名店员都抄着袖,扎堆闲聊。
刚出正月,他们这也没啥工作。
李卫国二人来到收购药材的柜台前,里面站着一名梳着大辫子的姑娘,正在那翻着一本老旧的书籍,还是线装的。
“同志,我们卖药。”李卫国招呼一声。
那姑娘在书页上插了一张书签,然后抬眼望向李卫国:“同志,你卖啥药?带来了吧?我先瞧瞧。”
姑娘长得挺周正,大眼睛毛都都的,睫毛比较长。
李卫国就取出小布包,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刻散发出来。
“你这是麝香?”姑娘眨眨大眼睛,然后又摇摇头,“不对,怎么没有外面的毛壳儿,你这不会是假造的吧?”
王大拿一听不乐意了:“说啥呢,把俺们当卖假药的是吧,老陈呢,咋不在这?”
那姑娘这才瞧见王大拿,主要是柜台比较高:“您是问我师父啊,他在库房呢。您认识我师父啊?”
一听这丫头管老陈叫师父,王大拿脸色这才稍微温和一些。
这年头,还比较注重师承关系,拜了师父,那就跟亲人差不多,视师如父,可不是老师或者普通的师傅能比的。
那姑娘也重新鉴别了一下柜台上的麝香,还轻轻地伸出小指,用指甲取了一丁点麝香,放在牙齿上,轻轻咬了一下,然后皱皱眉,眼泪差点下来,估计是被这股浓烈的气息给呛到鼻子了。
“奇怪了,还真是麝香,可是怎么没有外面的毛壳?”这姑娘嘴里自言自语。
咳,一声咳嗽传来。
“师父,你来了,你看看这两位同志卖的麝香,感觉好奇怪。”大眼睛的姑娘看到老店员从后门走出来,立刻叫嚷。
来的正是老陈,李卫国对他有点印象,当初卖人参的时候,就是这位老店员给掌眼的。
“大拿兄弟,稀客稀客。”老陈先跟王大拿打招呼,然后目光落到李卫国身上,“你是去年的那位小李同志,又淘弄来什么好货?”
“陈伯伯您好。”李卫国打了个招呼。
王大拿则笑呵呵地跟老陈寒暄几句,然后指指刚才那个姑娘:“老陈,你这徒弟,本事还凑合,就是脑瓜有点不大灵活。”
大姑娘被他说得有点不乐意,甩了一下大辫子。
老陈则不慌不忙戴上老花镜,瞧了瞧麝香,又轻轻嗅了嗅,然后点点头:“品质上佳,大拿老弟,你这不是存心考校我这徒弟嘛,还非得把麝香都抠出来。”
“哈哈,陈老哥,这回你也走眼啦!”王大拿哈哈大笑。
老店员摆摆手:“不可能,这确定是麝香无疑。”
在这干了几十年,他就是闭着眼睛,只闻闻味儿,就知道真假。
王大拿也忍不住开始卖弄:“这麝香,可不是我们杀了香獐子取出来的,而是掏出来的,活麝取香。”
老店员皱着眉,摇摇头:“没听说过,活麝取香,怎么取?”
“就是像掏耳朵似的,用小勺一掏,就掏出来喽。”王大拿用手指在耳朵眼里比划一下。
“还能这么弄?”老陈思索一阵,然后眼睛一亮:“没准真行,那也就是说,你们年年都能卖麝香,而且还可能越来越多是不是?”
王大拿点点头:“对头,所以老陈你可不许压价,不然俺们就拿大城市卖去啦。”
“价格的事好说,给你按照特等品算,每克九块五毛钱。”老陈微微摇头,一副被你打败了的模样。
王大拿则瞪大眼睛:“涨价啦?”
在他的记忆中,一克麝香才四五块钱,好家伙,足足翻了一倍。
王大拿当然激动了,他们这麝香有七八十克,那就是七八百块钱呢。
最关键的是,每年都有一笔这样的收入;而且随着养殖规模不断增加,那还不跟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他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就听老陈嘴里说道:“大拿老弟啊,可真有你的,连这么巧妙的方法都能想出来,活麝取香,这要是推广到全国,那就好喽,功德无量啊。”
老陈和王大拿相识也有些年了,以前只觉得王大拿和那些炮手差不多,只不过稍微厉害一些,拿来的货比一般人好。
可是这次就不一样了,简直是高看一眼。
他也是搞这一行的,当然知道,这活麝取香的法子如果确实可行,一旦推广,那对整个产业都会造成深远的影响。
“王大叔,您喝水。”大辫子的姑娘还倒了一杯热水,恭恭敬敬地端到王大拿身前的柜台上。
王大拿一边伸手去端水,一边笑呵呵地说道:“老陈啊,俺哪有这个本事,这法子都是国子琢磨出来的,哈哈哈!”
老陈不由得一愣,目光唰的一下望向李卫国:嗬,这年轻人!
王大拿还真有点渴了,结果手上却抓了个空,只见大辫子姑娘又把杯子给送到李卫国跟前:“李大哥,你可真厉害,喝水。”
搞得王大拿也有点尴尬:见过看人下菜碟的,这咋还有看人挪水杯的呢?
李卫国则笑着把茶杯送到王大拿手上:“其实都是大拿叔这个当师父的教得好。”
哎幼,这下王大拿立刻感觉老脸有光,轻轻吹吹茶杯,美滋滋地抿了一口:“名师出高徒嘛,老陈啊,你选徒弟的眼光,比俺多少还差点。”
结果又把人家姑娘给说不乐意了,拿毛都都的眼睛直瞪他。
老陈依旧乐呵呵的,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没啥可争的:“大拿老弟,你们这个法子,能不能整理一下,越详细越好。”
李卫国一听就上心了:“陈伯伯,没问题。”
老陈满意地点点头:“省里总公司的周厅长,以前在咱们县下放过,跟我关系还不错,到时候,我把你们这个经验给送上去,小李啊,要是能把这项技术推广到全国,那你就出名喽。”
“谢谢陈伯伯。”李卫国倒是不在乎出名不出名的,主要是能保护那么多野生麝类,资源能够永续利用,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看到李卫国依旧神态平和,老陈也暗暗点头:这年轻人不骄不躁,还真不一般。
这些材料,需要李卫国回去整理,约好下次来的时候,给老陈送来。
然后老陈就取出一架天平,开始给麝香称重,一共是七十多克,卖了将近七百五十块钱。
李卫国把厚厚的一沓钞票拿在手上,心里也满满都是成就感,这是他凭本事赚来的。
而且这才刚开始,随着麝群不断发展壮大,在这方面的收入肯定也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