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这个不用担心,等这两天把地分完之后,水库那边就开始冬捕,卖了鱼,不就有钱了。”李卫国安慰道。
“那是你赚的钱。”李卫军又开始钻牛角尖。
这时候李金梅发话:“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咱们家的,大军你就别瞎捉摸了。”
李卫军这才点点头,然后出门找刘罗锅商量去了。
第二天,生产队的干部就领着社员们,开始丈量土地。
这件事全村人都非常关注,所以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派出代表参加。
虽然地上覆盖了一层白雪,但是并不影响大伙分地的热情。
在丈量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多出来一些,总不能出来半垄吧?
分完地的,都站在自家的地头儿,望着白雪覆盖的田地,嘿嘿笑。
再一次,他们这些农民,体会到自己拥有土地的那种快乐。
“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俺估摸着,来年肯定是好年头!”吴有财抄着袖,乐呵呵地开始展望未来。
旁边有人哼了一声:“你占了便宜,当然乐了。”
说话的是赵大虎,他分的地,也在南洼,所以心情不大美丽。
“呵呵,那是国子仗义,你眼气,也找人换去。”吴有财也回怼过去。
赵大虎只能干瞪眼,他人缘太次,当然没人把好地换给他,可不是谁都有信心种好水稻的。
忙活了三天,总算是把地都分完了,大伙也并不闲着,一早一晚,都拉着小爬犁,爬犁上坐着个土篮子,开始捡粪。
如今化肥还没开始广泛使用,主要还是用农家肥,所以捡粪就是家里的男人和半大孩子的一项日常工作。
他们拉着爬遛,肩膀上扛着小片镐和铁锹,把雪地上的马粪猪粪之类,收集到筐里。
冬天的时候,粪便都冻得杠杠的,要是能捡到一个大牛粪排子,都能把小娃子给乐够呛。
前些年,生产队都有积肥的大粪堆,现在分了地,那就各人顾各人,都憋着把地里上足肥料,所以捡粪的人都特别积极。
李卫国早上起来,就看到好几个拉着爬遛的小娃子,在鹿场这边踅摸,捡拾地上的鹿粪。
他也不由得乐了:等再过两年,连学校都要求学生交粪,因为学校有校田地,老师也有自留地啊。
“国子哥,你们鸡架里面的鸡粪啥的要不要,不要就给俺呗?”狗剩子用袖子抹了下鼻子,一脸讨好地望着李卫国。
那些鸡鸭还有候鸟,加在一起好几百只,造粪量也不少。
李卫国伸手拍拍狗剩子的脑瓜:“你就别惦记了,这些粪肥,到时候大棚里面还得用呢。”
哦,狗剩子有点失望:“看来只能跑远点,去公社捡了。”
公社所在地,大多是各单位的职工,家里都没地,不用积肥。
孩子们早晨上学的时候拉着爬遛,吃两顿饭,下午两点多就放学,正好一路捡到家。
他们大馒头屯,只是个教学点儿,有小学一到三年级,大点的孩子,都得去公社上学。
把这些能干的小娃子打发走,李卫国就把马架子里面的火炉点着,然后把烧水的铁壶坐到炉盖子上。
昨晚上忘把水壶里的半壶水倒掉,结果都冻实心了。
现在的气候比后来冷,这月份晚上都快零下三十度,马架子里面虽然烧着炉子,但是停火之后就嘎嘎冷。
这也是如今的常态,一来是气温低,二来是现在的房子都不那么严实,窗户都是单层的,保暖效果不好。
家家户户外屋地的水缸,早晨起来都一层冰。
更别说放在地上的尿盆儿了,肯定冻得叮当的。
拉开窗帘子,窗户上都是厚厚的一层霜花,结得跟森林似的,等阳光上来,才会慢慢融化。
小娃子们倒是有了玩物,在霜花上面画画,或者是印东西。
把那些有花纹的东西,放在手心里焐热,然后在霜花上摁一会,上面的花纹和图桉,就会印到霜花上。
比如说五分钱的钢镚,就是小娃子们最喜欢印的。
李卫国就盼着天冷呢,他好凿冰冬捕,因为天越冷,捕捞出来的鱼才越能迅速冻住,起到很好的保鲜作用。
昨天他已经凿个冰窟窿试了试,水库里已经差不多冻了二尺厚,别说人了,就算是大卡车开上去都禁得住。
事实上,以他现在的手段,自己就能捕鱼,不过那样的话,难免惹人猜疑,李卫国决定还是请些帮手,免得太惹眼。
回到家吃过早饭,李卫国就走了几家,约了十几个人,冬捕这活可一点不轻巧。
结果到了第二天,又多出来一伙人,是那些知青,从来没见过冬捕,也要跟着凑热闹。
于是一共凑了二十多人,浩浩荡荡,向水库出发。
呱嗒呱嗒,清脆的马蹄声在雪地上回响。
两个马爬犁,轻快地在雪原穿行。
马爬犁是这边冬天的主要交通工具,比马车更加轻便。
爬犁都是木制的,下面两根木头,就像是铺成的两条铁轨,上面再用榫卯连接一个木头架子,一个简易的马爬犁就做成了,放到国外,就叫雪橇。
一般来说,木轨的前端,还要向上弯曲,这样就可以防止戗到雪里。
这玩意是因地制宜的典范,非常适合冰天雪地的北方,大的叫爬犁,小的就是小娃子们最喜欢的小爬遛。
大伙挤在爬犁上,身上都裹着皮袄,像是王大拿这些村民,脚上都穿着大靰鞡。
知青们没有靰鞡,也都穿着厚厚的棉鞋,戴着手闷子。
银装素裹,滑雪而行,大伙的心情也都十分舒畅,葛卫红还带头唱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李小梅坐在吴小玉的怀里,也乐呵呵地跟着一起唱,小脸蛋红扑扑的。
“葛知青,你这歌唱得不对,应该是大爬犁推开雪浪。”王大拿哈哈大笑着,“俺也唱两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呐……”
前些年,就听几部样板戏,所以大伙也都能哼哼两句。
他的声音豪放,气息悠长,此时此地,还真有几分打虎上山的豪气。
“矬老婆声高,大拿这嗓门就是大。”旁边的赵老板子忍不住夸起来,只是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别扭,爬犁上洒下一串串欢乐的笑声。
李卫国也不由心里感叹:虽然这个时代物资并不丰富,生活也挺艰难,但是人们脸上的笑容,却最是淳朴和灿烂。
必须承认,这会儿的人,生活压力非常小,你家穷嗖嗖,我家也不富裕,你家吃包米茬子,俺家吃高粱米饭,大伙都差不多一个样,没啥太大区别。
所以也不会像后世那样,大多数人都会产生强烈的攀比心理,从而严重降低幸福指数。
一行人到了水库这边,远远就瞧见一大群鹿,正在雪地上撒欢。
半尺多厚的雪层,对它们没有丝毫影响,梅花鹿的四蹄轻快地在雪地上一点,健美的身形就高高跃起,简直是雪地上的精灵。
赵广定在鹿群后面玩命追赶,不过跟梅花鹿比赛,就算把他跑吐血,估计也撵不上。
等爬犁到了近前,赵广定俩手拄着膝盖,嘴里呼哧呼哧喷着白气:“哎,哎妈呀,这,这帮玩意太能蹽啦!”
昨天李卫国想试试鹿群到底驯服没有,所以就把它们腿上绊着的绳子解开。
还不错,梅花鹿似乎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并没有逃跑。
当然了,这是赵广定和王大拿这么想的。
在李卫国看来,他天天用加料的水来给梅花鹿饮水,才是最关键的因素。
否则的话,两个多月时间,这些野鹿是肯定不会被轻易驯服的。
估计是被束缚得久了,鹿群恢复自由之后,就开始满世界撒欢,把赵广定给累坏了。
“哇,要是能叫梅花鹿拉爬犁,那就成圣诞老人啦。”葛卫红望着鹿群,一脸憧憬。
她这个年龄,还是很喜欢幻想的。
吴小玉则笑吟吟地望望李卫国,目光中也同样充满期待。
她知道,这些鹿,很听李卫国的话。
这时候,赵广定终于缓过气来:“啥剩蛋,咱们这边的鸡鸭,还没下蛋呢,哪有剩蛋?”
如今还没到流行过洋节的时候,所以谁知道是啥玩意?
“是人。”葛卫红还试图跟他解释。
噢,赵广定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凑到王大拿跟前,小声滴咕:“大拿,把你那药酒给俺整一瓶呗。”
王大拿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悠着点,别最后就剩俩蛋!”
李卫国听着也憋不住笑:合着圣诞到你们这就变成这样了?
爬犁一路行驶到水库的冰面上,拉爬犁的马都新挂的马掌,在冰面上也并不会打滑儿。
因为是礼拜天,所以一群村里的淘小子,正在冰上玩得热火朝天。
现在的娃子,没电视看,更没手机玩,所以大自然就是他们最好的游乐场。
他们在冰面上滑冰车,抽尜,啥都没有的,就打出熘滑,要是摔个跟头啥的,起来扑拉扑拉身上,接着玩。
这时候的娃子也皮实,整天在外面野,也没见着谁摔断胳膊摔断腿儿的。
看到来了两个大爬犁,娃子们都簇拥过来,一听说要捕鱼,都乐得直蹦高。
“都远点扇着,别掉冰窟窿里!”王大拿是鱼把头,嘴里大声吆喝着。
小娃子们嘻嘻哈哈的,也不远走。
“就在这下网!”王大拿这两天没啥事,早就观察好了捕捞地点,根据他多年的经验,水库里面的鱼,应该不少。
李卫国倒是没啥意见,在他看来,哪里下网都差不多。
而且他也不准备自己动手,主要是今年不准备弄上来太多,有个万八千斤就够用了。
把工具从爬犁上卸下来,大伙就开始动手。
王大拿在冰面上开始画圈,选定下网口,还有出鱼口,这两个要凿得大一些。
沿途还要再凿一些小冰洞,这个主要用来穿针引线。
然后大伙就抬着冰镩子,开始凿冰。
冰镩子都是铁制的,每一个都有二三十斤,下面是个尖儿,比较锋利,用来破冰,同时再加上自身的重量,凿冰的速度就比较快。
冰镩子上面焊接着一根横棍,用来当把手,俩人抬着,嘿幼嘿幼地一下下落到冰面。
这个是力气活,凿一会儿,身上就腾腾冒汗,然后化作白气儿,跟个大蒸笼似的。
咕冬一下,冰层被凿穿,也就二尺多厚,等到三九天的时候,就得冻一米多。
冰层下面的水压还是很大的,突然被凿穿,压力便在冰洞这里释放,所以呼的一下,压出来一股水,在冰面上四散。
“鱼!”小娃子们都欢呼起来,有些鱼被水给带出来,落到冰面,然后翻腾两下,就被迅速冻在冰面。
不过都是些小鱼,白漂子或者麦穗子船钉子之类。
“都装桶里,一会儿咱们喂天鹅去!”李小梅指挥着这些小娃子,淘小子们还真听话,他们也惦记着看那些水鸟呢。
等漾出来的水都结冰之后,大伙这才继续凿冰,不然的话,鞋底子都粘到冰上了。
这边的下网口凿完之后,再去一百多米开外的地方凿出网口,这个同样也得凿得大一些。
在这两点之间,每隔十米左右,就要再凿一个小冰洞。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这才把所有的冰洞都凿好,开始下网。
渔网陆续下水,前面被长长的木头杆子牵引。
木头杆子足有十多米长,就相当于在冰下穿行的长针,带着渔网,路过一个小冰洞,然后就有人在这个冰洞里面,推送着木头杆子继续前进。
这就跟接力棒一般,将整个渔网,从入网口,送到出网口,沿途兜住的鱼,就是收获。
他们今天下的网不多,所以用手就能拉动,不然的话,还得上绞盘子。
“出鱼喽!”王大拿嘴里高喊一声,他的内心也非常激动,不知道这一网到底收获如何。
此时此刻,人们都汇聚到出网口,看着渔网被拉出水面。
前边的部分,自然是空网,拉出来十几米之后,立刻有人大叫一声:“鱼,出鱼啦!”
水库里面的水比较清亮,所以能清楚地看到一条条或青或白的鱼身,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上抄子!”王大拿也有些意外,感觉早了点,这网也三十多米呢,难道后边都是鱼?
出鱼口两侧各站着一名年轻人,手里拿着大抄子,伸进网兜,把里面的鱼舀上来,然后胳膊一扬,把鱼甩到冰面上。
啪啪啪,鱼尾巴在冰面拍打几下,不大一会,就直挺挺地一动不动。
“这鱼真多!”赵老板子嘴里嚷了一声。
“太棒了,都是大鱼啊!”葛卫红也兴奋地叫嚷。
这就属于没见识了,网眼比较大,小鱼当然就直接漏网。
就这李卫国还不满意呢:“那些二斤以下的鲤拐子和胖头鱼白鲢啥的,都扔回去。”
负责往出舀鱼的吴有财咂咂嘴,心说:二斤的鲤鱼,啥时候都成鲤拐子了?
这边把小鲤鱼习惯性地称为鲤拐子,但一般都是指半斤以下的。
众人一边拉网,一边舀鱼,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彻底把渔网清空。
瞧着冰面上两座小山似的大鱼,大伙也都惊讶不已:这也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