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流逝,转眼已到七月了。
天气刚热的时候,田一木就开始穿起背心来。背心后面破了道口子,方小桐见到后就让他脱下来,说是给他缝一下。
“你会缝衣服?”田一木满脸狐疑地问。
“没吃猪肉没还没见过猪跑呀?”方小桐一脸不以为然,“经常看你这大男人缝衣服,学都学会啦——我还会绣花你信不?”
“看来我这头猪,在你面前没少跑过......”
田一木说着自己也笑了。
方小桐也笑着说:“那你以后别跑了,歇会,换我来跑跑看——脱下嘛!”
田一木顺从地把背心一把脱下,露出宽厚而结实的背膀。
方小桐接过后去屋里找来针线,戴上顶针,坐在树荫下低着头认真地缝了起来。
田一木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着,还时不时地做了些指点,提醒她小心别扎着指头。他不指点还好些,一指点倒让方小桐紧张了,一张脸窘得发红,手指头开始不听使唤了,咬着嘴唇,又慢又吃力地晃动着针头,不知道往哪扎进去。
田一木看得直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
方小桐抬头看到田一木那副模样,脸更红了,冲他嚷道:“讨厌!在看我出丑——你别站这儿,忙你的去。”
田一木笑着说道:“要不给我自己缝算了,你在边上再学学看?”
“我不!”方小桐赌气说道,“本小姐就不信缝不了这么个小口子。”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唉!在家一年时间,理发做菜那几样都学过,唯独忘记学缝补了,我妈也不会——还是过去的女子好呀,出嫁前把啥都学会了。”
“你就是想学,去哪找破衣服啊?”田一木打趣道。
“笨!我不会先把衣服剪破再缝上呀——你走你走!我自个一人弄更有章法些。”
方小桐站了起来,把田一木推了好几步远。
田一木只好笑着离开了。
大半个小时后,方小桐喜滋滋地拿着那件背心跑到田一木面前说:“缝好啦缝好啦!你穿上试试。”
田一木接过背心,拉开缝补处,绿豆大的针眼,可以穿过看见外面的物体,线拉得有紧有松,周边都起了褶皱。
他还是相当满意,连忙夸赞道:“嗯......不错不错!虽不能说技艺精湛,但的确让人刮目相看了。”
“嘻嘻!我就当你是在鼓励了。下次,一定比这次好。”
见田一木穿上背心后,方小桐又绕到他背后盯着她的杰作看了又看,还用指头在上面按捺了几下。
每一天的日子都是这般温馨,温馨的日子总是让人觉得时间过得快。
田一木和方小桐两人心里都夹着些不安,不是因为眼前的日子不好,而是感觉太好了,害怕失去,或者说是害怕突然间失去。谁也没有说出来,但却能读懂彼此的眼神。
他俩依旧每天晚饭后会在院子里散步,方小桐依旧要挽着田一木,有时还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靠会,看到什么就聊什么,想起什么就聊什么,偶尔她也会哼哼歌,大多是田一木从未听过的,不过他喜欢听。
一阵晚风拂来,山野里特有的气息夹着方小桐刚洗过头发的清香,让田一木闻着无比陶醉。
蹦蹦已不想再被牵着走了,因为它实在受不了这两人无休止的转圈和慢悠悠的步调,还有那不知疲倦的聊天声。它想找灰灰小黑它们玩,但那两位好得像穿一条裤的兄弟,根本容不下第三者。百无聊赖,它只身在草地上打滚,或冲着那两个不知疲倦的人“吱吱”叫了几声。
一天晚饭后,两人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散步。
方小桐对田一木说:“那两棵抱在一起的大栎树,现在咋样了?还有我们刻在树上的名字……我想去看看!”
田一木说:“来回要大半天呢。”
方小桐说:“那点远算啥?明天的天气应该也不错,去不?”
田一木回答说:“好吧!我准备干粮。”
第二天早餐后,两人就出发了,灰灰紧随其后。
方小桐一路走走停停,时而闻闻花香,时而拍个照,累了就要田一木拉着她走,渴了就蹲在溪流边捧几口水喝。
太阳升得老高了,沿路大多是树荫,倒也不是很晒人,但全身已经汗涔涔。
田一木拿着柴刀走在前面,见到路中有荆刺枝杈之类的就砍掉,这样就不会划伤后面的方小桐了。
走走停停两个多钟头后,那两棵紧抱在一起的高大栎树就在眼前。
在光秃的山包上,一团高大的绿影穿过了山梁,直拱蓝天,显得格外醒目。方小桐欢呼了一声,给栎树拍了一张全景照后,快步走了过去。
两棵栎树依旧缠得紧密,黝黑粗壮的树干粗糙不平,如千沟百壑,密集的枝桠纵横交错,共同撑起一片绿色的空间。厚实的叶子像一只只修长的手掌,遮挡得让树下不见一丝阳光穿透。一颗颗子弹头状的果实像穿着毛茸茸的短裙似的,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一木哥,你看,我俩的名字还在呢!”方小桐兴奋地朝田一木喊道。
她一到树底下就感到了一股凉爽,看到了刻在树上的两个名字依旧醒目。她逐一看着那些刻字,那天在树下躲雨和刻字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摸了摸自己的名字,又摸了摸田一木的名字。
田一木走了过来,朝树干上看了看说:“当然会在啊——我经常路过这,有时也在这树下休息一会,每次都会看看这俩名字在不在,生怕被大风刮跑了。”
方小桐举起拳头羊装要打过来,见田一木要躲,哼了一声后又放了下去。
田一木从背上取下一个装有水的长竹筒,拔开盖子后递到方小桐的面前。
方小桐接过去后咕都咕都地喝了好几大口,又还给了田一木。
“你也喝点——瞧你这满头大汗的,还背了个大背包。”
仰望着头顶的树荫,又环顾一下空旷的四周,方小桐已是情绪盎然。
“大自然真好啊!没有条条框框,没有干扰纷杂,人自由得像小鸟,尽情放飞。”方小桐无限感慨道。
她随后在树底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双手撑在背后,示意田一木也坐到她身边来。
灰灰在周围的草丛里转悠去了。
“一木哥,这两棵树应该一辈子都这么抱着吧?”方小桐扭头问道。
田一木嗯了一声,扭头朝树的方向看了看。
“它俩的一辈子会是多久呢?几百年?或许一千年呢,真羡慕呀——可我们人呢,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连一百年都没有。唉!生命太短暂了,美好的时光更短暂。”
方小桐又是一番感慨。
田一木笑了笑说:“人要是能活一千年的话,那后面想出生的人不都等得头发都白了嘛?”
方小桐莞尔一笑,问道:“一木哥,你想活到多少岁?”
田一木想了想说:“嗯......七十左右就行了吧,活久了就成妖了。”
“那可不行,你得活一百岁!”方小桐说道,“我争取活到八十五岁。你大我十五岁,我俩就在同一年离开这个世界——噢不行!最好在同一天。”
田一木一愣:“我可活不了那么久......”
“不管能活多久,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好。你说呢?”
方小桐的一双大眼睛看着田一木。
田一木没有回答。
两人都沉默了。
山谷里的风穿空而过,在树荫下格外凉快,不一会,身上的汗就全干了。
“一木哥,只有跟在一起,我才是最开心的。在家里呆着的那一年里,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什么也不想做,脾气也坏,满脑子都是想着和你在一起的情景,盼着你早点打电话来。”
方小桐把头靠了过来搁在田一木的肩膀上,一只手轻挽着他的胳膊。
田一木看了看方小桐说:“你开心就好。不过你还是要尽快适应,毕竟......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山里。”
“是我不可能还是你不想我留下?”方小桐扭头问道。
“是......是我不想。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给不了你什么。”
田一木回避了方小桐的眼神。
“一木哥,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只有你才能给我,不要说你不能给我什么——你给了我一座山!”
方小桐双眼望着前方。
“不是说城里的人就一定得生活在城里,也不是说山里的人就一定得生活在山里,关键是看她和谁生活在一起,看她怎么生活!没有相爱的人,这世界都是苍白的,彼此相爱,就会像眼前这满山色彩。”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说道:“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我就想跟我爱的人在一起,越早越好!越久越好!你看山竹姐,多可怜啊,终其一生都没找到一个能相爱相守之人,我不想像她那样。”
田一木沉默不语。
“一木哥,你不要赶我回去,我就是回去了也会再来的。我方小桐就是属于这里,属于你!你若不要我过来,不接受我,我的结局就会像山竹姐一样的,或许比她还要悲惨。”
方小桐语气低沉,眼泪默默流下。
“一木哥,难道你不喜欢我么?你是喜欢我的,对吧?你告诉我!”
方小桐抬起头来,已是泪眼婆娑。
田一木心潮起伏不已。
他转过头来,看到满脸泪水的方小桐正深情凝视着他,迷蒙的眼神中充满了无限期盼,他再也忍不住了,喊了一声“小桐!”,转身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
——什么山里山外,什么年龄大小,什么世俗之见,在这一刻统统不用去管了。他只知道,他喜欢这个女孩,喜欢这个给他带来无数快乐和柔情的女孩,喜欢这个频频出现在他梦里的女孩,他的心里之火已被她点燃,可以燃烧一切。
时间彷佛停止了,两颗心勐烈跳动着要冲出胸膛而合二为一,周围一切景物也彷佛都不存在,只有眼前的人才是整个的世界。
“一木哥......”
厚重的土壤上,青草像地毯般四散着铺开,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夏日的云层在暴雨前翻涌。
大海的波涛在拍岸时澎湃。
轻烟在林中缠绕游弋。
不断反复交织,如山峦起伏,如雄鹰盘旋,如鱼朔流而上......
太阳正悬在头顶,整个山体散发着一股热气,粗大的枝叶在烈日的炙烤下低垂下去,娇嫩的山花却在骄阳里绽放开来。
……
方小桐从小憩中醒来,看到田一木就躺在身边,正用一只手支撑着头看着她。
“这么快就醒啦?”田一木笑着问道。
方小桐顿时羞涩起来,转过身来抱住了田一木,把头埋在他胸口。
“好奇妙啊!怪不得闵琪原来说——”方小桐突然停住了。
“她说啥?”田一木问道。
方小桐抿嘴一笑:“不告诉你!”
过了一会,方小桐又说道:“一木哥,我之前查了一下资料,这栎树其实就是橡树。你知道吗?在花语里,橡树代表着健康长寿和不屈不挠,还代表着爱情呢!”
“哦——我们这里都叫它栎树,有人也叫它野麻栎,木质硬,做家具不生虫,耐用。”
“这两棵树——一棵是你,一棵是我,百年不变!”方小桐指着头顶上的树说。
田一木说:“好吧,我们争取成为一对深山老妖。”
“讨厌!我不当妖精,我要做仙女。”
方小桐笑着掐了田一木一下,又看着对方,一时眼神又变得迷离起来......
灰灰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趴着,伸出舌头散着身上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