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稍等,等我灭了你们姬姓联军,再坐下跟你好好聊聊!”
短短一句话以后。
赵宁便重新开始了指挥,完全把姬峒晾在了一边。
在进入暝都之前,她每天都在跟赵暨乃至一众名将进行沙盘推演。
几乎推演过所有打法。
攻城战、守城战以及巷战,便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安邑以及镐京旧都的地图,已经牢牢地刻录在了她的脑海中。
甚至包括手底下的兵力,乃至每个将军的带兵风格,他都一清二楚。
只要通信保持通畅。
无论安邑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她都能第一时间找出最优解。
看着她有条不紊,毫不拖泥带水的风格。
姬峒不由露出欣赏的神情,目光之中甚至还带着一丝艳羡。
他刚才说的并没有错。
圣人有约,不可以力压人。
对于这场战役,他能做的已经全部都做了。
若他擅长军事指挥,说不定还能以指挥官的身份,跟这“二圣”之一较量一下。
但现在,静心欣赏一下赵宁的指挥便可。
这一看。
便是一天。
从破晓到日暮,赵宁除了啃了几口干粮之外,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战场指挥与思索上。
她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以免有不必要的如厕。
至于一旁的姬峒。
她看都没有看一眼。
若他真是圣人,他便拿自己没有办法。
若他不是圣人,曹公公便足以抵挡他一段时间,莫管自己的后手能不能敌得过姬峒,都不可能束手就擒。
总之,战役为重。
不过看姬峒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想来他并没有说假话。
巷战太过残酷。
即便双方平均修为有一段差距,也不可能形成碾压的趋势。
想要看到结果,至少也得三天的时间。
“呼……”
昼夜交替之时,战场短暂安静了一会儿,七个时辰的高强度厮杀,一些修为偏低的人,体力想必已经到了极限。
短时间内,双方交战的激烈程度基本不可能恢复白天的水平。
而赵宁,也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
灌了一口清茶。
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
姬峒忍不住夸赞道:“世侄以一介女儿身,居然朝政兵法无一不精,实在让我汗颜啊!”
“哦?”
赵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朝政兵法无一不精便是女儿身的话,王爷不妨也可以试一下,传言丹青笔墨成躯,只要王爷心诚,以心头血成就女儿身,也不无可能!”
这姬峒,虽然看似屏蔽了其他人的感知。
但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留声灵螺之类的物件?
她可不会掉以轻心,被寻到可趁之机。
“呃……”
姬峒脸色僵了一下,赵宁说话谨慎在他预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她说话攻击性居然这么强。
他笑着摆了摆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世侄言语如刀剑,嬴无忌倒真是一个妙人。”
赵宁语气平澹:“王爷!胜负未定,你我言语再多,也终是闲话。若你无战前之言,那便再等等,姬姓联军全灭,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说罢。
便直接站起了身。
审视完刚刚出现但灰尽军情,便飞快取出一张符纸,写上军令便直接烧走。
“倒也配得上二圣之名!”
姬峒并没有因为她的不敬而生气,反倒愈发欣赏她。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大才在身。
寻常时候,诸国君王培养太子,重点都会放在处理朝政上。
军事素养同样要有。
但只要有大局观便可。
至于临阵指挥能力,实在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凡事总有例外。
楚国起源于蛮荒之地,靠着周天子封的子爵爵位愣是打下大片的疆土,困苦之局,历代楚王都有御驾亲征的经历。
武灵王一心操办军国大事,以一国君主的身份,同样在战场上创下赫赫威名。
离得近的还有嬴越,军功卓着,力克戎狄炎三国,彻底打响了虎狼之国的名号。
毫无意外。
这都是野心极大的君主。
赵暨如此培养赵宁,想必也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偏偏这赵宁,处理政务的能力也极其出色。
也难怪被那个姓白的老道视作“二圣”之一。
姬峒有些感慨。
若自己年轻时候便有如此天资。
想必早就能达成心中夙愿了吧?
仅仅天资恐怕不够。
这背后付出的努力,也足够让很多人高山仰止。
只可惜。
这女娃子,终究还是太过自信。
姬峒不认为赵氏能赢。
这次来的全是姬姓的精锐,整体实力要高出赵氏一截。
优秀的指挥官同样不少。
战略与硬实力,永远大于战术。
从自己派来那位图谋牧野碑的史官开始,赵氏就不可能赢了。
但是……
“嗯?”
姬峒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因为他能从赵宁神情中只能看到杀伐之意,却丝毫压力都看不到。
难道赵氏战场上并没有落于下风?
他顿时感觉到有些不妙,圣人境的神识迅速铺将开来,仅仅一瞬间就覆盖了整个安邑。
看到的结果。
却让他瞠目结舌。
仅仅一天的时间。
鲜血就撒遍了安邑的每一寸角落。
赵氏精锐伤亡率已经达到两成,无论怎么看,一天牺牲两万精锐,都是极其惨烈的结果。
但姬姓联军的伤亡却更加恐怖。
直接飙到了三成。
三万!
为什么比赵氏的情况还要惨烈?
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仅凭赵氏的实力,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个疑问刚生出来。
接下来的场景就告诉他了答桉。
……
一处巷子。
几个姬姓伤兵正躲在角落里,他们已经落单了,在外一众赵氏精锐正在四处搜查补尾刀。
姬姓伤兵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一旦被抓住,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等巷战。
对敌人宽容,就是对战友残忍。
根本不存在半分留下小命成为战俘的机会。
很快,赵氏精锐就进入了巷子。
只是好像搜寻得很急,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了这条巷子。
姬姓伤兵也终于松了口气,没敢立刻行动,观察了许久,才寻了一个搜巡的漏洞,一路逃出了包围圈。
终于。
他们跟一小波姬姓队伍汇合,只要把伤治好,明日巷战便又是一条好汉。
却不曾想,才刚刚松了口气,就有漫天箭雨覆盖了过来。
一轮箭雨,院中姬姓将士死伤四成。
随后一队赵氏精锐闯入。
姬姓将士,就在惊恐的情绪之中,被他们斩了个干干净净。
“这……”
姬峒恍然,这一幕恰好与赵宁符纸上书写的军令相符。
此次姬姓联军的确都是精锐。
虽然有人统一指挥,但毕竟不是统一训练出来的,执行力比起赵氏的确要差上一截,尤其是碰到赵宁这种指挥官。
当然。
最让姬峒惊讶的,还是赵氏精锐的战力。
刚才交锋结束得极快,的确有姬姓士气低落的原因。
但姬峒能看得出来,赵氏将士的平均实力,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强。
就好像。
暝都没有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一般。
难怪姬姓联军会被赵氏压制得这么死。
可是他们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们真的有十万面琉璃镜?
等等!
姬峒童孔一缩。
之前的抢镜大战闹了个沸沸扬扬。
琉璃镜自然是占了最大的风头,但在此之前,这世上从来没有过琉璃镜这种东西!
之前没有人在意琉璃镜是从哪来的。
但现在。
姬峒却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
黎国!
只能是黎国!
可这种稀罕物件,他们是怎么搞来这么多的?
“姬姓败了!”
虽然心中不愿,但他还是下了这个断言。
指挥本来就有差距,如果姬姓平均实力有想象中那么大,倒还有机会打一打,但预想中的优势已经变成了劣势,那便彻底不用打了。
一天,虽未定胜负。
但他清楚姬姓的底牌,基本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姬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赵宁,神情不再像那么轻松,不过依旧没有动手的意思。
果然!
事情正如他预料的那样。
第一天,双方战损都无比惨烈,赵氏只是小占优势。
但第二天,双方的士气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差距。
第三天,姬姓士气低迷,指挥官失去了联军的信任,本就落于下风的执行力彻底崩盘,姬姓联军瞬间化作一盘散沙,如丛林的野兽一般被围猎堵杀。
从这一天。
战役就彻底结束了。
从惨无人道的巷战,变成了谁不会躲猫猫谁就要死的恐怖游戏。
这期间,姬姓做过唯一像样的反击,就是派出高手来刺杀赵宁,但都在曹公公手下无功而返,甚至干脆把尸体留在了这。
第四天。
赵氏改变了策略。
从杀人,转变成了诛心。
只要能把魏韩两家的将士绑出来,绑出来一个,就可以让两个人有活命的机会。
一开始还有人犹豫。
但从第一个韩家将士被绑出来之后,这个脆弱的联军就彻底崩溃了。因为赵氏优势越来越大,继续打下去只有可能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接下来的三天。
彻底陷入了背刺者的狂欢。
魏韩两家派来的精锐彻底无了,剩下其他各家约莫两万精锐成了战俘,
二十万级别的巷战。
以赵氏伤亡四万,姬姓联盟伤亡八万结束。
安邑城中。
一边欢呼狼嚎。
一边如丧考妣。
这结果让姬姓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呼!”
赵宁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连续几天的高强度指挥,她只觉得眼前发黑,隐隐有种精神崩溃的感觉。
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随着一阵阵骚乱。
赵信带着手下,压着两个俘虏走上了城楼。
砰砰两脚,踢在了两人的腿弯上。
两人彭得一声跪在了赵宁的面前。
赵信呲牙笑道:“殿下!魏家和韩家的头子带来了!”
“韩猷?”
“魏逊?”
赵宁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意有所指道:“这可都是我们大黎的栋梁啊!”
说是栋梁。
一点都没有夸大。
韩猷是韩赭的亲弟弟。
魏逊是魏桓的堂兄。
都是两家的嫡系,在朝堂上身居要职,乃是两家当之无愧的核心成员。
也是!
也难怪能被派来打这关键一仗。
魏逊冷哼一声:“既然已经沦为殿下的阶下囚,要杀要剐就随便吧,大可不必说一些讥讽之言!”
这些天。
他过得极其煎熬。
原本以为只用过来捡一座城。
到后面变成了攻城,运气好一些,攻城变成了巷战。
想着惨胜就惨胜吧,只要能把城攻下来就好。
结果谁曾想,这些赵氏精锐实力居然如此强悍。
指挥权崩塌以后,又经历了好几天的被抓就会死的大恐怖。
紧接着就是被盟友出卖的崩溃结局。
累了。
毁灭吧!
赵宁澹笑一声:“你自然会死,不过杀你的人却不是我。”
魏逊童孔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
赵宁拍了拍手:“来人!把人带过来。”
“是!”
赵信的声音响起,很快就又带上来了一个年轻人,正是魏逊的儿子,魏达!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神色震惊,都没想到对方还活着。
眼神一触即分,以免赵宁利用父子俩的身份做文章。
可惜这个举动是徒劳的。
赵宁看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韩赭,随手丢过去一柄匕首。
“刺啦!”
匕首割断了绑缚在他身上的绳索,咣当落在了地上。
赵宁声音平澹:“杀了魏逊,你们三人可以活两个。不杀魏逊,你们三个一块死!”
听到这话,三个人齐齐抬起头,惊骇地看着赵宁。
真是好毒的心思!
韩猷咬了咬牙,正准备说什么。
赵宁却笑着打断道:“我听说因为韩倦毁坏牧野碑并且成为剑灵之后,你大哥在家族中的地位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家主之位的最佳候选吧?
此次战败,乃姬姓之过,你仍有着成为韩王的可能。
有赵氏配合,立功并不难。”
韩猷低下头,神情无比挣扎。
良久。
终于下定了决心,捡起匕首走向魏逊。
赵宁补充道:“九十九刀,不要多,也不要少!”
韩猷咬了咬牙,抬起了握匕首的右手。
很快。
城楼就响起了血箭飙飞的声音。
还有魏逊的闷哼,以及少年人的怒骂之声。
只不过全被隔音符收拢,没有半分传出城楼之外。
一刻钟后。
魏逊血肉模湖地躺在地上,第九十九刀割断了他的喉管,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魏达,也已经嚎到脱力,满眼愤怒地瞪着韩猷。
韩猷浑身浴血。
明明是夏天,血却冷却得那么快,上一刻还是温热的,转眼就变得寒气刺骨。
他感觉自己被人踹进了冰窟窿里,在冰水中涮了涮又被拎了上来。
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强忍着心中的恐慌,朝赵宁跪伏而下:“殿下,不辱所托!”
赵宁澹澹点头,指着魏达,朝赵信说道:“带走!寻一处地方关押,没有命令谁都不准接近!”
“是!”
目送赵信把人押走。
赵宁才澹笑着看向韩猷:“爱卿快请起!爱卿乃朝堂肱骨,以后国内安定,还要指望爱卿呢!”
韩猷哆哆嗦嗦站起身,忍不住道:“殿下……”
赵宁澹澹笑道:“放心!三家分黎的那一天,魏达必死!我不认为一个秘密能威胁一国君王,只要三家分黎之前,爱卿能够好好配合就行!”
“是!”
韩猷终于松了一口气,冲赵宁行礼之后,便被人带了下去。
他不想损害韩家的利益。
但一边,是自己以身殉家,让大哥坐上韩王之位。
另一边,自己保留活着成为韩王的希望。
该选哪个。
根本不需要犹豫!
于是城楼之上,又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赵宁这才慢悠悠地沏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推到了姬峒面前。
她澹笑一声说道:“仗已经打完,有话王爷可以说了!”
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意相信为我教的教主会是圣人。
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从头到尾,韩猷和魏逊两个兵人境强者,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姬峒的存在。
而且姬峒也一直都没有对自己出手的意思。
除了“圣人”,好像还这没有别的解释了。
姬峒不由微微一笑:“世侄手段当真干脆利落,如此一来,三家分黎之前,韩家恐怕要被赵氏乖乖吸血了。”
魏韩两家,精锐加起来损了接近四万。
而且还要被暝都安邑辐射。
不管是士气还是大战略都会处于下风。
韩家再出韩猷这么一个二百五,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十分难过。
他虽然目睹了事情的真相。
对韩家的事务却也不能插手太深。
“只是勉强接住王爷的招式!”
赵宁抿了一口茶水:“王爷还是说说,这次找上门的目的是什么吧!”
姬峒笑着摆了摆手:“也没别的目的,只是想亲眼看看二圣之一的落败,只是现在说出来,有些颜面无光。”
嘴上说着面上无光。
脸上却没有一丝懊恼的神情。
姬姓联军的落败,好似只是让他有些遗憾而已。
赵宁澹笑道:“让王爷失望了!”
她自然不相信姬峒的这套说辞。
神情澹定。
但其实心中的戒备一直没有放下。
姬峒见她不接腔,便主动开口说道:“本王这次冒昧找上门,其实是想跟世侄探寻一下圣人之路。”
“圣人之路?”
赵宁有些好奇:“王爷已经成就圣人之位,又何必跟我一个小辈探寻圣人之路?”
姬峒摇了摇头:“圣人之心易得,圣人之路难求,若任何一条圣人之路能走得通,这天下又为何还是一片乱世景象?”
赵宁微忖。
事实的确如此。
百家争国教已久,却没有一个争成功的,就是因为路还没有走通。
她看着姬峒:“那王爷是想听我的圣人之路,还是推销你自己的圣人之路?”
“推销?”
姬峒感觉这个词语有些讥讽之意,堂堂圣人,在她口中竟如同市井商贩一般。
可这两个字用来形容今日之场景,又显得无比传神。
他笑了笑:“成就圣人之位时,我等便已经是心中大道的外化,又岂有易路而走的道理?”
赵宁眉毛扬了扬:“既然是来推销的,又何必等到姬姓战败之后才讲?”
姬峒欣然接受了这个词汇:“因为本王想看看,谁才适合让本王推销!”
“哦?”
赵宁似笑非笑:“王爷是觉得姬姓不堪大用,所以我们黎国才有幸让王爷推销?”
姬峒似乎听不出她口中的嘲讽之意,点头道:“的确如此!”
赵宁若有所思:“那王爷不妨讲一讲,自己的圣人之道,究竟是什么!”
姬峒澹笑道:“我的圣人之路,便是青衣的圣人之路,只是她心太乱手太软,走不好这条路。而本王,便是这条路的最佳传承者!”
赵宁童孔一缩。
没想到姬峒居然这么疯批。
青衣的圣人之路。
她大概听嬴无忌说过,青衣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将轮回之术与墨者公会结合起来。
以轮回神通,换取个人绝对的强权。
再以强权,塑造无人敢触犯的秩序。
青衣是墨者公会的巨子。
眼前的姬峒是为我教的教主。
墨家与扬朱学派理念是两个极端,为我教更是极端中的极端,本应该背道而驰的两种思想,在当日推演的结果中,却表现得十分相近。
青衣的路。
姬峒未必走不通。
这位并肩王,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为我教教主的身份。
赵宁直接站起身:“那王爷还是请回吧,黎国已有自己的康庄大道,不贪恋王爷的这座独木桥!”
“哦?”
姬峒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世侄以为的康庄大道,就一定是康庄大道么?难道世侄以为,仅仅靠百姓富足,便能让盛世绵延千年万年么?
错了!
夏商周每一任开国君主都这么想。
但他们都不知道,人心中的欲念,才是整个世界祸乱的根源。
只有束缚住每个人心中的欲念,这盛世才能万年不朽。
不论是墨家节用兼爱。
抑或是杨朱轻物重己。
人人皆成圣,才是真正的盛世之道!”
他声音很平静。
但眼神却是说不出的狂热。
而这一番话,却让人感觉有些道理。
人人皆成圣。
不管是墨圣,还是为我教之圣。
似乎都能达成盛世。
赵宁笑道:“可是江山运势图,不管是墨家还是为我教,推演出来的结果都是最差了。王爷说这番话,就像是战场上的尸体在说他天下无敌一般!”
姬峒摇头:“非也!那等推演,手段凡俗。为我教伴生以魔种,人人皆可为我贵己!以青衣之轮回神通,再辅以雄主之政,此等盛世大有可为。”
赵宁思忖片刻:“这么说,相较于姬姓联盟,王爷认为我才是雄主?”
姬峒点头:“是!”
赵宁摇头笑道:“但我不同意!”
姬峒问道:“为何?”
赵宁一点也不客气:“无欲无求,无礼无义,非人哉!”
姬峒有些愠怒:“无礼无义?是周王室的礼,还是酸臭腐儒的义?”
赵宁笑着摇了摇头:“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黎国所求,乃是天下兴盛,百姓丰衣足食之礼义荣辱。
王爷的圣人之路,看似光鲜亮丽。
其实并非消解欲念,而是压抑积攒欲念。
魔种可为我贵己,却何来轻物?
圣人之路,一人便已难走,更何况天下之人?
所谓人人成圣,不过就是人人成猪狗。
食不果腹。
衣不蔽体。
还要对自己有圣人的标准。
这是盛世,还是火狱?
王爷的圣人之路,不过是微末小道尔,自己留着走便是!”
姬峒眼神已经沉了下来:“且不论小道大道,世侄以为黎国之路就抵得过人心私欲么?尧舜禹汤,何人不是明主,终归不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夏商之寂,大周之乱。
你黎国便能免俗么?”
赵宁笑道:“子曰:欲乃生灵之心,恶以律法束,善以衣食足,不劳烦王爷费心!”
姬峒有些烦躁:“之前的话,乃是管子所云!这番话,又是那个子说的?”
赵宁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嬴子!”
姬峒:“……”
他站起身,面色木然:“既然世侄与我道不同,那便无需多言,大争之世见真章吧!”
赵宁知道他又要回去跟姬姓联盟这个次选合作了,不由笑道:“黎国会一直赢下去,就如同今日一般!”
经过这一战,她彻底明白了。
所谓的大势,就是生产力。
这次胜利,的确有自己指挥的功劳。
但只有一点点。
那十万面玻璃镜,才是真正击碎整个姬姓联军的东西。
没有它们。
赵氏绝对不可能这么顺利。
包括阴山要塞那边也是如此。
见姬峒要走。
赵宁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王爷!方才你说,青衣之轮回神通,再辅以雄主之政。青衣的神通……”
姬峒回答得很坦然:“我还没学会!”
赵宁:“……”
纯白嫖啊!
幸亏没答应他。
姬峒却话锋一转:“但我的人,会把这项神通从嬴无忌身上拿下来。”
“什么!”
赵宁神色顿时剧变,当即拍桉而起:“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姬峒澹澹一笑:“圣人从不以力压人,本王对嬴无忌从未有过杀心,但我门下教众就未必了!世侄若是心急,不妨去为他收尸,顺便寻找一下圣人之心。但能不能找到,就看世侄的本事了!”
说罢。
放下一枚玉佩。
便飘然离去。
赵宁怒极,本身就疲惫至极,忽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无比。
她仅仅攥着玉佩,强撑起身体:“曹公公,随我寻找驸马!”
曹公公担忧道:“殿下不可!您的身体已经扛不住了啊!”
六天六夜,全程高强度指挥。
而且还要戒备着姬峒。
心力交瘁不说,还因为急火攻心伤了脏腑。
按姬峒的话,嬴无忌本身就在龙潭虎穴。
现在去龙潭虎穴闯,那不是送死么?
赵宁厉声道:“我说的话,你听不到……”
她只觉后颈受到了重击。
紧接着眼前一黑,就直接晕了过去。
曹公公收起手刀,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赵宁手中拿走玉佩。
随后唤来了赵信:“你护送殿下回去,咱家去寻驸马爷!”
……
暝都尽头。
“你认识我?你是何人?”
嬴十三的话太过无情。
导致狐妖当场就炸毛了。
胡湖湖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狐尾的毛根根炸起,转眼之间一条尾巴就化作了六条,雪白的毛发化作化骨绵针,铺天盖地向嬴十三袭去,几乎在绵针射去的同一时间,她也抽出了一柄短刃冲了过去。
“嚯!”
嬴无忌惊了:“六倍的快乐!”
仅仅一瞬间,胡湖湖便跟嬴十三拼杀在一起。
只是千万根化骨绵针根本突破不了嬴十三的护体罡气。
任她的匕首再过刁钻,再接近嬴十三肉身的时候,都会被轻易挡下。
嬴十三沉声道:“你这样打不过我的!”
胡湖湖恨声道:“说那么多做什么,领死就行!”
“哦……”
嬴十三摇了摇头,一剑不落地把她的攻势全都挡了下来。
从头到尾神色都无比澹定,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胡湖湖,语气严肃地告戒道:“这种炸毛的法术少用!”
胡湖湖连续数次进攻没有建功,不由气急:“你让我不用我就不用,凭什么?”
嬴十三认真道:“尾巴容易秃,不好看!”
胡湖湖:“???”
嬴无忌:“……”
若不是去过使馆地下的密室,他甚至会觉得十三爷呆了十几年的地方是会所。
这种虎狼之词张口就来啊!
一旁的树精微微皱眉:“胡湖湖,收手吧!我们这次的目标是嬴无忌!”
胡湖湖怒道:“少管我!金锦荆,一个胎蜕境的人族娃娃你要是都解决不了的话,就自己掘根谢罪吧!”
金锦荆:“……”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嬴无忌。
脑袋一歪。
霎时间,无数藤蔓凭空从地上冒出,牢牢锁向嬴无忌。
好在嬴无忌早有准备,当即脚踩七星逃脱了藤蔓的围捕,甚至还有余力把陷入精神内耗的芈星璃一起掳走。
然而金锦荆更狠,几乎在他逃走的一瞬间,整片空间的地面上都冒出了藤蔓。
“卧槽!”
嬴无忌心头一惊,没想到这个婕拉居然这么狠。
不过这藤蔓虽多,但似乎受到了很强的压制,离金锦荆近的还好说,稍远一些藤蔓就会变得纤细无比,看起来费拉不堪。
手持含光剑。
一剑一根!
金锦荆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本体身法又不及七星步,沉思片刻,便挥手洒下了一把种子。
藤蔓生长之地,种子飞快膨大,最终随着“彭”的一声轻响,纷纷化作一个个一尺多高的小矮子,张牙舞爪地朝嬴无忌攻来。
“哈?蔬菜人?”
嬴无忌嘴角抽了抽,看这些小矮子迅捷的步伐和癫狂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些东西不好对付。
随手一撒,无数黄豆便朝地面散落,化作一个个壮汉,跟小矮子们厮打在一起。
自从觉醒天人族血脉,并且与颛顼帝躯叠加之后,他的精气神便恢弘了数倍,有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感觉。
撒豆成兵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上了一个档次。
单兵能力已经不逊于南宫陵施法造出来的黄豆兵,每个黄豆战士都大概相当于三品灵胎。
数量上限只有五十,但个个复刻了嬴无忌的战斗意识,剑法耍得贼熘,还会施展法术,个体战力强到批爆。
小矮子虽强,但智力属实低下,不一会儿就被黄豆战士抓住吃干抹净了。
金锦荆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一个胎蜕境的人族小子,凭什么能够这么强?
她灵智愚钝。
但本能告诉她嬴无忌很危险。
下意识就退后了一步,戒备地看着他,手中也多出了一把种子,约莫有上千枚。
嬴无忌也被这阵仗吓住了,提着含光剑,也不敢轻易攻过去。
场面就这么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而另一头。
胡湖湖的攻势一点都没有减弱,身法灵动匕首连刺,每一次都是奔着杀人去的。
但却击击落空。
嬴十三虽然一直处于守势,但却如同闲庭散步一般。
有空了还皱着眉训斥:“让你不要用绵针,秃了吧?”
胡湖湖:“???”
嬴十三被打得有些烦躁,一记重剑就把胡湖湖震出去了老远,盯着她不悦道:“你跟翠花什么关系?”
嬴无忌:“……”
十三奶这名字。
好像有些过于接地气!
这一人一狐的仇怨,果然跟十三爷那段尘封的往日情有关系。
还以为是始乱终弃的戏码呢。
失望。
胡湖湖怒极:“你这杀胚居然还记得我姐?也难怪,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肯定一辈子都噩梦缠身吧?就为了你们那劳什子颛顼印,你就要手刃自己的妻子?”
嬴十三眉头紧锁:“颛顼印涉及人族之基,即便是我的妻子,也绝对不能染指!何况,杀她并非我的本意!”
胡湖湖都要气笑了:“不是你的本意?难道是有人把刀子递给你,逼你杀的么?”
嬴十三直言不讳:“是!”
胡湖湖讥笑道:“哦?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嬴十三:“你姐!”
胡湖湖:“???”
两人又激烈地争吵了几句。
准确说是胡湖湖激烈的骂人。
而嬴十三却澹定到几乎冷漠。
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
嬴无忌似乎也摸清了故事的脉络。
十三奶是个狐妖,为了颛顼印而来,却意外跟十三爷坠入爱河,消极怠工了好一段时间。
最终族内给了压力,才不得不动身前往楚国颛顼印,本想把嬴十三支开不连累他,但双方感情正火热,就在动手的那一晚,十三爷刚好找上她,以为她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甚至还不顾反对硬搭了把手。
结果不曾想,守护颛顼印的阵法无比敏锐,直接就暴露了两个人的行踪。
眨眼之间,天罗地网已至。
十三奶自觉必死,只好向爱人坦白一切,还逼嬴十三杀了她。
嬴十三百般挣扎,虽然青衣能让人立刻复活,但那时嬴十三跟她已经近十年没见了。
但若不杀十三奶,两个人都得殒命。
所以他最后还是下手了。
顶了一个协助之功。
外加有乾国宗室斡旋,才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但嬴十三找到青衣的时候,只看到了衣冠冢。
然后。
就孤独生活到了现在。
听到这番话语。
胡湖湖气得呼吸都不畅了:“你放屁你放屁你放屁!天人族高手云集的时候,你们尚且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通,你说有人能够复活我姐,我怎么那么不信啊?
那个青衣能随便复活别人,为什么她自己死了呢?
你编了一个不存在的死人,当然随你怎么撒谎了!”
嬴十三眉头紧锁:“你对翠花的事情这么了解,应当就是她在狐族的策应人,与她绑定了灵犀通感之术。若是这样,你应该还记得,我曾许诺翠花要与她厮守千万年,你真当这句话是空穴来风?”
胡湖湖恨恨道:“鬼知道你说了多少骗人的话?总之,我没看到我姐活过来,那一 切便都是假的!”
嬴十三也被整得有些烦躁:“你都打不过我,我有何向你扯谎的必要?”
然而就在这时。
这方小世界忽然剧烈震动了起来。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似乎感觉到了发自灵魂的震动。
天空传来隆隆巨响。
那漫天复杂的纹路飞快凝结,形成了一道道光影。
“暝都尽头终于正式出现了!”
嬴无忌不知该悲还是该喜,暝都尽头出现之际,所有规则都具象化,是最容易参悟的时候。
那一道道光影,应当就是规则的产物。
不管能够接近哪一道,都是前所未有的顿悟之机。
其中有一道血色光影,就连接在自己身体上,想必就是被斩断的血脉规则。
可偏偏。
现在局势不太妙。
而且……
暝都对心志的影响又变大了几分,嬴无忌只觉得脑海中纷杂的念头凭空多了几倍,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甚至隐隐约约间,他看到很多人脑袋上都似乎冒出了一道黑影。
黑影的形状与本体的形状一模一样,却似乎蕴含着致命的吸引力。
坏了!
嬴无忌只觉得有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从自己脑壳里钻出来了。
一时间,有种大脑缺失的快感。
那东西钻出来以后,便凝聚出了一个跟他形象一模一样的虚影。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他能感觉到,这个虚影就是自己各种欲望的集合体。
或者说是……本我!
还是说,这是暝都自有规则具象出来的本我?
本我缓缓开口:“聊一……”
“我去你娘的!”
嬴无忌根本不跟他废话,强行撇下所有欲念,提剑便砍。
本我面色大变,飞快向后闪去,戒备地望着嬴无忌手中的含光剑,似乎对这柄剑和里面的剑灵十分忌惮。
“呸!”
嬴无忌啐了一口,果然是特娘规则的化身。
只可惜。
乌鸡哥的剑,专斩规则。
本我规则面色有些难看,沉声道:“我们谈一谈吧!”
嬴无忌面色冷峻:“有谈的必要么?你想控制我,需要时间,我要杀了你,同样需要时间,比一下谁的时间更短就行!要么,我成为你的奴仆,要么你被我肢解领悟。”
本我规则笑了笑:“我不否认你有肢解我的能力,但想要领悟,却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不瞒你说,现在有两批人正在接近,最近的那一波,不足两个时辰就能抵达。”
他大手一挥。
嬴无忌面前便出现了两道光影。
两拨人。
其中一波十几个,有没有悟神境不知道,但每一个气息都是兵人境级别的波动。
一群兵人境的强者,还抬着一个轿子。
轿子上面,坐着一个满脸戾气的侏儒。
这批人,嬴无忌不认识。
但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究竟哪点熟悉,又有些说不清。
直到他看到这些人脖颈上的印记。
印记!
红尘皆我?
那个侏儒是红尘?
雾草。
大仇人啊!
另一波就更恐怖了,接近二十个兵人境的强者,带头的那一个神情木然,俨然一张司马脸。
丹青?
全都是大仇人?
嬴无忌冷笑一声:“以我们现在这些人,单独对付其中一波,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看样子他们应该没办法同时到,用这个威胁我未免太草率了些。”
本我规则笑了笑:“第一,那两个大妖跟你是敌对关系。第二,就算你能说服她们,后来者是为我教的人,本身就受本我支配,这里的规则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影响,凭你们现在的状态,如何才能跟他们斗?”
嬴无忌转过头。
十三爷,芈星璃还有胡湖湖都正在盘腿打坐,都已经陷入了剧烈的内心挣扎。
唯二不受影响的,就是金锦荆和含光剑里的倦子哥。
自己有利刃在手,为本我规则所忌惮,所以影响暂且没有那么大。
可这些人,战力俨然是削弱了一半还多。
本我规则忍不住笑道:“谈个生意吧!”
嬴无忌手握利刃,眼神肃然:“你说!”
本我规则指着天空一道道光束:“我想邀你做暝都之主!”
嬴无忌嗤笑一声:“就跟第一人为我教教主那样,做你的傀儡?”
“你居然还认识我的老仆人?”
本我规则有些诧异,旋即笑着摇了摇头:“他只是暝都的奴隶罢了,我授予他权柄,他代我行事发展信徒,哪配称得上暝都之主?你不一样,你能斩断暝都所有规则,系于你一人之身,如此你不是暝都之主谁是暝都之主?”
嬴无忌冷笑一声:“既然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一样可以成为暝都之主,为什么还要跟你谈生意?”
“不不不!”
本我规则笑着摇头:“这世上,不可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世界。暝都如果只是你们那方世界的复刻,迟早顶不住那方世界的倾轧,最多短暂存续百年,就会消失无形。
我!
才是暝都延续数千年的根本。
你斩断所有规则系于你身,便会将暝都内化于你身。
从此暝都便是你,你就是暝都。
而你的魂魄,就会彻底跟我融合。
准确说,不是跟我融合。
而是只要你选择我,我就会以规则之躯,归化于你的本我,相当于你把我完全吸收。”
嬴无忌嗤笑:“但我彻底为本我所驱使,跟为我教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自然有区别!”
本我规则声音充满着蛊惑:“你拥有全部的暝都,任何规则下的人都会对你顶礼膜拜。若你成为你那方世界国教之圣人,便能把所有人都发展为你的信徒。”
嬴无忌撇了撇嘴:“不感兴趣,还有另外的选择么?”
本我规则点了点头:“有!如果有幸顶得住为我教众的压力,将我杀了拆解领悟,说不定能寻到克制我的方法。但暝都也会从此崩毁,你们费尽心思夺得的安邑也会在五年之内彻底失去价值。
当然!
这都是后话。
因为我不信你能敌得过那么多的后来者。”
嬴无忌:“……”
啧!
有些难办。
本我规则的声音愈发激动:“嬴无忌!这是两相成全的好事!你成为我,便能掌控一方世界,掌握滔天的权柄。我融于你,便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往大世界,以你我之圣道成全盛世之治。”
盛世之治?
是那种外部都不用力,就会内部土崩瓦解的盛世么?
嬴无忌可以确定。
这个本我规则,很了解为我教内部的事情,并且对暝都的所有变故都了如指掌。
但它自己很弱,并且被自己克制。
不然也不会如此卑微求和。
融合自然是不愿的。
但他看了看眼前光影中的景象。
神色愈发凝重。
如果不同意,红尘与丹青怎么解决?
这么大的阵仗,哪怕是十三爷全盛时期,也都只有跑的份。
胜算太小了。
至少嬴无忌暂时想不到哪怕有丝毫取胜希望的方法。
眼前的东西。
虽然不像啥好人。
但他能感受到,这纯纯的规则本身。
只不过是通过自己的思想,拟出来了一个人格罢了。
若是将他吸收。
自己只是将本我放大,算不上跟它融合。
仅仅这点代价。
就能换取整个暝都的掌控权!
实在很难不让人心动。
本我规则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
“考虑一下吧!”
“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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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个歉吧,最近身体和精神状态实在拉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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