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一行人在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向刚才还有呼喝声,兵刃撞击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走近之后发现,干燥的黄土地上躺满了尸体,数了一下,发现正是刚才追过去的那一批人。
刚才是十六个人,现在是十六具尸体,一个都不少,就是他们坐骑不见了。
殷二虎瞅着远处战马狂奔扬起来的灰尘,幽怨的瞅着狄仁杰道:“公子,他们跑了。”
狄仁杰蹲在地上,瞅着那个被人从双腿中间硬生生撕开的身着明光铠的尸体,摇摇头道:“他们跑不了。”
殷二虎小声道:“就这么看着他们送死?”
狄仁杰冷声道:“有些人死了,比活着要好。”
殷二虎愣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追上去?”
狄仁杰道:“保护万年县百姓不受伤害。”
说罢,就从店家手中接过战马缰绳,与殷二虎一行人向烟尘飞起的方向紧紧追逐了下去。
李弘来到城外的时候,看着地上摆的很整齐的一地尸体,从头看到尾,最后看到好几个被人生生撕开的尸体就“哇”的一声大声哭泣起来。
也不知道是害怕所致,还是怜惜自己的部下。
一直被李弘按在身边当扈从的东宫六率的偏将张任看到满地的同袍尸体,再加上太子的痛哭,一双眼睛顿时变得通红,脸上那一道恐怖的刀疤也开始泛红,单膝跪在李弘面前道:“请殿下允许末将出战,定斩此獠。”
不等李弘开口,李弘的贴身宦官成春就低声道:“你是殿下的扈从,你不守着殿下,你要去哪里?”
张任慢慢起身,退回到李弘身后,只是将手中的马槊捏的咯吱作响。
成春瞅着左边一个大热天面色青白的年轻将军道:“文将军,你一向自诩刀马无双,捉拿刺客,为同袍复仇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
文如虎左右看看,发现昔日谈笑言欢,推杯换盏的兄弟们一个个都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就朝着成春拱手道:“末将以为此时此刻,以保护殿下的安危为第一要务。”
此时,哭泣的双目通红的李弘抬起头,冲着文如虎大叫道:“我不用保护,文将军你去把这些贼人的头颅给孤王拿回来,孙将军他们死的惨啊——”
文如虎还想说话,却发现殿下身后的张任正死死地看着他,只要他干忤逆太子殿下,这个死心眼的张任一定会当场撕裂他。
随即大叫一声,带着自己亲自招募的十五个人就向前方冲了出去,他早就打定了主意,随意在荒野中跑一阵子,回来就说找不到便是了。
侍中辛茂将对于眼前这样的局面并不担忧,那些大食人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这四周已经被万年县的壮丁们围的水泄不通。
如果不是他坚持不愿意动用曲江池边上的军力,这些大食人早就被云初他们剁成肉酱了。
既然太子殿下想要用这些人来试炼一下他的太子六率的战力,辛茂将觉得有必要让殿下知晓,他的太子六率其实就是一群绣花枕头,免得太子以为那些人都是干城之具,生出什么不该生出来的念头。
只是见太子站在一堆尸体前边哭的伤心,就忍不住对许敬宗道:“看太子身边,也就那个张任算是一员悍将,为何太子殿下不派出悍将总是派一些弱鸡出战呢?”
许敬宗此时已经对今日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很清楚了,就笑眯眯的道:“昔日太宗皇帝率领百骑入阵破窦建德,老夫曾经谏言太宗皇帝,王者不可入阵与贱民白刃厮杀,这不值得。
结果太宗皇帝不听,虽然最后大破窦建德,然而,太宗皇帝也是险死还生,如果大运不在太宗皇帝,我大唐如今不知是何局面。
君子身重,不入险地,这是老夫在给太子授课的时候,重点讲述的部分,如今,太子殿下遵从了老夫的教诲,将能战,敢战之士留在身边保证自己周全,让那些夸夸其谈之辈入阵破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辛茂将鄙夷的道:“你贪生怕死也就罢了,还把这一套教给了太子。”
许敬宗得意的捋着胡须道:“如你所言,西楚霸王的结局就是好的?”
辛茂将长叹一声道:“为何老夫总觉得你在误人子弟。”
许敬宗微笑道:“教导王者,不可以寻常人的想法视之,有勾践,韩信这些人在前,老夫教导太子惜命并非错处。
别看老夫比你年长,然而,老夫定然比你晚死,等你死后,老夫还要执笔为你做传,你身后荣辱尽在老夫一念之间,这就是活得长的好处。”
就在两人谈话的功夫,又有探马来报,文如虎不小心遇到了逃亡的大食人,与大食人交战不足一合,就被斩断臂膀,落荒而逃……
李弘闻言哭的更加大声了,张任羞恼的忍无可忍,脱掉身上铠甲,露出满是瘢痕的上半身怒吼道:“殿下受辱,该是我等死命之时。”
尽管李弘哭的泪水涟涟,成春还是强力压制张任必须以殿下安危为重,不得离开。
许敬宗在一边大声的夸赞成春伴当,辛茂将的眼神却露出少许疑惑之意。
成春一口气把包围在太子身边,假装非常警惕的家伙们一股脑的给驱逐出去,告诉他们,如果不能带大食人的头颅回来,就不用再进东宫了。
眼看着百十人骑着马朝原野上跑去,再看看如同暴虎一般在周围走来走去的张任,辛茂将的心头勐地咯噔一下。
他终于记起来了,太子六率中的很多人并非太子亲自挑选,反倒是这个张任,因为带着八百部下,在西域为太子寻找圆葱几乎走遍了整个西域且杀人如麻,是一个真正的可以拿的出手的悍将。
算是太子殿下亲自挑选的心腹战将。
难道说……太子殿下正在清除异己?
不过,看看因为哭泣的时间太长而显得有些无力的太子此时正靠在张任的身上,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干出这么血腥的清除异己手段的人。
“殿下就是在清除异己。”
许敬宗看出来了辛茂将此时藏在心头的疑惑,就大胆为他解惑。
辛茂将闻言,心头升起一股寒意,凛然瞅着许敬宗。
许敬宗笑道:“太子殿下之聪慧,为老夫平生之仅见,过目不忘乃是寻常事,举一反三更是稀松,往往对贤哲之言多有另辟蹊径之解。
现如今不满东宫六率满是酒囊饭袋之辈,行杀伐果断之举,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辛茂将的嘴巴哆嗦两下才要说话,就听许敬宗又道:“陛下已经不输太宗皇帝的英明,而太子殿下更有强爷胜祖之相,我们不过是臣子,干好臣子的事情即可,何必要多事呢,殿下行事对与不对,只有陛下可说,我等说什么呢?
难道说,你以为殿下清除东宫的酒囊饭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辛茂将再看看哭泣的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太子殿下,低声道:“你是太傅,应该劝戒一下殿下,用葱姜戕害眼睛催泪,对眼睛不好。”
许敬宗瞅着满地的尸体,不屑的道:“他们能获得太子的几滴泪水,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眼看着十几个明知道深陷死地,而垂死挣扎杀的东宫六率亡命逃窜,李弘收起来泪水,双目红肿的瞅着越来越近的大食人大声吼道:“你们来吧,孤王不怕!”
张任手持马槊,纵马向前对那些逃命归来的东宫六率人等吼道:“转身迎敌,死战,再敢后退一步者斩!”
一个跑的最快的将军对张任的话充耳不闻,忘命的跑回来还冲着张任大叫:“张将军,救命啊。”
张任没有回答,就在与此人两马交错的时候,挥动一下马槊,此人的首级就被张任长长的马槊锋刃斩断,凌空飞起最后跌落尘埃。
太子六率中人见张任阻断了退路,一个个绝望的大叫,一些人从斜刺里冲出去,逃的不知所踪,有几个明白人却咬着牙拨转马头,绝望的向凶悍的大食人杀了过去。
许敬宗,辛茂将都是见惯阵仗的,哪里会在乎迎面跑来的这些大食蟊贼,各自抽出横刀,纵马向前,挡在李弘的身边,别看许敬宗平时贪花好色,胆小如鼠,此时手握横刀挡在李弘面前的样子竟然也显得英武不凡。
远处的云初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叹口气对身边的狄仁杰道:“活该人家是宰相。”
狄仁杰哼了一声道:“老子安排下这么大的阵仗,还以为能看到许敬宗或者辛茂将的丑态,没想到,被这两个老贼给利用了。”
云初跳上枣红马,大笑一声道:“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目的达到一半也不错了。”
殷二虎见侯爷纵马走了,就问狄仁杰:“我们干啥?”
狄仁杰恼怒的道:“回家,睡觉!”
殷二虎见狄仁杰脸色不好看,就缩缩脖子,带着人沿着沟渠朝曲江里走去。
大食人在距离张任一箭之地的地方停下脚步,这些用灰色的布将脑袋缠的很大的家伙们,排成整齐的一队,在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食人的呼喝下,也发出一阵阵狼嚎般的声响。
辛茂将瞅着身边一脸无畏的许敬宗道:“你说,真的到了连我们两人也要上阵杀敌的地步了吗?”
许敬宗的嘴巴朝左边撇撇道:“打手来了,用不着我们出马,这样做是对的,我们两人上阵杀敌,对大唐颜面来说很不利。”
辛茂将转过头朝左边看去,就看到全身甲胃的云初拿着一杆马槊从那边飞驰过来,身后的阳光照在他漆黑的甲胃上,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这人很厉害。
云初纵马过来,朝太子施礼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李弘大哭道:“云将军,我的人死的好惨啊。”
云初瞅瞅地上那些招引来了很多苍蝇的尸体道:“无能之辈,死了就死了,殿下以后再换一批勐士便是了。”
许敬宗慢条斯理的将横刀插回刀鞘,讥诮的道:“总算县尊给老夫几分薄面,没让老夫以老迈之身上阵杀敌,丢我大唐的颜面。”
云初哈哈大笑,合上面甲,在马上抱拳道:“二三子戏于军前,还请尊者上观。”
辛茂将吼道:“快快斩杀此獠,老夫尿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