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周追问道:“是昨夜的入侵者吗,你杀了几人?”
“……一个。”
牧周笑了笑,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李兄,可还记得当初我教你刀法时说的话吗?”
李随安想了半天,“哪句?”
“‘希望你能以此刀法,去拯救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这句,而李兄当时的回应也很有趣。”
李随安不明就里,“这与刀罡异变,有必然联系吗?”
牧周好整以暇道:“相信李兄已经有所察觉。你在刀道上天赋惊人,基础刀诀一学就会,一练就精,在短短时日内就已经练地圆满如意的境地,然而斩月刀罡却进步缓慢。”
李随安心道,我哪里有什么刀道天赋。
对于牧周的话,他不想承认,但却是事实。
为何现在练刀时要主攻基础刀诀,就是因为斩月刀法上熟练度增长缓慢。其实最开始时,他在后者上下的功夫比基础刀诀要多得多。
之前只以为是高等刀法,才会如此耗时耗力。
现在听来,似乎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只听牧周继续说道:“这尚是前期,斩月刀罡越到后面就越是难练。你可知道斩月刀罡最为迅速的修炼方法?”
“难道不是按部就班么?”
“是杀人。”
李随安语塞。
“人死后,身体气劲并不会立即消散,而是崩散于气血融为一体,它会随着时间流逝,消逝在天地间。斩月刀法有个独有特性,能以人死前的气血淬炼刀罡。杀的人越多,刀罡就越强。如果你扛不住诱惑,以后真有可能成为杀人魔。”
“然而……”
牧周欲言又止。
“然而什么?”李随安迫不及待问道。
最讨厌谜语人了。
“你以后还会杀死很多人。然而等你靠杀人将刀罡推至大成之际,就离死不远矣。”
李随安心中有些愤满,“是刀法有致命缺陷?”
“非也!是有人会来索命。他会吞噬你的刀罡,让你的刀罡成为他刀罡中的一份子,最终成就更强的他。”
“谁?”
牧周面露惆怅,“是我的师尊,人称月叟。”
“月叟……月老?”
这特么不是炉鼎吗?养肥了再宰?养猪呢搁这?
李随安有些蛋疼,“月老”这名号完全不符啊,不该叫刀魔之类吗。
“所以你来北地,是逃命来的?”
“是,也不是。”
“你师尊有多强?”
“很强,强到我无法揣测。我也只是他众多弟子中的一个。我知你心中所想,我来到北地也不是因为要避开师尊,师尊并不限制门下弟子们的自由,也不禁止刀法外流。如遇良才,甚至还会主动送上刀法。但只要你以此刀法,靠杀人成就刀罡大成,就会被他感应到。然后不远万里,找到你。无论躲在哪里,他都会找上门来,砍死你。”
“当年我是因为其他事,迫不得已,才主动求到师尊门下。我的刀道资质并不算好,费尽辛苦才得以赐下这门刀法。”
“李兄且放心,如果你只是以斩月刀法去斩杀妖鬼、邪灵、妖兽,是不会有事的。斩月刀罡的威力,绝对物超所值。而且你只杀过一人,时间一久,以自身气劲反复淬炼,当刀罡强度重新超过现在水平,这抹血色自然就会澹去。”
对牧周的说辞,李随安持怀疑态度。
但得知可以化解后,心头也松了口气。
“牧兄,你真应该早点告诉我?”
牧周听到他的埋怨,苦笑道:“当时我欲卖刀而非刀法,是你自己缠上来要学刀法的。而且你不亲生经历一遍,我说地再多你也未必会信。万一你是意志不坚定之辈,我提前告诉了你,反而会让你主动走入歧途。介时恐怕积重难返,就真的是我之过了。”
听到这个解释,李随安心头郁结也散了大半,“得!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那我以后不用刀罡杀人不就得了。”
“但愿如此吧。昨夜那人我虽没有亲眼见到,也远远感应到其气劲澎湃,淬体巅峰的境界也相差不远了吧。实力远超于你,你却以斩月刀罡,以弱胜强,轻松将其斩杀。试问,有如此威力的刀法绝学在手,世间能抵得住快速提升斩月刀罡诱惑的武者,又能有多少。”
李随安表情严肃,“你说的对。斩月刀罡的确威力非凡,对我助益良多。易地而处,若我身处险境,又急需提升力量以自救,不一定能控制自己不去杀人提升刀罡威力。”
昨夜一战,最大的功臣自然是瞬遁,他也没有辩解。
毕竟花钱买来的如此刀法,自然是大赚特赚。若再摆出一副欲壑难平模样,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你能理解就好。李兄有空,不妨多读读佛经、道书吧。”
“佛经、道书吗?好,我记下了。”
……
回到家,李随安手中多了一道青铜令牌。
令牌上凋刻着一个鬼首徽记。
【传信谕令。身份:鬼差。功德值:三十五。】
鬼差?
昨夜匆匆将尸体处理后,就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左看右看,没弄明白到底是哪个组织的信物。
但此物既然能冒出文字气泡,想来也是法器一类的吧。
他想起昨夜那人诡异的身法和武技手段,传承应当不弱。
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翻手将青铜令牌放进空巢内,沉下心来,继续练功。
昨夜骤遇歹人,让府中气氛紧张起来。
福庆年也没有了此前品酒会上摘冠的兴奋,忙完手上的活儿,就找到练刀的李随安。
“林青要走?”
“是的。他已经通过了守夜人的招募考核,只要军功足够就能转正。”
李随安了解情况后,也不好挽留,毕竟对方是要去追寻自己的武道。
而且“宇宙的尽头”道路都能被他打通,当了公务员,哪里是酒楼里一小小保安能比的。
临走前,李随安亲自送上百两纹银,算是答谢他这些年在李家所做的贡献。
“以后见面,说不得还要叫一声林大人了。”
林青很是愧疚,因为现在是如意坊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他却提出辞行。
“东家可别寒碜我,在如意坊这些年,我也备受照顾。日后东家旦有所需,尽管来找林某。”
李随安没有当真,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进了提灯司就好好干,有空回来喝酒。”
数日后,一名提灯司守夜人突然上门相召,竟是曾经的熟人小旗宋岩。
“镇抚使大人有请,李掌柜的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随安见到他,也只当不认识。
别拿小旗不当官,好歹也是从七品。
“大人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不用了,现在就走,大人在等着呢。”
“那就走吧。”
登上守夜人的马车,一路疾驰。
过往路人马匹,纷纷避让。
尽管狮子山就在自家后门外,推开后院窗户都能看见,他却一次也没来过。
马车直上狮子山。
山上一片古意盎然的建筑群,正中间是一座雄伟高塔。
提灯司占据了全城风景最佳的所在,往东可以眺望全城风光,往西则是繁华的港口,有成片的帆船络绎不绝出入。
进入内里,一水的龙鱼服。
守夜人的官服,被称为打架最帅的官服,跟**军装一个道理。
他们用颜色襟边来区分等级,铁灰小旗、铜色总旗,银灰百户,金线千户。千户之上,就是不同颜色的龙鱼服了。
一路走马观花,来到正堂,一名身着云纹大氅的中年男子正等在哪里。
云纹。
乖乖,镇抚使,提灯司地方一把手。
“大人,李随安已带到。”
李随安有样学样,跟着行礼,单膝跪地,“草民李随安,参见大人。”
“你先去吧。”
“是。”
宋岩恭敬退后,到门边才转身离去。
“起来吧,李掌柜的随意些,坐。”
“谢大人。”
这位镇抚使不像个手掌杀伐大权的大官,反像个阅尽世事的世家浪荡公子。举手投足间,尽是风轻云澹,彷佛天下任何事情都不放在眼里。